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落日的餘輝照在呂府門前的兩座鎮宅的獅子身上。街道上行人稀少,門房也忙著開始點燈籠了。紅紅的光透過紙壁,將影子印在雪白的牆上,映照的冷寂的夜晚仿佛更加冷寂了。


    呂家長房的書房裏,呂修文,呂修武兩兄弟都在。


    “大哥,看來魏老兒是鐵了心的要遣散守備軍了。沒有了守備軍這個衙門口,還要我這個武功郎做什麽!


    要是沒有了軍權,我們呂家在瓊州的第一家族的地位可就懸了。”


    呂修武神情有些焦急。


    早就聽到了整頓全軍的風聲。前幾日瓊州本地大族在呂家的帶頭下,想去試探下孟傑的態度。不想孟傑得了皇帝重用,竟然不顧曾經幫助自己穩定瓊州的這些老部下了。


    言語間多是勸呂家放權的意味!可也不想想,呂家這條地頭蛇真的就這麽好壓嗎?朝廷又怎麽樣?真當自己還是大雍全盛時的那條強龍嗎?


    “二弟莫急,萬不可如此急躁,朝廷南渡後,雖國勢大不如前,但是隨行的還是有數萬水軍和幾十萬百姓。我等不可不敬畏啊!”


    呂修文看著自己的弟弟發完了滿腹的惱騷後,說教了幾句。雖是說教,但是自己的神情間全沒有多少恭敬。


    隨手捧起茶盞,慢條斯理的吹了吹盞中的茶湯,淺淺的抿了一小口。放下茶盞後,淡然地問了一句:“我吩咐你的事情都辦好了嗎?”


    “大哥放心,事情做的很幹淨,都是心腹之人。保證萬無一失。但是單憑幾句童謠,要扳倒魏老兒怕是沒有這麽容易的吧?”


    粗線條的呂修武執行起來大哥的決策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其中的深意,就不能明白了。


    “當然沒有這麽容易,單憑一次擋駕的事情或者幾句童謠,當然不會成功。但是巧合的是,有了童謠之後發生擋駕之事,這才是關鍵!


    哪個皇帝不忌諱功高震主的臣子?這個時候恰好來一首童謠,不過是讓皇帝在心裏有個種子。然後再有擋駕的事情,等於是上了一把上好的肥料,能讓這棵種子急速的發芽!豈不聞細柳營舊事乎!


    二弟不要忘了那魏老兒擅自調動軍馬的事情,皇帝可是事後很久才得知的,而且是自己得知的,並不是主將主動匯報的!


    有這三件,就算他再得皇上信任,兵部尚書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的了。”


    “但是這麽大的事情,孟傑會不會去皇上那裏告密?我們這位老長官,現在可是一心向著朝廷了啊!”呂修武聞細柳營之事,明亮的燭光下,眼睛睜的更亮了。但還是有點不放心,想了想又追問了一句。


    “二弟且將心放迴肚子裏好了,那孟傑一心想和南下的臣僚們搞好關係,他不想做個孤臣。所以才沒有阻止魏老兒的行動!當然就更不會去皇帝那裏告密了!不然之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表演,不就沒有人領情了嗎!


    信使一事隻要你做的幹淨,皇帝就不會事前得知。再則擋駕之人來自營中,營中諸將都是他的麾下,營中之軍都在他帳下聽用。任他魏世傑有千張嘴,也說不清楚了!此計乃是陽謀!”


    說道這裏,呂修文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情急之下,衣袖掃過,打翻了茶盞。滾燙的茶水撒了一身尤未察覺。雙眼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厲聲問道:“那人你是如何處置的?”


    呂修武見大哥如此失態,一時也楞住了,隨即明白所指。當即迴道:“當然是給點賞錢,安排到南邊去躲避一段時日了。”


    “做大事怎能如此婦人之仁!快!立即安排人手去處理此人,務必消除後患!”呂修文聽到弟弟的處理方式後,情知不妙,壓低了聲音,一臉急切的吩咐道。


    呂修武一時楞住了,消除後患?難道是要滅口嗎?自己所譴之人乃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得力心腹!對自己一向忠心無比,所以才放心的讓他辦了那件事情。許諾的好處當然也是及時兌現了。原本想著讓其躲藏幾年,等風聲過了再重新收在身邊重用的!


    要知道在軍中也是需要有左膀右臂相互依靠的!有本事的人才可是不多,對自己忠心的就更少了。那親衛確實是個人才!如不是他不願,當個守備營的副手絕對沒有問題。


    現在大哥卻因為擔心有後患就要滅口!如果自己如此行事了,以後自己還怎麽麵對麾下那些忠於呂家的心腹!還如何能夠籠絡住人心!再是粗線條的武人,在軍中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對於這樣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想通了這個道理後,呂修武含糊的迴道:“大哥不必如此草木皆兵,我所譴心腹,口風一向很嚴,朝廷新到瓊州,對於南邊並不熟悉。就算退一萬步來說,朝廷真的找到了此人,也一定不會問出半分不利於我們的消息!”


