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水,


    窗外,牆是血紅色,瓦是金黃色,一片片恢宏的建築讓人窒息。


    戴黑帽,紅褲皂靴,佩彎刀的黑衣人隊列齊整,在春日的冷風之中,循著慣常的路線,來來往往,每個時段的每一個進程比更漏更加精確。


    這時,一乘二人護送的烏衣小轎,經過丹埠之下的兩列品級台,步法如飛。


    月色之下。


    丹埠之後,竟然是一處氣象莊嚴的大殿,抬頭望去,金黃色的屋脊迎著慘淡的月色,閃耀著耀眼的光芒,這一切仿佛矗立在雲端一般。


    也不知是有所忌憚,還是黑衣人之間信息傳遞極其準確迅速,這小轎一路上步行如飛,無人上前問詢。


    小轎又掠過了無數處警戒,這才到了一處黑漆漆的院牆,黑漆漆的大門如今緊閉著,高牆重簷之下,月光隱約地灑下來,照在門上懸掛的一塊白底墨字的匾額上,上麵赫然竟寫著三個讓人極不舒服的大字,“敬事房”!


    小轎在門外一停,所有人躬身行禮,轎內下來的竟然是封鈴舞。


    半夜三更,她一個小姑娘到太監居住的敬事房做什麽?


    ……


    恍惚之中,晴空一聲霹靂,巨蛇一般的閃電飛掠齊下,空曠之中,一排排大樹被硬生生劈開。


    閃電,霹靂,雷火。


    巨大的樹幹在火焰中炸裂,帶著雷霆之勢壓倒了下來。


    這是天地之威,乾坤之怒,這是無論什麽東西都不能不恐懼的。唿嘯聲中,所有的景物都不由自主地後疾退,燕歸雲也在下意識地後退。


    他被封住的穴道竟已經自動解開了!


    所以,燕歸雲現在向前衝,從分劈的樹幹中衝了出去,從雷火間衝了過去。他知道自已是不能後退的,隻有逃,但他不知道自已要逃到哪裏。


    他沒有目的,也不辨不清方向。


    他心裏隻想著要逃出這個陷阱,逃離原有的一切,隻要逃,能夠逃到哪裏就逃到哪裏。


    他用出了所有的力量,等到力量用盡時,他就倒了下去,倒在一片泥濘之中。


    在這一瞬間裏,想用力往上爬,但也不知為了什麽,全身偏偏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不能動,不敢動,縱然他有很好的輕功,在一種不能抵抗的力量吸引下,他仍然緩緩的沉了下去,惡臭的腐草和淤泥一點一點堵塞住他的口鼻,他無法抵抗,隻能絕望的看著自已落入深淵。


    我縱有驚世的武功又有何用?


    我……就要這麽可卑地死了嗎?


    燕歸雲想到此時,雙目緊閉,一行清淚竟不爭氣地淌了下來。


    “燕寶寶。”


    一個女孩子湊到他耳邊說。


    燕歸雲努力睜開眼睛,在這空蕩蕩的房子裏,房裏有一張寬大柔軟的大床,床上有新換過幹淨被單,他如今就躺在這張床上,窗外一片朦朧,空氣幹燥而新鮮。


    天色,早就暗了。


    燭光之中,一身春裝的封鈴舞趴在床頭,癡癡地盯著他,看見他眼睛,吃吃笑道,“燕寶寶。”


    燕歸雲非常討厭這種稱謂,所以偷偷擦擦眼淚,都沒有搭理她。


    封鈴舞一邊用絲帕擦擦他額頭的汗珠,一邊道,“你……又做惡夢了嗎?”


    燕歸雲警惕地掖住被角,隻是冷冷哼了一聲。


    封鈴舞起身將雕窗一拍。


    窗外傳來路一闖的聲音,道,“燕公子近期修習的《先天無極神功》乃是前人三保大人所著,算得上三百年來第一神本,一旦功成,絕對驚世駭俗。”


    三保?是七下西洋的三保大人鄭和嗎?


    封鈴舞道,“羅索!”


    路一闖緩緩道,“因為神功絕世,練起來就格外辛苦的。”


    封鈴舞道,“哦?”


    路一闖小心道,“這神功,要求修習者心無旁鶩,如果心術一亂,很……容易走火入魔。”


    封鈴舞道,“他現在這情形……?”


