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血海中,睜開微眯的雙眼,無神的望向灰暗的天空,天空中,迴蕩著亡者的哭嚎,白森森的骷髏頭從天而降,砸進血海中,堆成一個從海底升起的白骨王座。


    蘇燮躺在骷髏頭簇擁的王座上,耳邊不斷傳來亡靈尖厲的哭嚎和前世的訴說,令他心煩意亂,他想捂住耳朵,可身體卻像癱瘓了般不能動。


    沒錯,的確不能動了,這裏或許就是地獄吧,因為自己已經死了,蘇燮苦惱的想,真是該死,希望楚師姐沒事就好,迴到流奕館托人抬走自己的屍體……哦,不,被蠱毒浸泡的自己,估計連渣都不剩了吧?


    “燮兒……”慈祥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


    蘇燮聽著這個聲音,感覺是那樣的熟悉,但又很陌生,他第一次聽過,卻像無數次親耳聽過這個人在他腦海中的輕語,直到這時,血海變成了血紅色的花海,他竭力轉動眼珠,當他看清簇擁在身邊的骷髏頭時,心髒猛然震顫了一下,每個骷髏頭上都開滿了海棠花,也就是斷腸紅。


    更讓他驚異的是,這些骷髏頭每一個都一模一樣,似乎死去的就是同一個人,


    “娘,是你嗎?”他對著空氣問道,流下了血淚,“孩兒無用,沒能保護自己重要的人,還把命給丟了,今後……我該怎麽去尋找你們啊?”


    放在蘇燮旁邊的一顆骷髏頭上的海棠花突然動了起來,伸出綠色的葉子纏繞在他的手指上,溫暖的感覺直衝心頭,他很確定這些死去的亡靈竟然都是同一個,母親。


    “記住,你是這個世間最偉大的存在,沒有你保護不了的人,隻是你沒有足夠成長使自己強大起來,你做的很好,奮力戰鬥吧,總有一天,我們會相見的……”那個聲音再次從四麵八方傳來,像是藏在雲層間,又像是對著耳邊的訴說,更像是無數隻骷髏頭一同開口說話。


    隻是蘇燮覺得,這個聲音極其的溫柔,即使受過再重的傷,聽完這個聲音後,渾身上下都痊愈了,暖流包裹著全身,仿佛躺在母親的懷抱中。


    “娘,老爹說你已經死了,難道……你真的死了嗎?”蘇燮試探性的問,其實開口說出後,他就後悔了,先不說那個幻象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一定會很傷心,假的話,也同樣會失望,保持沉默卻也不是個很好的選擇,這樣他就成了一個逃避現實的膽小鬼。


    天地間迴蕩著母親的聲音,她說起話來是那麽的好聽,那麽的溫柔似水,想必人也不會差吧,“我一直都在你身邊,隻要你以後看見海棠花,那麽一定就是我。”


    能配的上自己父親的女子普天之下估計沒幾個吧,能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愛上這樣一個海棠花般的女人,必然美若天仙,見識過海棠花的美麗,那就如親眼見過那流傳百世的美麗傳說。


    “我發誓,一定會找到你們的!”


    “你不說話,那我們約好了,等我迴去時,一定要看見你。”蘇燮站了起來,對偌大的虛空中豎起了小拇指,被蠱毒侵蝕的傷已全部恢複,他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但毫無疑問,應該是母親的出現治好了此等致命傷。


    話音漸漸消失,蘇燮知道母親已經走了,那熟悉的感覺已然不在,而他此番胸膛裏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這股火焰猶如狂龍吞天之勢,約定要做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他站在骷髏頭堆成的王座上,他就是王,就是天下!


