“看來今夜,是渡不了灃水了。前軍後軍,輪換列陣。靜待天明。”涼軍等了半晌,也不見追兵上前,漸漸也就放下了戒心。那位年輕萬夫長一見對手果然如自己所料一般的隻是用少數兵力襲擾,全無夜戰之意的時候,立即下達了就地列陣休整的軍令。


    想來明日天明,對手也玩不出什麽花招來的。


    追兵不到三萬,和自己此時的兵力也隻是勉強相當。自己臨水據守,淺灘處可驅馬泅渡,明日不過是分出一軍據守,主力大軍就可以從容渡河西去了。


    料想南朝騎兵也不過隻能是臨水“送行”罷了。


    ......


    涼軍熄滅火把,開始在黑暗中列陣的時候,西軍的騎兵們也沒有盲目衝擊。而是在角聲中,分出數千騎在外圍憑著感覺,對著剛剛有火把的地段,不斷的散射以外,主力騎兵開始就地休整起來。


    “將軍,為何不點起火把照明,全軍衝上去,將涼軍擠進灃水之中?”李文朗在親衛的簇擁下立馬停步在南宮藏最後堅守的矮坡之下,一名都指揮使匆匆上前,不解的問道。


    聽著涼軍的角聲,知曉涼軍在臨水列陣,若是不立即攻擊,隻怕一心西逃得涼軍會連夜渡河。


    西軍主力好不容易趕到此地,就這麽放走了涼軍主力,陛下肯定會震怒的吧。隨意都指揮使在聽到角聲不是全軍攻擊之後,不免有些焦急。


    “如此夜色,兄弟們如何能夠夜戰?不過是留下人馬牽製之,主力抓緊休整,待天色放明再戰。至於涼軍可能會渡河西逃,這個問題就不必憂慮。我軍不能夜戰,涼軍當然也不能。


    隻要留下數千騎沿河牽製,就不怕涼軍敢全軍點火照明,沒有照明,如何能渡的了河。況且,南宮將軍今日在此苦戰至此,本將不信灃水對岸,玄武軍就沒有半點得安排。”


    李文朗抬頭看了看已經漆黑一片的夜色,又看了看南宮藏所在的方向,歎了口氣後,就閉口不言了。隻是停留的地方十分的蹊蹺,像是故意在南宮藏下坡的必經之路上等待一般。


    但是也沒有半點主動上前,查看友軍折損情況的意思。


    矮坡頂端上的殘陣裏,南宮藏也是拄刀呆立良久。幸存的千餘軍卒早已經是人人帶傷,個個脫力。廝殺到了最後關頭,全靠著揮刀的本能在堅持了。最後涼軍撤退的角聲遠比友軍到達的角聲要悅耳的多。


    南宮藏喘息了良久,待到趕到的友軍穩住了局勢之後,才舉起火把緩緩出陣。麵對那位距離自己殘陣不過數百步的一團火把簇擁著的那位年輕將軍,即使是在興元府相處過數年,年年默契的配合,此時也還是無比的陌生!


    前後兩次調集的人馬,加上自己帶在身邊的五千陌刀手,共計一萬三千人馬,經過這一日的廝殺過後,還能站在自己身邊的不過千人!老將軍和自己前後十餘年,耗費無數心血練成的經曆數十場大大小小戰事的陌刀手,經此一戰之後,幾乎全軍覆沒!


    庫中陌刀雖還有數千柄,但是想要再找到數千可以揮刀不止的雄壯漢子,卻是千難萬難了。陌刀陣,這種麵對涼騎衝擊,能正麵硬憾,甚至是正麵擊敗的步卒,隻怕是難以再現了。


    渾身被血色染透了的血戰餘生的將軍,盔甲散亂。這數百步的距離,對於南宮藏來說,仿佛是千裏萬裏的距離。


    南宮藏想要親自去問一聲那我i和自己配合了無數次的將軍,對於如此的結局,西軍或者說曾經的朱雀衛都指揮使可還滿意!


    但是此情此景,又像極了當年平定蜀中時,玄武衛五千騎兵萬裏馳援,抵達玄武衛步卒大營外叩營不開後突遇涼騎,並廝殺一夜後的情景。隻是當年的對方被救出時已經昏迷不醒,而此時的自己,身邊還殘存千軍。


    圓形的殘陣,漸漸變成了一條不太明亮的火龍,龍頭漸漸靠近在坡下立馬不動的百餘騎西軍騎士。百餘根裹了火油的火把上,火苗劈劈叭叭的輕響,映照著狹窄的小道。


    “將軍,玄武軍下來了,南宮將軍似乎是奔著將軍來了......”李文朗身邊的親衛都指揮小聲的提醒了一句。但是話說了一半,就不知該說什麽了。


    “恩,怎麽?你也覺的本將此時應該無顏麵對南宮將軍嗎?”李文朗端坐在馬背上,一手提著韁繩,一手習慣性的握在腰刀的刀柄上。在火光下,一雙眼睛裏射出的是冰冷的寒光。


    當年的那場遭遇戰,本就是不應該發生。數千袍澤的慘死,像是一道過不去的坎,時時堵在自己心中。極度的憤怒猶如一條毒蛇,這數年來,時時啃噬著自己的神經。


    身為大雍的將軍,自己隨時都有陣上身亡的準備。對於自己麾下的軍卒卒於戰陣,身為將軍,已經算是司空見慣了。但是那數千的袍澤是不該在萬裏奔襲之後,在自己奔襲馳援的友軍的軍營之前,死在那場萬裏奔襲之後幾乎人人脫力後的廝殺中的。


    數百步的距離,最終還是被南宮藏踏在了腳下。


    “陛下何在?”南宮藏直視李文朗良久,手中緊握著的卷了刃口的陌刀最終也沒有被咋一次的舉起來。隻是口中怒極而後趨於平靜的問了一句。


    “南宮將軍已經苦戰一日,算是成功擋住了涼軍主力西逃了,可以放心紮營休整。此地的後事,就交給本將來處理吧。”李文朗迎著對方複雜的目光,毫不示弱的對視著。好像沒有聽清南宮藏所問一般,自顧自的說道。


    “今日一戰,某麾下一萬三千步卒,尚存輕傷,重傷者不過千人。餘者盡皆陣亡。他們的血,不能流的如此不明不白。”南宮藏一字一頓,說的極其緩慢陰沉。


    “功過是非,戰後自有公論。”李文朗硬邦邦的丟下一句話後,便驅馬向著已經紮好了的中軍帳而去。單騎與持長刀的南宮藏錯身而過的時候,幽幽道:“本將當年麾下的數千朱雀騎兵殞命玄武衛大營之前一事,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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