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賀川的這句話一說完,隻見湯明泊眼角的肌肉不停的跳動,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


    莫方賢隻是冷笑,肚子中卻在偷偷罵娘,心道,“老子隻是想耍耍嘴皮子,誰說要決鬥了?!”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其實講的是一個江湖人的年少衝動時期的想法,湯明泊與莫方賢卻己是中年人,也算是兩個功成名就的中年人,人到中年之後,火氣慢慢小了,會變得格外愛惜羽毛,能當場理論的,絕不願意親自動手。


    試想,大家的日子本來過得好生生的,今天,在大庭廣眾麵前,如果自己打輸了,此事傳了出去,英名必然由此盡毀,誰敢做這等無謂的嚐試?!


    莫方賢眉頭一展,忽然厲聲道,“這是衡山派與丐幫之間的事,豈可在悅來客棧裏動手,打斷各位貴客的酒興?”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讓悅來客棧方麵趕緊出聲製止。


    夥計惡聲道,“沒有店方允許,誰敢在悅來客棧打鬥?!”


    莫方賢偷偷鬆了口氣。


    夥計道,“外麵下著大雨,大堂裏肯定不許動手的。”


    莫方賢與湯明泊連聲稱是。


    誰成想,隻要是這大明的悅來客棧,裏麵永遠會有一群等著看熱鬧的住客,還有一個不嫌事大的夥計。


    夥計話風一轉,道,“小哥我今天再做件好事,去把馬廄空出來,你們之間的恩怨,可以去那裏解決!”


    莫方賢以為自己聽錯了,遲疑著,目光緩緩自眾人麵前掃過,最後落在掌櫃的身上。


    掌櫃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漫不經心地道,“現在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了,我們還能挪出一塊地來,供你們打架,所以說,你們來悅來客棧就是來對了,隻有我們悅來客棧的服務才會這樣的超值!”


    眾人紛紛點頭。


    掌櫃又囑咐夥計道,“今晚辛苦你一下,假如有一個當場被打死了,記得幫著收屍。”


    麵對著這樣一群愛好煽風點火的人,莫方賢的肚皮都要氣炸了。


    湯明泊咬了咬牙,道,“好,出去就出去!”


    莫方賢霍然長身而起,道,“走!”


    二人嘴上雖然講得兇狠,腳並沒有對外挪動半分。


    這時間,唐浩文掏出紙筆,道,“夥計正在打掃戰場,估計還要一陣子,二位稍安勿躁。”


    湯明泊不敢先輸了底氣,昂胸大聲道,“丐幫與衡山派之間的恩怨,今天必須有個了斷,唐大編來得正好,就請你們靈霄閣來給我們做一個見證吧!”


    江湖事,江湖了!唐浩文碰上這等勁爆素材,便如同光腳走路踢到了寶,不由連聲道,“好,好,好!!!唐某保證,今日成文,明天刊發。”


    誰知道,湯明泊目光掃過眾人,曬然一笑,偷偷將唐浩文一拉,擠一擠眼,道,“唐大編,湯明泊要跟你講點個人私事。”


    再不顧眾人目光,拉著唐浩文便走。


    這一邊,莫方賢冷笑一聲,手拉胡琴,口中唱道,“……肖天佐擺天門兩國交戰,我老娘押糧草來到北番。我有心宋營中前去探看,怎奈我無令箭焉能出關?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淺水龍被困沙灘;我好比,彈打雁失群飛散;我好比,離山虎落在平川!”


    唱的《四郎探母》中的段子,講的是,北宋時候,佘老太君征討遼國,不幸中途病重,隱姓埋名淪落北國的楊四郎想要探母,卻不得出營,深明大義的妻子鐵鏡公主為了助他,到蕭太後那裏盜取出城令符的事情。


    唐浩文非常喜歡這一節,陪著唱道,“失落番邦十五年,雁過衡陽各一天。高堂老母難得見,怎不叫人淚漣漣!”忍不住眼角也濕了。


    這時間,湯明泊己將他拉到茅房的邊上,細看四周無人,才推了推唐浩文,道,“我的唐大編喲,咱們不哭,咱們等一下再感慨,行不?”


    唐浩文滿懷歉意的笑了笑。


    湯明泊咬了咬唇,艱難道,“唐大編,我,我,我,湯某的銀子可沒有白使了吧?!”


    唐浩文道,“銀子,什麽?”