    任何妨礙自己的人,都應揮刀斬開,作為君王,霸道暴戾,不可一世,就是他的宗旨。


    這時,天邊燃起了暗紫色的火焰,雷龍在雲間翻騰,吐著見千米長的雷屑和龍息,白茫茫的天空一下子變成了浩瀚無垠的星空,仔細一看,那是一顆燃燒著暗紫色火焰的恆星,恆星以鋪天蓋地的氣勢向蘇燮壓迫而來。


    蘇燮此刻大腦一片空白,麵對這某日般的災難,他不由自主的張開了雙臂,像是一位把整個世界擁入懷抱的君王,在他的瞳孔中,恆星的中心睜開了一隻眼睛,那眼睛裏蘊藏著整個燦爛的星海,不可思議的力量匯於其中,向他壓迫而來。


    一場曜日般的災難後,所有的一切都化作飛灰,蘇燮看著自己被那顆巨大的暗紫色火焰恆星給吞噬,直到再次睜開眼,卻已從死亡的邊緣重生了過來。


    “蘇燮,蘇燮!”模糊間,有人湊過一張臉盯著他,不斷的喊著他的名字。


    蘇燮眨巴著眼睛,總算是看清了那張欠揍的臉,這人身穿一襲某個大宗門的專屬服飾,規規整整,兩條龍須修整著稍顯俊美的臉龐,頭戴銀冠,手上撐著一把隨身攜帶的寶劍,皮膚白皙,像是常年呆在仙山裏很少出關的仙人弟子,此人邊喊邊用另一隻抽打著蘇燮的臉,表情焦急。


    “大哥,別再抽啦,我沒死!”蘇燮氣的撥開那隻打臉的手,他緩緩起身後,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枯葉鋪成的軟床上,下半身穿著草裙,裸露著胸肌腹肌塊塊分明的上身,衣服早都不見了。


    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他便運用混沌靈眼,觀察四周,這裏是森林裏的一處空地,周圍全是百年以上的大喬木,方圓十裏外都是瘴氣彌漫的霧森,這說明他早就離開了漫水路,而且已經隔著很長一段距離了。


    “我怎麽會在這裏?”蘇燮看著那個人,問道。


    左一楓泄了一口氣,說道:“我左一楓現在不得不佩服你,受了那麽重的傷,渾身都被蠱毒給浸泡了一邊,還能保持身體不腐,你可真是個牛人,我發現你的時候就隻剩下你一個人躺在地上,幸虧你是麵朝下的,否則你全身衣服都被腐蝕殆盡,把你翻過來後才認出是你,不過能做到這樣,我可真的被嚇到了。”


    “把你帶到這裏來的時候,準備用靈藥給你療傷,誰知這一路上你身上的傷已經全部痊愈,就算是天師巔峰甚至是超越天師境的強者,以及十級靈術師,也絕不可能擁有如此逆天的治療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但我說的句句都是屬實。”


    蘇燮迴想了一下,剛剛應該是暈倒做了一場奇怪的夢,他夢見了母親,那種感覺和上次在黃金屋裏所看見的幻象一樣真實,他肯定自己沒有如此神奇的治療能力,難道真如夢中母親所說,她一直都守護在自己身邊嗎?


    這一身的致命傷,都是母親幫自己治好的,可為什麽她不願意見自己呢?


    蘇燮才意識到自己全身都被人給看了一邊,這下半身的草裙不會也是左一楓親手給自己換的吧……他旋即瞥了一眼左一楓,左一楓故作平靜,臉上似乎沒有任何表情,可嘴角卻是帶著微微奸笑,好像快要憋不住即將噴出來的樣子。


    “喂,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啊,你被蠱毒燒成那樣,隻剩下半邊了,當時你的屁股也露在外麵……”左一楓感受到了蘇燮眼神中的怒意,尷尬一笑,“我可沒看,當時隻好隨便找片樹葉給你遮著,到了這裏的時候才臨時編了一個草裙,你覺得穿起來效果咋樣?”


