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天機明鏡先生主持的月旦之評仍在繼續,由於氣氛熱烈,竟然沒有人注意到暹羅公主沈櫻的離開。


    其實是兩個人離開了,另外一個人是雪齋先生葉知秋。


    葉知秋做為月旦之評的發起人之一,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值得他此時離開呢?


    獅子樓上,慘雲遮月。


    葉知秋正襟而坐,表情都很嚴肅,可以看得出來,他現在的心情很沉重。


    沈櫻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開口。


    她既然雪齋先生單獨請來的,葉知秋當然有極重要的理由。


    桌上有酒,葉知秋舉了舉酒杯,又輕輕放下,有菜,卻沒有動過。


    有風吹過,草木飄香,春天本來是充滿希望的季節,本該是人們心情最歡暢的時候。


    葉知秋本來是一位灑脫豪放的長者,為什麽此時他的心情卻沉重了。


    沈櫻輕輕起身,將氣死風燈中的燈油又添了一次。


    她是一位尊貴的公主,本不該做這種事情的,但是這樓上偏偏隻有他們兩個人。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不該發生的,卻偏偏發生了。


    葉知秋歎了口氣,終於開口,道,“郭振藩己經順便進入了江寧。”


    沈櫻點了點頭,鐵無雙雖然難纏,畢竟勢單力薄,麵對一個高手雲集的風雷堂,他最多也不過給對方增加些麻煩,最終也阻擋不了風雷堂的歸程。


    何必說,玉摧紅還在對方的手中呢。


    葉知秋道,“不過,進城之後,玉摧紅的所做所為,卻讓人越來越捉摸不透了。”


    他雖然盡力在控製自己,聲音還是顯得很激動,“武功技藝,本來是幫人助人,他竟然用攝心術誘使得韓方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沈櫻問道,“左眼還是右眼?”


    反而把葉知秋問住了。


    沈櫻道,“當初圍攻江南查家之時,韓方參與了劫殺門房總管查喜的行動,他們已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葉知秋道,“哦?”


    沈櫻悠然道,“他們忽略了一點,查喜與玉摧紅情同父子。”


    看來沈櫻還是做足了功課,她知道玉摧紅始終是一個江湖人,江湖人是恩怨分明的,可以預想到,所有當初殺害查喜的兇手都會遭到玉摧紅血腥的報複。


    葉知秋道,“報仇,也沒必要這麽血腥吧?!”


    沈櫻沒有與他辯解,關於處事,人與人是不同的,雪齋先生葉知秋出身名門,大半生順風順水,對人始終心存善念。


    這世間,宅心仁厚的雪齋先生隻有一個,我們不可能要求所有人也要象他一樣的善良。


    沈櫻接著道,“接下來呢?”


    葉知秋道,“玉摧紅與郎賀川已經進入了烏衣巷。”


    聽到烏衣巷三個字的時候,沈櫻的眼中竟閃過一抹寒光。


    “烏衣巷內戒備森嚴。”沈櫻緩緩道,“自從進入中原之後,我曾派出過三批人接近烏衣巷,結果一個也沒有迴來。”


    “這些人應該都是死在查家人的手裏的。”葉知秋的表情更沉重,道,“低估了江南查家的實力,這樣的錯誤是致命的。”


    沈櫻忽然道,“查一清暴亡,烏衣鐵衛人心渙散,在圍攻江寧時,江南查家被風雷堂全程輾壓,他們還能有什麽實力?”


    葉知秋神秘一笑,道,“看來,你也犯了我當年一樣的錯誤。”


    沈櫻道,“哦?”


    葉知秋歎道,“廿五年前,我年少氣盛,低估了江南查家的實力,還要強自出頭。”


    沈櫻道,“是因為那時的烏衣巷內有玉非寒坐鎮嗎?”


    葉知秋道,“不止於此,一個玉非寒己經如此厲害,更可怕的是,據我多年觀察,查府之內潛伏著不知多少高手,他們的功夫雖然比玉非寒遜色一點點,但也差不了太多!”


    以葉知秋的性格,本來就不可能說出這樣樹查家的威風來滅自己誌氣的話。


    看來,所有人似乎都看錯了。


    一陣沉默,沉默得令人窒息。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沈櫻,道,“風雷堂己控製了烏衣巷的外圍,看來這一次玉摧紅是被他們請進去的。”


    葉知秋歎道,“隻可惜玉摧紅還是太年輕,他現在試圖帶著郎賀川遁入查府!”


    沈櫻聳然動容,道,“就隻有他們兩個人?”


