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冉守月歿了……帶著滿心悔恨與歉疚,永遠的合上雙眼,再也看不見那人就守在她身後,從未離開。


    「——陛下這是同為師的說笑嗎?」


    伍太傅宏亮依舊的聲嗓,響徹了不大且簡樸的書房,徐明璐飄渺無依的思緒,轉瞬便落了地,返迴眼前景物上。


    她眨了眨眼睫,看見伍太傅一臉不情願的瞪著尹梓赫,嘴裏不斷嚷嚷著。


    「我已經辭官出宮,連私塾我都不去了,你還讓我收門生?怎麽,你是見不得為師過上閑散日子,故意給你師傅找點苦活兒幹嗎?」


    尹梓赫靠坐在太師椅裏,慢悠悠地喝著方才老仆送來的熱茶。


    徐明璐不禁想著,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伍太傅,膽敢向皇帝怒目以對。


    師傅一點也沒變,聲若洪鍾,身子硬朗,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已屆八十高齡的老人家。


    伍太傅一轉眼便瞧見徐明璐那滿臉的笑,登時,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於是,沉默了半晌,伍太傅態度丕變,道:「丫頭,今年多大歲數了?」


    徐明璐麵上微微笑著,答道:「璐兒今年剛滿十五。」


    「十五啊……」


    嘴上反複沉吟,伍太傅的眼中起了霧,神色仿佛在追憶些什麽。


    「師傅,您老人家好好把她瞧仔細了,朕希望您能收她為門生,讓她成為朕的小師妹。」


    聞此言,伍太傅神色一肅,道:「你且到庭院裏走走,我有些話想與陛下單獨一談。」


    徐明璐無從抗拒,隻得溫順聽從,腳步輕巧的退出書房。


    當她小心翼翼的合上書房門,隨即聽見伍太傅異常嚴肅的聲嗓,不甚清晰的傳出書房外。


    「敢問陛下,你這是在做什麽呢?」


    「朕不明白太傅的意思。」


    徐明璐隨後又聽見尹梓赫的聲嗓朗朗傳出房外,她沒打算避開,就這麽杵立在書房門外,安靜地豎耳聆聽。


    「前幾日,皇後親自送了一批狼毫筆與墨硯過來,我讓皇後坐一會兒再迴去,我跟皇後除了聊你的事,還能聊什麽?她說你近來無心於朝務,而是讓一個徐氏女子給迷住了,為此她很是傷神,望我能勸勸你。」


    聽見伍太傅這一席話,徐明璐不禁一怔,這是夫妻間的事,許靖宜怎會跑來向師傅告狀?


    書房裏的伍太傅複又扯嗓,道:「我正奇怪著,哪來的徐氏女子有這麽大能耐,將你這個鐵石心腸迷得團團轉兒,今日一見,我總算明白皇後擔憂的是什麽。」


    尹梓赫沉嗓迴道:「朕的事,朕自有分寸,即便她是皇後,也不該擅自來此向師傅嚼舌根。還有,朕幾時讓徐明璐給迷住了?打從她進宮後,朕隻見過她兩次,今兒個是第三迴……朕與她並無男女之情。」


    聞此言,徐明璐低垂眼睫,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既然陛下對徐氏沒有男女之情,那又為何要召她入宮?陛下是在她身上看見了守月,是不?」


    麵對伍太傅這席咄咄逼人的質問,書房裏的尹梓赫沉默了。


    「陛下把她當成了十五歲的冉守月,所以把她接進宮裏,把她當冉守月般疼愛,是不?陛下還親自領著她來向我拜師,這樣的用心,豈是一般女子能受得起的殊榮!天下之大,萬千女子之中,也唯有一個冉守月能得陛下傾心相對,若不是徐氏言行舉止酷似冉守月,陛下會待她如此嗎?」


    等了許久,書房裏一片死寂,門外的徐明璐緩緩蹲了下來,低掩的秀眸已滿盈淚水。


    她一口咬住手背,阻止自己哽咽出聲,生怕會被書房裏的兩人察覺她在門外偷聽談話。


    原以為尹梓赫不打算搭理伍太傅這席話,卻不想,片刻之後,那道熟悉的沉醇聲嗓終是響起——


    「師傅明知道朕放不下師妹,又何苦故意提及?朕確實是因為在徐明璐身上看見了守月的影子,所以才想好好栽培一畨,朕隻希望能藉此彌補守月不在朕的身邊……師傅,學生這般軟弱無能,是否讓您老人家失望了?」


    尹梓赫同從前一般,以學生自稱,甚至還想得到伍太傅的認可,由此可見他對伍太傅這個師傅依然敬重如昔。


    「你是皇帝啊!你的心應該懷抱社稷蒼生,你應該為天下蒼生謀福祉,不該再對一個死去之人如此掛念,守月已經走了十年,整整十年哪!你非但放不下她,反而變本加厲,還把這個徐氏召入宮裏,你這是想把她當作守月嗎?」


    「師傅,學生隻要想起守月,便覺偌大的皇宮隻餘我一人,無人懂我,無人與我分享悲哀喜樂,我一人坐在龍椅上,穿著龍袍卻隻是一具行屍走肉,這十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悔恨,當初若是我執意娶了守月,她也不會香消玉殞——」


    「難道你忘了?」伍太傅冷靜的打斷尹梓赫。「守月的心中隻有常泓,她為了常泓,屢次傷了你的心,這些,難道你全忘了?」


    「師傅,說好了,咱們麵前不再提起那人。」尹梓赫的聲嗓轉為冷冽僵硬。


    徐明璐心下自是明白,尹梓赫口中所提的那人,指的是二皇子尹常泓。


    而且,尹梓赫的聲嗓聽來滿懷恨意……看來,尹常泓臨死之前,肯定把他多年來對尹梓赫加諸的種種報複,全盤托出,否則,從前的尹梓赫,對待二皇子素來尊為兄長,雖然談不上親近,卻還是相當敬愛。


    「陛下,守月不在了,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你貴為九五之尊,你不能老把一個死人擺在心頭,你這樣遲早會釀成禍殃。」


    「師傅教訓得是,可朕什麽都能放,唯獨守月不能放。朕對徐明璐沒有他想,隻希望能讓她代替守月那樣,陪在朕的身邊就好。」


    末了,尹梓赫又沉沉笑了一聲,嗓音透著幾許蒼涼的道:「師傅,我真希望能當麵問問守月,她究竟對我有沒有一絲情意,我同她青梅竹馬多年,她的眼裏卻隻有二哥,如今她已不在人世,而我滿腔情意已無人可訴。」


    這一迴,改換伍太傅沉默了。


    而書房外的徐明璐,狠狠咬住手背,阻止自己痛哭失聲。


    前生罪孽深重的冉守月,何德何能,竟能得尹梓赫這般情深錯愛?


    她該告訴他,冉守月沒能死透,用著徐明璐之身來到他麵前,隻為了向他贖罪嗎?


    【第四章】


    慈儀宮裏笑語連綿,氛圍一片祥樂。


    皇太後岑氏與許靖宜就隔著一隻紫擅茶幾而坐,許靖宜正在向岑氏稟告後宮裏的大小瑣事,她雖是中宮,主持後宮大局,可皇太後猶然安在,後宮之事必得由皇太後過眼點頭,方能真正放行。


    岑氏從嬤嬤手中捧著的烏木匣子裏取出一支鎏金鳳簪,若有所思的把玩片刻後,才轉身遞過許靖宜手裏。


    許靖宜詫異的瞅著岑氏,問道:「太後娘娘這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是良人我非賢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喬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喬寧並收藏帝是良人我非賢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