    左一楓笑眯眯的看著他,臉上充滿期待,非常希望蘇燮能給自己親手所製的作品給個好評,“沒想到,你還會做草裙。”蘇燮起身,話剛說完,兩手空空,身上除了草裙光溜溜一片,他忽然發現缺少了好多東西,而現在這些東西全都不見了。


    “嘿嘿,這個嘛,都是跟當地人學的,臨時應急還是挺不錯,也夠結實。”左一楓撓著後腦勺,一臉得意洋洋的笑容。


    蘇燮開始瘋狂的趴在地上翻找,整個人幾乎鑽進了樹葉裏堆裏,沒有任何發現後,他跑來跑去,嘴裏穿著粗氣,滿臉通紅,猶如失心瘋。


    左一楓嚇了一跳,以為他突然精神失常,立馬把他撲倒在地,果然剛受重傷恢複後還是會留下後遺症,“蘇燮,你清醒點,腦子什麽時候壞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壞了,這裏可是萬蠱瘴森,瘋子可是很難活下去的!”他心急如焚,朝著蘇燮的臉一巴掌拍了過去,希望這樣可以把他失常的神經給打正迴來。


    “有病啊你,放開我!”蘇燮大吼道,“我沒瘋,老子的刀不見了!”


    從醒過來的時候,心中一直就有種空蕩蕩的感覺,暈過去的那刻他一度以為自己死了,但很自信的認為自己已經保護好了楚桐雨,她應該不會出事,可倘若楚桐雨真的活了下來,一定會比他先醒,根本不會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裏。


    另外,左一楓向來跟楚桐雨不合,莫非他隻救了自己,沒有救師姐嗎?蘇燮沉思著。


    左一楓用力搖晃著蘇燮的肩膀,“刀?一把破刀有那麽重要嗎?你沒死可是大幸啊!”


    蘇燮差點被他給搖暈過去,頓時感覺身心疲憊,一個人走到空地的中心,抬頭仰望遮天的樹冠,陽光從樹枝和樹葉的縫隙間穿透下來,“唉,刀不見了,楚師姐也不見了,還有……我的乾坤袋。”他麵容一陣扭曲,揮拳狠狠的砸在旁邊的喬木上,裂縫從拳頭重擊處擴展開來,冒著絲絲白煙轟隆一聲向另一邊倒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說,還有另外一個人跟你一起進入這萬蠱瘴森的?”左一楓納悶了,發現蘇燮時明明隻見到他一個人。


    蘇燮突然轉過身來,冷冷的看著他:“你別裝了,說,你是不是發現了楚師姐,卻把她一個人留在了那裏?”


    “楚……你是說楚桐雨?”左一楓愣住了,說道,“你可別冤枉我,就算我再怎麽討厭她,可她畢竟是你的師姐,而且她也沒對我做過什麽討厭的事,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正所謂愛屋及烏,我怎麽可能是那麽小肚雞腸之人?”


    蘇燮沒再逼問下去,看左一楓的表情的確不像是在撒謊,他捏著下巴,被屍蠱圍攻時絕非偶然,古靈兒也暗示過那些是喇嘛人的蠱,所以這是一個圈套。


    唯一的可能,就是喇嘛人把楚桐雨給帶走了,他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順便搜刮完全身後,把乾坤袋和鴻影刀一起帶了迴去,一步步想到這,胸中怒火不斷翻騰。


    他誓要喇嘛族付出代價,他們既然肯把她帶迴去,目前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蘇燮摸著無名指上的戒指,鼻子止不住的酸了起來,想到最後一刻楚桐雨不顧一切把自己給送出屍蠱的狂潮,自己卻沒有能力保護好她,自然愧疚不已。


    但答應好的事,必須得做到,他要把楚師姐和鴻影刀,包括裝有羽不凡前輩人形太歲的乾坤袋奪迴來,這些東西全都代表著別人對自己深切的期望。


    他答應過保護好楚師姐,幫她完成那個任務,答應過獨孤麟前輩,等有一天學會掌握鴻影刀,再去找他,也答應過羽不凡前輩,有一天去焱州找到他的屍身,幫他複活。


    那麽多人的需要自己,蘇燮絕不會輕易放棄,就算死,也要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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