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照不透濃濃的曉霧,霧濃如乳。


    車外隱隱有三弦的樂聲傳了過來,三弦的聲音淒婉如哭,忽然戛然止住,一個老年男聲開始低唱,唱的是:


    “馬瘦毛長蹄子肥,


    兒子偷爹不算賊。


    瞎大爺娶個瞎大奶奶,


    老倆口過了多半輩,


    誰也沒看見誰。”


    這唱的本來是街頭藝人說書之前吸引聽眾們過來圍觀的開頭詞,隻是他的聲音格外的嘶啞苦澀,讓人先感到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傷。


    那小老兒將響板一拍,字字清晰道,“今天,小老兒給各位大爺們講一段,馬大官為了保住官位,把自己的小老婆送去給“主上”睡的故事。”


    鄉間藝人為了招攬顧客,討取更多的賞錢,一般會在市井之間選擇性的講一些重口味的長段子,這一次,這老兒竟然在陪都拿著南京戶部尚書馬昂的尷尬事來開涮,果然是皮薄餡大的好段子。


    引得圍觀者們一團哄笑道,“好!”


    “快講,快講!”


    玉摧紅本來在馬車上閉目養神,聞此聲他輕輕睜開眼,偷偷看了一下馬昂。


    馬昂依舊抱著寶寶,癡癡的坐在車廂的角落裏,口中含含糊糊的唱著兒歌。


    他似乎己經麻木了。


    “本來就是一些家中現成的東西,既然主上喜歡,我當然不能太小氣。”馬昂知道玉摧紅己經醒了,依舊喃喃自語道,“再說,人家春儂和馬憐兒都沒有提過什麽意見,這……關其它人什麽鳥事。”


    將家中的女人說作是“現成的東西”,玉摧紅很不認同,但他隻是沉默著。


    “玉摧紅,你也是其中經曆者之一,應州大戰打得多漂亮呀。”馬昂又道,“但這事卻一直不被當朝史官們認可,主上的心裏憋屈得很,滿朝百官之中,隻有我馬昂,把他哄得開開心心的,我算不算於社稷有功?!”


    玉摧紅遲疑地點了點頭。


    馬昂接著道,“上上下下總是就這點事拿著我開涮,命運為什麽一定要對我馬昂如此殘酷?”


    在他的歎聲裏,天似乎都不那麽藍了。


    既然“花魁爭豔”大賽的序幕正式開啟,等到玉摧紅的金篷馬車趕到時,白家祠堂巷子口的外麵早己經人山人海。


    今天,應天府衙為此更加增派了人手。


    遠遠便聽見有人吆喝,“憑票,憑票進入會場。”


    有人道,“排隊,排隊,不要插隊。”


    又有人道,“來,來,來!要票的過來這一邊購買。”


    有人道,“那誰……站住,你拿昨天的廢票子闖什麽?你聽見沒有,趕快給老子們站住!”


    這聲音一連吼了三次,徐徐內進的人群裏卻沒有人答應。


    話音未了,一個又高又瘦竹杆般的漢子忽然淩空飛了起來,就像是一隻巨隼撲食似的,在空中盤旋。


    底下那目標之人知道不對了,縮頭正想閃避,但這瘦高漢子的出手竟快得令人無法思議,不等“哎喲!”出口,他的頭發已經被對方揪在手中。


    那人驚唿道,“金大爺,我的是今天買的新票子……沒有作假……”


    但是,那瘦漢子的軟底靴在人群的頭頂上輕輕一點,竟然拎著說話那人的頭發,將一個百十多斤的青年男子憑空提了起來,“嗖“的掠了迴去。


    這一出來得實在有些驚世駭俗,眾人一片驚唿:


    “這輕功太牛啦!”


    “不得了啦,丐幫的金木柯又在打人啦!”


    這時大家方才看清楚,那個瘦高的金木柯已經將一個錦衣漢子一舉,眾人趕忙走避,錦衣漢子被紮紮實實地摔在青石板上。


    錦衣漢子就地一滾,口中還在大叫道,“哎喲,你們弄錯人了。”


    金木柯輕輕落地,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領,怒喝道,“奶奶的,窮裝個毛線,搞鬼搞到老子們的頭上來了!”


    作為丐幫金陵分舵的舵主,金木柯的內功頗有一些根底,雖然站在千百人之中,但一個字一個字的傳出來,竟然將四下亂嘈嘈的人聲全都壓了下去。


    看見金木柯拿起手掌,錦衣漢子伸手剛要捂臉,手中的票根己被金木柯劈手奪了過去。


    金木柯道,“今天的票子應該是紫色的,你手上這張玫紅色的,是昨天的廢票!”