    葉知秋道,“對。”


    沈櫻道,“這不是找死嗎……”


    葉知秋點頭道,“我的眼線親眼看見,玉摧紅與郎賀川喝酒之後,如今己經飛上了查府的牆頭。”


    他忽然拿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此事與沈櫻似乎沒有什麽關係,所以她陪著淺淺啜了一口,道,“玉摧紅在查府中長大,自然知道擅闖查府的危險性,他本不應該這樣莽撞,這件事其中一定還有別的內情。”


    葉知秋搖頭道,“他與查家關係交好時,府內可能對他另眼相待,不會痛下殺手,可現在,查家人己把他當做了殺死查一清的兇手。”


    這樣的話,玉摧紅再想闖進查府,便成了送羊入虎口的愚蠢行為了。


    “如果他們能夠首先接近棲梅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沈櫻道。


    棲梅閣是玉摧紅的出生地,他熟悉其中的一草一木,依賴對地形的把握,玉摧紅便可以從容應對查家人的追殺。


    葉知秋卻在搖頭。


    沈櫻道,“棲梅閣已經改建?”


    葉知秋道,“外觀上沒有改變,至於內部變化了多少,我還沒得到準確的信息。”


    問題是,玉摧紅現在還能不能接近棲梅閣?


    誰也沒有這個把握。


    葉知秋展開一張地圖,道,“所以,我請公主過來,就是看……”


    這是一張烏衣巷的平麵圖,其中詳盡地標注了烏衣巷以及查府中的房屋,建築,內河通道等等等。


    沈櫻笑道,“看來雪齋先生也是對烏衣巷做足了功課?”


    葉知秋道,“烏衣巷曾經也是葉某人先祖的產業。”


    沈櫻淡淡一笑,道,“地圖上這些標注帶鉤的地方?”


    葉知秋道,“烏衣鐵衛的防區。”


    沈櫻又道,“那……這些劃叉叉的地方呢?”


    葉知秋道,“雪槍衛隊。”


    沈櫻道,“那這些標紅點的地方呢?”


    葉知秋道,“這些才是最危險的地方,很多入侵者避開了烏衣鐵衛,又避開了雪槍衛隊,最終卻是死在這些標注紅點的地方。”


    可以想到,這些地方一定蹲守著更加可怕的高手。


    事情己經走到了這一步,如果想要玉摧紅不死,就一定要先判斷他是從哪條路線溜進棲梅閣。


    葉知秋又道,“當初入侵查府這些人,不但武功都很高,而且都是經驗豐富,狡猾機警的老江湖,他們進入查府之前,就己準備了很周密的計劃,他們選擇的路線,一定都相當不錯。”


    沈櫻苦笑道,“隻可惜,他們還是沒有一個活著迴來。”


    葉知秋道,“雖然失敗了,卻還是可以作為我們參考。”


    這些人選擇的入侵路線,大致可以分為兩條:陸路,水路。


    葉知秋道,“公主,他會選擇哪條路進入呢?”


    沈櫻沒有迴答。


    她還不熟悉玉摧紅,沒興趣了解他的心理,她甚至於還有些討厭這個作風高調的江湖浪子,他的死活又有什麽了不起?


    但是,沈櫻以指為筆在地圖上劃了一條曲線,緩緩道,“他可能由此處陸路進入。”


    葉知秋問他怎麽能確定這一點的,因為他知道,女性的本能和直覺無法用言辭去解釋為什麽,但做出的判斷很多時候是對的。


    沈櫻道,“如果在府外,你的人或許可以從旁協助,或者幹脆去阻止他。”


    葉知秋歎了口氣,按時間估算,玉摧紅應該己經進入了查府。


    這,還有救嗎?


    由於事不關已,沈櫻還能保持鎮靜。


    “波“的一聲響,葉知秋手裏的酒杯已粉碎。


    沈櫻卻笑了笑,道,“雪齋先生為什麽這樣關心玉摧紅?”


    葉知秋冷冷道,“現在……我都不知道了。”


    沈櫻道,“我知道。”


    她臉上充滿了笑意,接著道,“因為你欣賞玉摧紅,而他現在是在去完成一個你一直沒有完成的心願。”


    葉知秋忍不住問道,“我能有什麽心願?”


    沈櫻道,“查出烏衣巷裏的秘密。”


    葉知秋沒有說話。


    沈櫻又道,“你希望他能揭開其中的秘密,所以一直在思考,假如我是玉摧紅,要溜進查府,我會選擠走那條路。”


    葉知秋點點頭,微笑道,“能不能揭開這個秘密並不是最重要,現在,我隻想玉摧紅活著迴來,因為我還等著這孩子迴來參加月旦之評呢。


    “玉摧紅一定會活著迴來的!”


    講到這時,他的臉上在發光,他的微笑也在發著光,他熱愛生命,對人性中善良的一麵,他永遠都充滿了信心。


    沈櫻終於長長歎息,道,“能得到雪齋先生如此的關愛,玉摧紅也是欣慰了,隻可惜他也太愛折騰了。”


    她忽然問道,“這張地圖是您自已的嗎?”


    葉知秋道,“不是。”


    沈櫻道,“誰送給您的呢?”


    葉知秋道,“江瀕。”


    錦衣衛總指揮使江瀕?他為什麽要送給葉知秋一張烏衣巷的平麵地圖呢?


    現在,還不是細究這些事情的時候。


    現在,大家就隻能為玉摧紅祈福了。


    查府是龍潭虎穴,玉摧紅卻偏偏要衝進去,如果出了什麽危險,除了靠自己,本來就是神仙也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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