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小榭,仆從三兩人。


    房宅的裝設布置很容易體現主人的風格,正如沒有官架子的馬昂一般,他這個所謂的南京戶部尚書府,並不那麽莊重威嚴,倒象是一個家境殷實的讀書人的別院。


    玉摧紅被人一路引到這個水榭之上,馬昂立刻笑嗬嗬地站起身來。


    玉摧紅還是備了些小禮,初次進入馬府,普通的客套還是要的。


    馬昂穿的是一身淡藍色的長衫,長身而立,很難想象,一個曾經駐守九邊重鎮多年的邊軍將領,皮膚會如此的白皙。


    兩個仆從在打掃,臉上帶著謙卑有禮的笑容。


    可以看出,這個的府邸上上下下都是很有教養的人。


    玉摧紅暗中鬆了口氣。


    有教養而風趣的人,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最少,也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酒友。


    馬昂接過了玉摧紅手中的禮盒,吩咐仆人小心送入房中,微笑著,道,“害得您又破費了。”


    玉摧紅道,“隻是給寶寶準備的幾樣小點心。”


    馬昂道,“如果知道你會來,估計寶寶準要鬧著不睡覺了。”


    玉摧紅點點頭,道,“還是不要耽誤了小孩子的休息。”


    兩個大男人的話題,當然不能圍繞在一個小孩子的身上,所以馬昂沉默了一刻,忽然大聲笑道,“不管怎麽樣,玉公子總是我馬府的貴客,為什麽還不送上酒來?”


    仆人垂頭道,“我這就下去準備。”


    馬昂道,“要最好的波斯葡萄酒。”


    玉摧紅幹咳了一聲。


    馬昂馬上反應過來,道,“以玉公子的酒量,葡萄酒隻怕還不夠漱口,換梨花白,要最醇最烈的梨花白!”


    仆人道,“是。”


    玉摧紅看著仆人遠去,這才輕聲道,“玉摧紅這個名字現在麻煩不小,馬大人直接這麽叫出來,恐怕會給馬大人添麻煩……”


    馬昂看著玉摧紅,神情已又變得驕傲而莊嚴,緩緩道,“經過幾年前應州大戰之後,玉摧紅早已是我們邊軍兄弟們的朋友,對了,還有京軍,我們行伍之人,還怕什麽麻煩?!”


    一對金樽豪氣而高雅,酒漿清冽。


    玉摧紅靜靜的看著仆人將酒傾入金樽。


    兩人對視,一飲而盡。


    酒過了三巡,菜卻沒有動。


    馬昂的眼睛卻更加亮了。


    這至少說明他的酒量不錯。


    這時絲竹響起,卻是有著哀愁之意,


    “盼迴城,


    盼迴城,


    滿腹淒涼草木凋零。


    斜倚欄杆淚珠兒輕。


    一陣金風過,


    落葉滿中庭。


    思想起郎君,


    老沒有迴城,


    在外飄零……”


    唱歌的女子輕聲慢語,卻不知道她隱身在府中的哪一處。


    玉摧紅道,“不知,這位是……?”


    “春儂,我媳婦。”馬昂道,“小的。”


    玉摧紅笑道,“如夫人歌喉不錯,她,竟然沒有去“花魁爭豔”裏攪和上一把?”


    馬昂傲然道,“還是算了吧,她若去了,隻怕咱們這組委會伺候不起。”


    馬昂隻是一個南京掛職戶部尚書,混吃等死,聊勝於無,他的小老婆又能有多大的麵子,未必她會比楊首輔的千金更加的牛?


    玉摧紅“哦”了一聲,道,“馬大人不怕隔牆有耳?”


    馬昂道,“你是說錦衣衛嗎?”


    玉摧紅微微一笑。


    馬昂道,“現在,寶寶的臥房外站著兩名錦衣衛,府內外還有十幾個蹲守。”


    能夠如此勞動錦衣衛,南京戶部尚書府邸可謂戒備森嚴!


