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倏然捏皺了信箋,尹梓赫的眼眶赤紅,胸中似有一團烈焰,騰騰灼燒著那顆死寂的心。


    莫非徐明璐真能看見已死之人的魂魄?否則,她怎會一再提及冉守月?她又是如何得知太醫局是冉守月生前最常待的地方,


    她說冉守月讓她前去太醫局取匣子,這事他從未聽說過,她究竟是裝神弄鬼,抑或真是冉守月的魂魄托囑於她?


    無論是真是假,他都要親自走一趟,親眼確認徐明璐所說的話。


    捏緊了信箋,尹梓赫下顎緊緊一抽,隨即起身步出寢殿,乘上禦輦朝太醫局而去。


    細白纖手摸了摸太醫局後殿耳房的牆麵,再摸了摸雕花門欞,一襲素雅雪白繡紅梅短襖與白色織如意紋飾馬麵裙,發盤花髻,簪著兩朵銀花珠翠,在這樣的初春時分,仿佛是一朵剛自樹梢間飄落的純白杏花。


    腳下輕輕挪步,徐明璐一路數著台階,來到太醫局後殿的一座園林裏。


    這座園林本是太醫局用來栽種藥草,這些藥草是供太醫們試藥用的,後來由於每年宮裏剩餘的藥材過多,太醫局便將剩餘藥材拿來試藥,久而久之,這座園林便荒廢了。


    父親時任翰林醫官院使,便下令讓人把園林整頓一番,栽種了一片桃樹與杏樹,每到花開時節,翰林醫官院與太醫局便會在這兒舉宴,欣賞桃李盛放的春日美景。


    徐明璐一路往園林深處走去,一手觸摸著身旁行經的杏樹,秀麗臉上已淚流不止。


    父親職務特殊,經常留宿宮裏,她與娘親便常帶著令牌入宮見父親,長此以往下來,她可說是在太醫局與翰林醫官院玩耍大的。


    她對這片桃花林再熟悉不過,更甚者,她還在園林最深處,偷偷埋下一隻盛裝了年少迴憶的紫檀木匣。


    徐明璐在最後一棵桃樹前停住,而後緩緩蹲下,她先是摸了摸突起的樹根,找著刻有數道刀痕的那一根,然後徒手撥開枯葉花泥,挖掘起來。


    挖掘土泥的過程中,她腦海裏不由自主浮現那一年,皇太子冊封大典,尹梓赫苦苦盼著她前去觀禮,而她卻隨尹常泓去皇郊打獵的情景……


    腳步聲自身後傳來,雙膝跪地,伏身扒土的徐明璐,早已淚眼婆娑。


    「你在這裏做什麽?」


    低沉的男子聲嗓霍地響起,徐明璐渾身一震,隨即轉身仰首望去——


    那一臉陰沉的尹少謙,臉上掛著一抹懷疑,正直勾勾的瞪著她!


    刹那間,徐明璐仿佛又迴到那一天……


    【第五章】


    今日是皇太子冊封大典,文武百官早已齊聚在宣德殿大堂上,冉守月一早便讓娘親打扮得明麗端莊,隨父親一同入宮觀禮。


    她並非朝廷官員,更非皇室子弟,自然不得隨父親入大堂,隻得在宣德殿外的長廊上跪著,等候冊封儀典開始。


    彼時,徐明璐撅著小嘴,一臉不情願的跪在廊上最後方,與一眾受邀入宮觀禮的貴族子弟同列。


    一雙織金黑靴赫然映入她眼簾,她詫異的抬頭望去,對上二皇子尹常泓少見的笑臉,不禁看得兩眼發怔。


    「守月,與其在這兒跪著,倒不如隨我一起出宮打獵去。」


    二皇子平素對她冷淡,這還是他頭一次主動與她攀談,更遑論是邀她一同出宮打獵。


    冉守月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悅,她一心全讓眼前這個桀騖不馴的二皇子給迷住了,哪裏還管得了其他。


    「嗯!好,我跟你去!」


    聞言,尹常泓笑了,伸出手拉了她一把,在眾目睽睽之下,牽著她的手離開宣德殿。


    直至入夜後,冉守月才隨尹常迅一同迴宮。


    翰林醫官院裏,冉彥良與尹梓赫麵對麵而坐,始終沉默以對。


    「爹,我抓了隻兔子迴來……」


    懷裏抱著隻白兔的冉守月,一進到正廳裏,便撞見冉彥良氣急敗壞的神情。


    而後,她又迎上尹梓赫失望的目光,那一刻,她胸中無端發悶,一時竟忘了懷裏還抱著兔子,就這麽鬆了手,讓白兔給逃了。


    「你去哪兒了?」冉彥良怒氣騰騰的質問起來。


    冉守月低垂水眸,抿咬下唇,自知理窮,不敢辯解,就這麽滿臉愧疚的垂首不語。


    「五皇子特地給了令牌,讓你能入宮觀禮,你竟然跑去抓兔子?!今兒個我若不好好教訓你,別人會當我們冉家的孩子沒教養!」


    眼看氣壞了的冉彥良伸手便要打向冉守月,尹梓赫連忙挪步上前,用他高大身軀擋住了冉守月。


    「冉大人使不得,守月到底還年輕,貪玩是自然的。」


    見尹梓赫神態堅持,冉彥良隻得收迴手,歎了口氣,道:「五皇子為了今日冊封大典,還特地上稟皇後娘娘,守月方得入宮觀禮,這樣的殊榮與福分,她不當迴事,跑去抓兔子,五皇子非但不生氣,反而還護著她,五皇子這樣寵著她,隻會害了她。」


    話畢,冉彥良怒氣未消的瞪了女兒一眼,痛心疾首的道:「你把別人的用心良苦就這麽糟蹋在地上,你心底過得去嗎?今日入宮觀禮,是五皇子去替你求來的,這份用心你拿什麽來補信?」


    冉守月咬了咬唇,眼眶泛紅,心下卻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當初,若不是尹梓赫一廂情願讓她入宮觀禮,她今日壓根兒沒想入宮……


    這席話幾度到了喉尖,可當冉守月看見擋在她身前的頎長背影,話又硬生生的咽了迴去。


    僵持之際,一道慢悠悠的天青色人影忽爾進了屋,兀自朝著冉守月揚笑。


    「守月,你把令牌落在馬車上,我給你送迴來。」


    尹常泓用著甚是親昵的口吻說道,登時聽怔了尹梓赫與冉彥良。


    冉守月紅著臉上前接過令牌,而後不自覺的望向尹梓赫。


    尹梓赫向來溫潤的眸光,此時變得冰冷而僵硬,那眼神……好似遭受了背叛一般,無論過了多久,冉守月始終記得他這抹眼神。


    無端擾亂一池水的尹常泓,不知是有意抑或無,他朝尹梓赫勾唇笑了笑,隨即轉身離去。


    尹常泓前腳剛走,冉彥良火冒三丈的質問聲嗓隨即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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