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一陣湍急的馬蹄聲戛然而止。


    錢得樂的目光望去,隻見,遠處的黑暗中,突然跳現出一條灰線,到後來,灰線變為一片灰色的影子。


    地平線上,傳來一陣陣沙沙的腳步聲,灰影漸近,隻是八個身穿黃灰色短裝、灰襪、灰色馬靴、灰巾蒙麵,身披灰色鬥蓬的人,從血月的光華之中大步而來。


    “山西馬幫初經貴地,無意得罪各位江湖上的朋友,不妥之處還請見諒。”錢得樂接連用韃靼和漢兩種截然不同的語言高聲說出,以示善意。


    那些灰衣人仍然一聲不語。


    酒精不是什麽好東西,它讓人的頭腦變得不清晰,錢得樂猛晃一晃頭,小心地手摸刀柄。


    忽然,當中一個灰衣人發出一聲尖哮。


    這一聲叱喝淩厲之極,完全不像是從人類的口中發出,尖針一樣地刺進馬幫兄弟們的神經!


    以錢得樂的見多識廣,隻感覺到對方身上有一股野獸獵食般濃重的殺氣,排山倒海地輾壓過來!他雖然酒意未消,仍不由被驚得混身一震!


    那個灰衣人忽然雙膝一躬,足尖點地,雙足伸直時,他向前緩緩移動的身子如同出弦之箭一般的射了過來,兩方本來也有兩三丈的距離,他竟然眨眼即至!


    人在半空,刀光映血,筆直地斬向錢得樂的咽喉!


    這些灰衣人應該是雙手沾血無數,切、削、割、剁、刺,所有的殺人動作一氣嗬成,簡直就如同閃電一樣!


    這實在是意外之極,好在錢得樂的臨敵經驗豐富異常,閃念間,他身形急退,堪堪讓過這一刀。


    灰衣人一刀落空,口中又是一聲怪哮,身形一落又如同蝙蝠一般的飛起來,人刀淩空,撲擊而下!


    錢得樂長吐了一口酒氣,以快刀格擋。


    誰知,他快,對方更快,刹那之間,灰衣人已經淩空連刺一十八刀。


    隻聽對方的掌中刀風唿嘯,衣袂獵獵作響。


    馬幫的營房外,用長槍竿掛著的一排氣死風燈,如今也被這淩利的刀風舞起,燈火搖曳!


    錢得樂自認刀法夠快,在對方的暴襲之下,一時間,他竟然被對方迫得無從招架,身形一退再退,手中的雁翎刀竟然無暇反刺迴去。


    灰衣人緊緊追擊,叱喝連聲,掌中的彎刀,一刀急似一刀,一刀狠似一刀!


    對方的招式如此淩利,動力又如此充沛,似乎超出了人類的極限,錢得樂招招受製,連格擋動作也顯得吃力無比。


    酒勁上頭時,他竟分不清對方是人是鬼了。


    血月現,妖孽現!


    古人常常視這一天象為兇相。《易》經稱:血月至冷至陰,自古時帝王將相們避而遠之。


    血月之中,灰衣人手裏的彎刀,竟然似已變得不再是一把普通的刀了,已經變成了一條毒蛇,一道閃電,一道從地獄中擊出來祝兄的閃電。


    這幫神秘的灰衣人如此兇悍,難道他們是血月召喚出來的兇靈?


    比武時候本來最忌氣浮氣燥,錢得樂動念之間,隻聽耳邊一片驚唿,“大哥小心!”


    灰衣人的刀風淩利,己經刺胸而至!


    錢得樂強將腕力一轉,攪出六朵海碗一樣大的刀花,護住周身要害。


    看著對方的刀尖一往無迴地插入自己的刀花之中,錢得樂不禁冷笑一聲。這本來是他保命反擊的絕招,錢得樂曾經用這一招擊退過強敵無數。


    哪知,“咋喳”一聲裂響。


    錢得樂隻覺得手中力道瞬間一輕,抽刀迴防時,他手中那把由精鐵千錘百煉而成的雁翎刀竟然當場折斷,隻剩了短短小半截!


    刀已毀,莫非人也要亡了嗎?


    “便宜沒好貨!”錢得樂尖叫一聲中,對方的刀鋒己經透衣而過。


    馬幫兄弟們見了大驚失色,從灰衣人出手,到錢得樂中招,其實隻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錢得樂今晚確實喝多了,酒精使人的動作變得遲鈍,大家知道他可能會落敗,卻沒想前他會敗得這麽快,敗得這麽難看!


    灰衣人的刀尖刺入錢得樂的肩胛,並不罷休,欲將手中的刀柄一擰,卸下錢得樂的整個臂膀!


    “哎喲!”劇痛之下,錢得樂滿腔的熱血與豪氣,忽然間就已化成了這一聲慘叫。


    馬幫兄弟們見勢不妙,一齊將目光投向馬幫中的二哥“開碑手”譚大柯,譚大柯冷叱道,“齊家子上!”


    馬幫兄弟們彼此間配合多年,危急關頭,也顧不得甚麽以眾敵寡之類的江湖忌諱,閃身先撲上去四人,手中刀光一閃,從左右兩方斜刺灰衣人的兩肋。


    灰衣人為求自保,撤刀迴防,他的刀尖自錢得樂的肩胛位抽出,錢得樂的傷口處灑出一篷血雨。


    譚大柯飛身上前,一把抱住錢得樂墜落的身子。


    刀光如水,灰衣人順手一勢竟然將四把刺過來的雁翎刀刀尖同時斬斷!


    譚大柯既然救下了大哥,當即引身急退,哪知這個灰衣人如同附骨之蛆,砍斷眾人的刀尖之後翩飛而至。


    錢得樂強自睜開眼睛,灰衣人的大手己經按住他的胸口之上,掌力一送,錢得樂隻覺得五髒六腹之中如遭雷擊,麵前忽然變得一片漆黑!


    不等一口熱血噴出,他的身子伴著譚大柯倒飛三尺,這才跌落在黃沙之上。


    刀聲,詭異的刀聲。


    還有皮開骨裂的慘唿。


    瞬間的失明己經讓人如此可怕,但是,錢得樂的聽覺仍在,他聽見自己的馬幫兄弟們在受傷,在流血。


    “大哥。”譚大柯聲音憔悴,顯然也被灰衣人那一掌傷得不輕。


    錢得樂的身子已在不住的顫抖。癡癡的咬唇片刻,突然反手一把摸到譚大柯的雙肩,厲聲慘唿道,“逃!”


    “那我們的貨呢。”譚木柯急道。


    “兄弟們保命要緊。”錢得樂說出這句話,感覺雙眼之上又是一潮,隻不知自己此時流出的是血還是淚!


    他們隻是一群遊走在刀風險道上的馬幫漢子,再貴重的貨,丟了,大家還可以再找,如果是在這裏把命都搞丟了,二十四位兄弟們的家人老小誰去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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