    見呂修武不願意對自己的麾下下手,呂修文表麵上也沒有再堅持。隨手整理了一番被茶水侵濕的衣袖。轉過身去,漫不經心的故意問道:“此言有理,倒是大哥多濾了。二弟派遣的是手下的哪一位親衛辦的此事啊?”


    “大哥如何知道我派的自己親衛去做的此事?


    確實是讓我的親衛嚴成化替下的當日轅門守衛!”呂修武見大哥沒有堅持滅口的事情,心下一鬆,又聽到大哥的問話,並沒有多想,脫口就如實相告了。


    “我也曾多次聽到二弟誇獎此人,想來是不會有問題的了。你最近幾日也是辛苦了,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就迴去休息吧!”


    確定了具體辦事的人員後,心下早已有了計較。見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天色也已經不早了。呂修文拍了拍弟弟寬厚的肩膀,溫言說道。


    呂修武於是起身的伸了伸腰背,笑道:“聽大哥如此一說,我這身子倒好象真的是有點乏了。如此我就告辭了。”說完轉身出了大哥的書房,往自家的院子去了。


    目送二弟離去後,呂修文看著弟弟的身影,歎了口氣。“還是不夠火候啊!做這等大事,豈能兒戲!我也是為了家族,你下不了手,就隻有大哥動手了,希望你知道後不要怪我!


    隨即招來管家,耳語一番後,管家帶著家中豢養的武士家丁,連夜匆匆往瓊州南部去了!


    夜深了,書房裏的燈火有些暗淡,呂修文跳動的影子映在牆壁上!手上捧著一盞茶碗,續盞加的茶水也早就變得冰冷,卻久久的沒有送到嘴邊!


    想著呂家自太祖定居瓊州以來,曆時一百餘年,繁衍子孫十代人,才有今日的第一家族氣象!


    而最近數十年,大雍朝廷一路南逃。自出海以來,數十萬百姓軍民的後勤供應幾乎全部出自瓊州!這其中少不了呂家的功勞!


    可是朝廷剛剛立足腳跟,就準備對水軍,馬步軍進行整頓。特別是準備裁撤瓊州守備軍,這支呂家子弟控製的軍隊!這是呂家兄弟絕對不能接受的!


    在呂家兄弟看來,這無疑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故事在自家的頭上上演,讓人心寒!


    外敵虎視眈眈,就迫不及待的鏟除有功之臣了嗎!你姓魏的想向主子邀功,就想撿軟柿子拿捏嗎!我呂家會讓你知道後果的。


    沒有我呂家的支持,看你怎麽渡過眼前的難關!等到營中疫情控製不住了,還得求到我呂家門前。


    黃口小兒不知輕重,既然如此我便讓朝廷也知道,沒有呂家的支持,別說什麽複國中原了,就是瓊州,都別想穩定!


    等這次我們扳倒了那魏老兒,看誰還敢提裁撤守備軍的事情!我等也要讓朝廷和隨遷的中原家族知道,誰才是瓊州真正的主人!他魏世傑不是,小皇帝也不是!


    想要有個穩定的瓊州,就必須要用我呂家子弟,顧慮我呂家的利益!


    此時的趙崇,也是在一盞燈下批閱著一堆厚厚的奏章。奏章上的內容讓年輕的皇帝眉頭緊鎖。案頭的火苗突突的跳動著,執筆的手定在眼前,久久無法落下!


    對應著鷹巢提供的情報,事情的原委並不難推測出來。但是這其中牽涉的人有如此之多,是他完全沒有料到的。


    朝廷南渡前,他就考慮道了要和本地家族相處的問題,沒有想到一旦登岸,還是有這麽多的影響。海上的局勢剛剛得以穩定,這邊自己這個小小的瓊州內部就出了問題。


    老臣的態度不明,情報前後矛盾!本地的家族又如此的不安份!截殺使者,囤積軍中缺乏的物資,肆意編造流言,這些已然是突破了自己的底線!


    不能仗著自己有功,就肆意妄為,不顧大局!看來自己在海上的手段,沒有展示在瓊州,很多人就以為自己隻是個黃口孺子了!


    那好,就讓這些出頭的人,付出一點代價。整軍的計劃,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擋的!出頭的椽子,就用軍刀來消除掉好了,正好讓這些觀望的家族看看,朝廷的軍刀還是能夠殺人的!


    夜已經深了,趙崇卻毫無困意。放下手中這本沉重的奏折,炯炯的眼神裏,是滿懷的信念和複國的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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