    路一闖笑道,“正常,可控。”


    封鈴舞長舒了一口氣,道,“下去歇了吧。”


    一串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封鈴舞忍不住卟嗤一笑,路一闖本身的輕功並不弱,如今他故意弄出這腳步聲,不過是向女主證明,他己經走遠了……


    燕歸雲懶懶身起,歎道,“小生本以為,這一覺若能醒來,耳邊有尺八奏樂,我……就應該靜靜地躺在美如畫卷的富士山下。”


    封鈴舞道,“做什麽?”


    燕歸雲道,“喝清酒,賞櫻花。”


    封鈴舞歎了,這呆子為了出走到東海對麵那個島國,他應該是做足了功課。


    燕歸雲瞥一眼她,嘴角帶著譏消的笑意道,“誰知道,睜開眼……竟又看見了你。”


    封鈴舞道,“是不是很失望?”


    燕歸雲認真道,“嗯!”


    封鈴舞跺了跺腳,扭轉身,道,“看你幾日不醒,人家的心亂死了,你一睜眼,對我還是這個態度。”


    燕歸雲道,“為什麽會心亂?”


    封鈴舞道,“我也不知道,我若知道,心就不會亂了。”


    燕歸雲笑了笑,道:“這句話聽起來倒也好像蠻有道理。”


    封鈴舞道,“我說的曆來就很有道理。”


    她忽又轉迴身,盯著燕歸雲,迫:“你練功夫時,難道從來不會心亂的嗎?”


    燕歸雲道,“很少,也不敢。”


    《先天無極神功》如此神奇,但,練功夫時如果亂動心思,會直接導致練功者走火入魔!


    封鈴舞看看被人關上的雕窗,咬了咬嘴唇,才道,“你…還想著去東瀛?”


    燕歸雲道,“想。”他這迴答實在很幹脆。


    封鈴舞道,“這裏……就沒有值得你留戀的嗎?”


    燕歸雲遲疑道,“我母親如果知道了,她一定會很傷心。”


    封鈴舞道,“還有人嗎?”


    燕歸雲咬牙搖了搖頭。


    封鈴舞惡聲道,“你就是個呆子!”


    燕歸雲坐在床上,愕了半晌,忍不住轉身望去。


    淡淡燭光之中,映著她明豔嬌俏的倩影。明月無聲,人麵桃花,這詩一般,畫一般的情景,燕歸雲幾乎也看得癡了。


    一動不動!


    封鈴舞咬著嘴唇,突然一扭頭,頭也不迴地衝出門去。


    這位大小姐的脾氣,本來就像是這早春裏的天氣,變得實在太快。


    燕歸雲一邊穿衣一邊歎氣,他死要麵子,麵子卻己經全部丟光了,離開時,何苦還要心有不甘?


    封鈴舞可能放他走嗎?


    隻有這種時候,他才會佩服玉摧紅,男人不易,尤其是麵對喜歡你的女孩子的時候,如果是燕歸雲,他一不小心就會弄得冷場。隻有那賤兮兮的玉摧紅,在漂亮的女孩子麵前,他嘴巴就象是抹了油。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忽然又被輕輕推開了,封鈴舞又慢慢地走了迴來,走到燕歸雲麵前,在對麵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她臉色已好看多了,似笑非笑的看著燕歸雲,忽然道,“你怎麽不說話?”


    燕歸雲道,“我不敢說。”


    封鈴舞道,“不敢?”


    燕歸雲低頭道,“我怕,如果又說錯了話,惹你生氣。”


    封鈴舞道,“一心想著離開,你還會怕我生氣嗎?”


    燕歸雲道,“現在開始怕得厲害,怕你生氣了,又會點住我的穴道,把我一個人關在這個黑乎乎的房子裏。”


    隻有說出這句話時,燕歸雲才發現,自已最怕的竟然是寂寞。


    封鈴舞眼波流動,突又噗哧一笑道,“呆子。”


    她目光漸漸溫柔,凝視著燕歸雲,她的俏臉當時紅了,紅著臉垂下頭,她竟然象尋常人家的女子一樣地用力擰著自己的衣角。


    過了很久,封鈴舞才輕輕道,“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這麽好的機會,你若懂得情趣,早就該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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