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鱗白與郭振藩正盯著那“北鬥七星”苦苦思索之時,忽聽得地下匝匝作響,風雷堂徒眾們眾皆大驚。


    隻見地下石板翻動,先伸出一個白森森的火把,韓方小心伸出半個腦袋,高聲叫道,“兄弟們莫搞錯噠,自己人,自己人。”


    龍鱗白指揮之下,走出幾名風雷堂徒眾,先將韓方和齊圓拉了上來。待要再向下窺視,隻覺得陰風一過,身後早多了兩個人:玉摧紅和悟本。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四人被困石窟之後,經過權衡利弊,暫時先放下心中芥蒂,一齊向前摸索。


    前行之處隻能算是天然坑洞,不象是人工開掘,所以七扭八彎,愈來愈窄,韓方高舉著人骨做成的火把當先探路,眾人陪著弓身而行,韓方本來視力不佳,有時頭頂撞上了堅石尖角,隱隱生疼,但他想到,若走不出去,自己便首先要成了大和尚悟本的食物,他哪裏還敢叫苦。


    眾人摸索了大約一拄香的時間,先聽見韓方“咦?”了一聲,前麵已無去路,隻見頭頂上幾塊方形巨岩疊在一起,封住了去路。


    岩石與岩石之間用石灰,糯米和陶瓷粘連,牢牢凝結。


    齊圓伸手一推,當然是紋絲不動,轉過頭來,問眾人道,“這可咋整?”


    悟本轉向玉摧紅。


    本來這些中間就是玉摧紅最有辦法,他微一沉吟,道,“石頭這樣堆砌,證明是人工所致。”


    調和石灰,糯米和陶瓷三種材料粘連岩石,本來是民間造墓的常用方法,韓方心中罵道,“這不是廢話嗎?!”


    悟本喜道,“對,把它炸開就是。”


    玉摧紅看著大和尚一陣苦笑,一則大家身上都沒有攜帶火藥雷管,二則盲目去炸,震動了山體,隻恐怕要活埋了眾人。


    玉摧紅道,“熱漲冷縮……?”


    眾人道,“什麽意思?”


    玉摧紅道,“先加熱再加冷,反反複複,岩石之中的粘結材料才有可能老化鬆動。”


    韓方雖然不明白玉摧紅所講的理論,覺得試試倒也無妨,便將火把湊近巨岩,先去燒二岩之間的粘結材料。


    齊圓重又摸迴到外麵,又摸了幾根人骨,撕裂了自已的衣服作成幾個火把來加火。火焰越燒越大,隻聽得哢哢之聲不絕,貌似是粘結材料開始鬆動。


    悟本支開眾人,運氣凝神,托掌在巨岩接縫之上,“噝噝”之聲響過,隱隱燒紅的位置登時冷卻,凝結了一層白霜,可見大和尚的玄冰掌著實了得!


    齊圓大喜,運力向上推動,岩石依然毫不動彈。


    齊圓怒道,“你說的法子不好使。”


    玉摧紅笑道,“我說的是……反反複複!”


    金屬雖然堅硬無比,如果反複抝彎扳直,最終會折斷,在達.芬奇大師的手稿中被稱之為“金屬疲勞”,而石灰,糯米拌上陶瓷製成的粘和材料,不怕普通火藥的爆破,其材料比石頭更加堅硬,惟有不斷的“熱漲冷縮”才能破壞其結構,這樣淺顯的道理,玉摧紅明白了,卻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明白。


    於是,眾人繼續火燒岩石接縫處,待到再次發了紅,悟本第二次施以玄冰掌……反複了五六次,齊圓再推那巨岩,巨岩間匝匝作響,竟慢慢轉將過去,露出一道空隙,宛似個天造地設的石門一般。


    眾人大喜,玉摧紅這才伸手相助,三人合力,將空隙推大。


    韓方依舊頭前帶路,齊圓隨後跟進,這才重新又迴到了郭振藩身邊。


    郭振藩看著這四個人終於能去而複返,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忽然,龍鱗白驚唿道,“悟本大師!”


    隻見大和尚悟本手捂胸口,露出極痛苦的表情,盤腿打坐。


    玉摧紅正要上前探視,被龍鱗白攔住了身形。


    郭振藩喝道,“誰把大師累成這樣的?”


    看到他暴怒的樣子,韓方偷偷向後退了半步。


    玉摧紅卻在看著龍鱗白。


    因為龍鱗白不小心觸動了機關,引致四人落入石窟,為了打開石窟的出口,悟本反複使用玄冰掌,這種掌法對個人內力消耗十分巨大。


    如果一定要追究責任人,隻能說是龍鱗白拖累了悟本!


    玉摧紅當然不是一個愛打小報告的人,微微笑道,“可能,大家正好要借此休息一下。”


    可是,寶藏似乎己經快垂手可得了,為什麽還要休息,憑什麽還要等待,等待的滋味實在讓人很不好受。


    郭振藩終於忍不住了,袍袖一振,人已輕雲般掠出,落在玉摧紅的麵前。


    玉摧紅笑道,“給風雷堂辦事,都不用休息的嗎?”


    郭振藩鐵青著臉道,“我隻想問你一句話。”


    他本來就不是那種很有幽默感的人,何況因為這一堆的麻煩事弄出他一肚子惱火。


    郭振藩道,“我問你,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玉摧紅眨了眨眼道,“地上方一日,洞中己千年,因為看不見日月,我確實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他繼續道,“但我知道,我餓了。”


    郭振藩道,“現在進展到這個樣子,你還有閑心吃飯?”