    他怔一怔,忽然醒悟了過來,龍抬頭之戰,丐幫長老們挑戰裘三兩,結果是自取其辱,湯明泊雖然僥幸生還,當時的表現實在太過丟人,當夜,丐幫確實是送過一筆銀子,說明是湯長老轉交,求唐浩文筆下留情。


    既然兩夥人之間勝負己分,唐浩文也不想再去埋汰丐幫了,於是,行文之時,他極言打鬥場麵之炫美,之慘烈,對於湯明泊如何能生還的原因隻是一筆帶過。


    簡而言之,湯明泊的這一筆銀子還真是沒有白花。


    湯明泊又問了一遍,“您,真的沒有亂寫嗎?”


    唐浩文不耐煩道,“湯長老,你不知道找來那期的《天下英雄榜》,你自己去看。”


    湯明泊嘿嘿一陣傻笑,這位花子長老目不識丁,就算是《天下英雄榜》現在擺在他的麵前,他也看不懂的。


    唐浩文道,“湯長老,等一陣子,你好生去打,打出個彩頭,打出風格來,唐某人也方便幫你寫出一篇洗白文章。”


    湯明泊眼珠一轉,偷偷將幾張銀票塞入唐浩文的手中,道,“唐大編幫幫忙,一定把這篇文章登在《天下英雄榜》的頭條。”


    卻不料,唐浩文並不收受,口中道,“隻怕唐某愛莫能助。”


    湯明泊咬咬牙,又掏出幾張銀票,道,“隻要此事能上頭條,加銀子,我加銀子。”


    唐浩文苦笑道,“當今寧王早己經付銀子給了靈霄閣,承包了這三十天內《天下英雄榜》的頭條位置,湯長老難道準備著去跟寧王比財力吧?”


    一個丐幫長老,敢去跟寧王比財力,除非他是瘋了。


    湯明泊沒有瘋,當即收迴銀票,此時他的心結己解,手提單刀,不由得豪氣衝天,吼道,“莫方賢呀莫方賢,讓我們同歸於盡吧!”


    唐浩文遲疑道,“做為丐幫的代表,你與衡山派決鬥,難道不用打狗棒法麽?”


    湯明泊心中一苦,三十六路“打狗棒法”是丐幫開幫祖師爺所創,為丐幫鎮幫絕學,曆來是由前任幫主口傳心法,親教棒法於後任幫主,決不傳給第二個人。


    我,特麽隻是一個長老而己喲。


    更不要提,自從親眼目睹著裘三兩如何強闖打狗大陣,又是如何虐殺丐幫幾大長老,如今的湯明泊,隻要再看見棒狀物件,便覺得渾身不適。


    唐浩文不依不饒,又道,“降龍十八掌,不是還有降龍十八掌麽?”


    降龍十八掌也是幫主才有姿格學習的,湯明泊不由泄氣,歎道,“唐大編,再說一次,我不過一個長老,小小的長老而己,您……不會是衡山派派過來戲耍湯某人的吧?!”


    要知道,唐浩文這個人文筆雖好,卻是一個不通武學的呆子,他個人的心中覺得,既然是丐幫與衡山派之間的決鬥,肯定是丐幫代表使用打狗棒法(或者降龍十八掌)對戰衡山派代表的合筋正骨手,這樣的場麵絕對眩目,也隻有這樣,唐浩文寫出來的文章才能夠吸引住讀者們的注意。


    現在,湯明泊這麽個丐幫長老都已經不使棒子了,可想而知,結局肯定淡而無味。


    湯明泊暗中不快,心道,“我使刀,莫方賢使的是琴中劍,一個不小心便被對方殺死了,你們光想著看熱鬧,誰人又會管顧過我湯某人的死活?!畜牲,畜牲,你們這群畜牲!?!”


    迴頭一想,湯明泊大笑著走了出去,似乎已全無顧忌。


    會麵之時,衡山派高手林立,湯明泊不由一怔,但莫方賢已到了他的身後,竟伸手在湯明泊的肩上一拍,道,“湯長老,你怕了麽?”


    湯明泊迴頭瞪了他一眼,道,“一旦開打,還不知道誰是死是活。”


    無人處,有個小小的馬廐。


    湯明泊和莫方賢就站在這個充滿牲口糞便氣息的馬廄中,隻聽見莫方賢不停的冷笑,過了很久,忽然低叱一聲,道,“姓湯的,你多說也無用,還是手下見功夫吧!”


    湯明泊冷笑道,“切,湯某難道還怕了你這……”


    他下麵的話還未離口,隻聽“咻”的一聲,莫方賢的琴中劍已擊出,但聞長劍破風,招招取人性命,逼得湯明泊再也沒有了開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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