    這一次,丐幫金陵分舵承包了進場券的生意,金木柯為了壟斷做得格外小心,特意將進場的票子改為當日發售,而且,票子的顏色及格式每天都進行更換,若有人想用假票或廢票混入會場,當陣便能抓住個現行。


    金木柯越說越氣,反手一個耳光摑了過去,一麵打,一麵罵道,“敢用廢票子混進場,明明是你想蒙老子們的銀子,這賊膽子還真他麽肥。”


    他的手一揚,竟然把這錦衣漢子自人群的頭頂上直接拋了出去,正落在玉摧紅的馬車之前。


    金篷馬車在人群中顯得十分打眼,玉摧紅與馬昂剛剛掀開車簾,馬班頭帶了兩個衙差上前,一腳踢開那個錦衣漢子,眾人滿臉堆笑地在車下等候。


    裏麵也是好戲連連,再有人想用廢票子混進場,檢票處立刻就有人上前“劈裏啪啦”扇對方的耳光,然後,“噗通!”“噗通”有人摔倒,再加上金木柯的喝罵聲,真是熱鬧得象菜市場一樣。


    馬昂淡淡道,“這安保有點意思。”


    馬班頭剛要表功,不提防金木柯從人群中竄了過來。


    金木柯低聲道,“馬爺……今兒的門票賣得不錯。”


    馬班頭怕他多嘴,刻意幹咳了一聲。


    金木柯正在興頭上,笑道,“您放心,小的們可是留著底單的呢,按例的抽頭,我們中午就送到您的府上去。”


    戶部大人現在還在旁邊站著,自己偏偏還要碰上這麽一個不長眼的狗奴才,馬班頭隻能白眼望天,隻差沒有把牙齦咬出血來。


    “一個人的年紀這麽大了,花銀子的機會雖然越來越少,賺銀子的興趣難免會越來越大。”玉摧紅笑道,“樂在其中,樂在其中,大家都理解。”


    馬班頭狠狠地瞪了金木柯一眼,命令一班體形壯碩的衙差頭前開路,將馬昂和玉摧紅護在當中,橫衝直闖的擠了進來。


    祠堂裏麵的路剛剛被水洗過的,每一顆石子都反射著陽光,鳥兒鳴叫,早春的晴空也像是剛被水洗過的。


    馬寶寶剛剛睡醒,懵懵懂懂道,“爹爹,這地方好好玩喲。”


    馬昂笑了。


    玉摧紅終於開朗地笑出了聲。


    如果,能永遠生活在這樣的晴空之下,在這樣的石子路上走一輩子,夫複何求!


    不過,生活仍將繼續,“花魁爭豔”也仍然要繼續進行下去。


    今天的種子選手之中,依舊沒有什麽太大的驚喜。


    玉摧紅幹脆有些走神了,人一走神,就容易犯困,如果不想犯困,通常就會想到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他很快想到了秦宛兒的那一群婢女。


    當初,“狼噬毒”肆虐,風雷堂郭振藩借機封鎖了整個江寧城,以風雷堂的雷霆手段,能夠從其中走脫的不過寥寥幾人,秦宛兒手下的葉兒國女婢們也是被困在城中的。


    一直以來,江寧城對外的消息被嚴密封鎖,以致於沒有人知道,這幾個月來,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如今,她們又是怎麽能走出來了呢?


    而那八個突然冒出來的披鬥篷騎士們,對這些葉兒國的女子們苦苦相逼,一路追到了金陵,新月教黑白兩大長老平素裏狂傲至極,現在卻不敢對這八個人出手,這八個騎士到底是什麽身份呢?


    此時,又有一個少女選手站在舞台上反彈琵琶,她體態豐腴,高挽發髻,上身翩翩翻飛如蝶,天衣裙裾如遊龍驚鳳,搖曳生姿,特別是她的項飾臂釧,則在舞動之中叮當作響,別具一種清韻之味……


    作為初選曲目,每個選手在舞台上耗時一般不會太長,大約一柱香的功夫,評委就會打斷,然後根據選手們在台上的表現,及觀眾們在台下的反應,及時作出評論。


    玉摧紅覺得,曲目進行過半,這個選手的表現也算中規中矩,應該是張三帶領一群職業擁躉們在台上歡唿造勢的最好時機。


    可,張三現在竟然不在看眾席上。


    這小子去哪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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