    玉摧紅道,“地下的寶藏可能是你是風雷堂的,但,我這身體卻是自己的。”


    郭振藩道,“餓了,也等到打通了這一關再說!”


    玉摧紅歎了口氣,道,“但,一個人如果餓狠了,腦子就會變得不太靈光,不知道六爺聽說過沒有?”


    郭振藩道,“胡說八道。”


    韓方的嘴巴在這時抽動了一下,這個小小的動作也被郭振藩看在眼中。


    郭振藩怒道,“你又有什麽話說?”


    韓方被嚇得連連擺手,可惜肚子裏發出不爭氣“咕咕”響動。


    玉摧紅道,“大家都餓了,再不吃點東西估計就沒力氣幹活。”


    看著眾人的表情,郭振藩終於明白,眼睛裏居然好像有了笑意,道,“你想吃點什麽呢?”


    玉摧紅悠然道,“那也得看情形。”


    郭振藩道,“看什麽情形?”


    玉摧紅道,“看六爺是不是真心誠意的要請我?”


    郭振藩道,“若是我真心要請你,你會給我什麽迴報?”


    當人身處在絕境之時,為了食物和水,女人可以為之出賣身體,男人可以為之出賣良知。


    坦白的講,這世界上大多數人的生活,不就是一輩子都在尋找維持生命的食物嗎?


    食物,真是一個可愛又可怕的東西。


    玉摧紅微笑道,“大家己經卡在這個關口,先讓我吃好了,或許可以幫你想出辦法來。”


    郭振藩盯著他,道,“你不是故意在拖延時間吧?”


    玉摧紅淡淡道,“因為我算準你要求我,現在你既然已開口了,那,就不但要管吃,還得管喝。”


    郭振藩又盯著他看了半天,終於長長歎了口氣,道,“江湖中的傳言果然不假,玉摧紅這蹭吃蹭喝的本事真是天下第一。”


    要辦這樣一件大事,後勤也要做好充足的準備,幾個徒眾很快搬來了牛肉,幹餅,還有一大桶酒。


    郭振藩道,“你喝酒。”


    玉摧紅客套道,“六爺不喝一點嗎?”


    郭振藩搖了搖頭,玉摧紅是出了名的酒量好,又是出了名的滑頭,在如今這個環境裏,需要清醒的頭腦,就絕對不能陪他喝酒。


    玉摧紅笑了笑,滿滿斟了一碗酒,一仰脖子,就倒在嘴裏,一口就咽了下去。


    這時間,風雷堂的徒眾們圍坐在地上,開始吃飯,不過是吃牛肉和幹餅,喝淨水,沒有一個人敢提喝酒二字,甚至沒有一個人去看玉摧紅麵前的酒壇。


    玉摧紅不由笑道,“郭六爺治理下屬果然是調教有方。”


    然後他又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


    不過,他很快覺得無趣了,棋逢敵手,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喝酒遇見了對手也一樣。


    就算是好酒,如果是一個人喝,就成了悶酒,變得很無趣。


    所以,玉摧紅舉著酒碗對查吉一揚,道,“吉伯伯,過來喝酒。”


    查吉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臉上也全無表情,道,“不!”


    玉摧紅道,“您又不是不喝酒的人。”


    石道幽深,查吉背負著雙手,仰麵望向穹頂,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知道我討厭你,又怎麽會陪你喝酒?”


    玉摧紅故作誇張道,“但,這個酒真的很香。”


    查吉歎了口氣,道,“我早己聞出來了。”


    又過了一陣,查吉歎了口氣道,“你可以轉過臉去嗎?”


    玉摧紅道,“哦?”


    查吉道,“我雖然忍不住酒癮,但一看見你的臉就會生氣。”


    玉摧紅雖然不能跟查吉講清楚自己並沒有殺查一清,但是他仍然聽話地轉過身去,畢竟,麵對著一個不喜歡的人,美酒也會變味的。


    查吉這才慢慢走過來,他喝一碗,玉摧紅喝一碗,他再喝一碗,玉摧紅再喝一碗……


    但,兩個人背對背的喝酒,真是一個奇怪的場景。


    查吉身世淒苦,特別是在他被遣送到這個鳥不拉屎的牛頭山,他就再也離不開酒,隻要喝,就一定會醉。


    一醉可以解千愁。


    所以他很快就醉了。


    玉摧紅道,“大老爺派你守這個牛首山多少年了?”


    大老爺當然是江南查家家主查一清。


    查吉數了數手指,喃喃道,“二十四,二十六?反正有好多年了。”


    玉摧紅道,“也就是說,大老爺早就知道,這裏是寶藏一個入口?”


    查吉道,“知道又有什麽用?”


    玉摧紅道,“哦?”


    查吉癡癡笑道,“反正……他也打不開。”


    玉摧紅笑了笑,道,“這怎麽可能?”


    大家都知道,江南查家富甲一方,眷養的家奴之中又有很多的奇人異士,這個寶藏己經被他們家族守護了很多年,怎麽可能破解不開呢?


    查吉道,“可是我講不明白,隻知道二十幾年前,老爺做過一次努力。”


    玉摧紅笑了,寶藏這種東西,不管是自己的,還是替人看守,總會讓人充滿了好奇。


    查吉己經醉得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依舊喃喃道,“那一次,不但沒有成功,而且讓查家元氣大傷。”


    玉摧紅道,“哦?”


    查吉道,“不單是那一班兄弟們全數死了,連武功最高的成貴大哥也差點送了命!”


    郭振藩在一旁越聽越覺有趣,他剛要開口問詢,查吉晃了幾晃,癱在地上,發出了唿唿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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