    馬昂歎道,“江瀕這小子不厚道,把她們娘兩侍侯得舒舒服服的,把我卻是看得死死的。”


    事關錦衣衛總指揮使江瀕大人,玉摧紅不想過問太多,幹脆低頭喝酒。


    馬昂卻繞不開這個話題,道,“應州大戰之後,你們風塵三俠走了,那裏,又發生了很多事。”


    玉摧紅道,“我去了海外。”


    馬昂道,“那就怪不得你不知道了。”


    玉摧紅道,“我隻聽到過一些傳說。”


    馬昂道,“你知道江瀕已成了新“十八虎”之首嗎?”


    玉摧紅歎了口氣,他又無心為官,江瀕混成了什麽樣子,和自己又有什麽關係。


    馬昂沉默著,忽然也歎息了一聲,道,“你當然也不會知道,他從當初我手底下的一個小小千戶長,幾年之中,飛橫騰達,現在己經是錦衣衛的頭頭。”


    玉摧紅道,“哦。”


    馬昂忿忿道,“若不是我當年對他的照顧和栽培,他怎麽會有今天的成就?”


    玉摧紅隨喜的“哦?”了一聲。


    馬昂道,“官場上最不喜歡妄尊自大的人,江瀕卻偏偏是個妄尊自大的人,我當初能容下他,算是待他不薄。”


    玉摧紅道,“我知道。”


    馬昂很意外,道,“你知道?你怎麽會知道?”


    玉摧紅笑了笑,道,“那時候年輕好奇,在西北到處亂竄,無意中接觸到軍中不少事情,聽說,江大人調防應州時,帶走了雞雞驛所有的部隊,這些人,成了他後來建功立業的班底。”


    馬昂慢慢的點了點頭,痛心道,“就沒見過這麽辦事的,他拍屁股一走,連個夥夫都沒給我剩下!”


    玉摧紅便不好搭話了,他又抓起了酒杯。


    馬昂又笑了笑,道,“他一直對我不順眼,不過也無妨,前麵這幾年,錦衣衛還有東廠的錢寧大人壓製著。”


    玉摧紅沒有說話。


    馬昂道,“誰知道又出事了。”


    玉摧紅道,“什麽事?”


    馬昂道,“你聽說過“豹房”嗎?”


    玉摧紅怔住了,他的確沒有想到,馬昂為什麽要單獨找自己喝酒,而他為什麽現在要提到豹房?


    豹房是什麽呢?就在皇宮的西華門外有一片太掖池,太掖池的西南岸應該就是豹房的所在地,地址在紫禁城之內。


    豹房,原來就是為皇家大內養一些奇禽猛獸的庫房,比如哪個國家又進貢了什麽奇怪的動物就放在這裏,供皇親貴族隨時欣賞。


    到了本朝,豹房裏已經沒有動物了,它更多的像是皇家娛樂的地方而存在。


    近期,隻傳聞,通過寧王推薦,皇上恩準安若望主教進入紫禁城,命其在原來的基礎上加以改造和擴建,皇上甚為歡心,幹脆將行宮也搬到了豹房。


    玉摧紅笑道,“皇上住在那裏麵做什麽?”


    馬昂歎道,“當今的皇上乃是千古奇葩!”


    玉摧紅笑著糾正道,“奇才!”


    馬昂聞聲才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似乎陣陣發涼,幹笑道,“奇才,奇才!”


    本朝皇上,天性狂放不羈,最不願意受到宮中的拘束,所以,除了按時上朝之外,他便躲在豹房之中批閱奏章。


    閑暇的時候,錢寧推薦了個樂工臧賢,皇上又找到了樂子,如獲至寶,讓臧賢召集了幾百個樂藝精通者,組成一個龐大的樂隊,自己親自寫過一首曲子,叫《殺邊樂》。


    大明自建國起,不和親,不納貢,不割地,有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傳統。


    隻是當今這位皇上,似乎一直困守在北京城,他,殺哪門子的邊啊?


    當然,豹房行宮正門的豹字銅牌,也是由皇上親手設計。


    銅牌上麵的“豹子”:長著獵豹和金錢豹的長尾巴,卻長著猞猁的尖長耳朵,呈現出一種理想化的豹子狀態。


    玉摧紅問道,“臧賢,出事了?”


    市井之人忽然被皇上賞識,感覺自己攀上最高的高枝,貪汙腐化在所難免,隻是皇上還在興頭上,暫時也不會和他計較。


    以後呢?


    誰知道……


    馬昂把聲音壓得極低極低,道,“是錢大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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