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國之安危,神機營製造或仿造大量攻擊性火器,為了保守重大機密,所以他們行事往往神秘而霸道,有先斬後奏的權利,所以很少有人敢於擅自闖入神機營控製的區域。


    如今的逍遙池己經被神機營全麵控製,十五衛盯著隻在腰間圍了一條澡巾的鐵無雙的時候,一邊把玩著手中的軟劍,眼神之中早有了老貓盤鼠的玩味意思。


    偏偏此時,有人闖進了逍遙池,而且是邊走邊唱,“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板凳爬上牆,石頭滾上坡……”


    雲蒸霧蔚之中,先冒出一張白胖的笑臉,他小心擦拭一下鏡片,這才尋覓到十五衛的麵前,吃吃笑道,“老管家。”


    十五衛看了祝枝山一眼,冷冷道,“給姑爺請安。”


    “平時不做虧心事,泡次澡堂子也不用帶這麽多保鏢吧。”祝枝山邊走邊道,“我又不是找你。”


    他隨身挎了個包裹,自行走到鐵無雙的麵前,打開包裹時,十五衛的肺都快要氣炸了。


    祝枝山的包裹中是一條褲子外加一支火銃。


    “聽說這裏要打架,祝某特意趕來看看熱鬧。”祝枝山笑道。


    這隻火銃前端佩有刺刀,槍身又鑄有精美的花紋,乃是嶽戴梓大人日常的防身之物。


    十五衛岔然道,“姑爺這是何意?”


    “兩個大男子之間決鬥,講究公平公正公開,我看他實在可憐,所以特地來施舍點遮羞物給他!”祝枝山得意道。


    “鐵老爺……怎麽可憐了?”鐵無雙怒道。


    “光屁股還要挨打……”祝枝山再看鐵無雙時,滿臉的嫌棄表情,道,“快把褲子先穿上吧,不要在老管家麵前失禮。”


    借鐵無雙穿褲子的空檔,祝枝山小心叮囑道,“短銃中添充了彈藥,非萬不得己,不要扣動扳機。”


    十五衛恨到牙癢,卻又拿這位祝姑爺無可奈何。


    祝枝山找一明亮處坐了,道,“天也黑了,二位那就……開打吧。”


    鐵無雙手中的短銃近身可以拚刺,遠處又可以射擊鋼丸,見姑爺祝枝山如此公然偏袒對方,十五衛不免有些氣餒,他瞪了鐵無雙一眼,道,“算你有些膽量,竟敢與嶽家生事,你就小心好了,嶽家人遲早也要讓你禍延三代!”


    他狠狠說罷,轉頭對身周的神機營軍士們道,“走!咱們迴去!”


    他足尖一點,拔身出了大門,話聲來自數丈開外。


    湯池之外,如今下起了雨,幾盞石燈,散落在幾尺之外的草地上,隻是燈光昏黃。


    “為什麽要救我?”鐵無雙有些遲疑地問道。


    “師父大哥早前就曾叮囑過,十五衛與你見了麵,必有一場惡鬥,而我就應該適時出現,扮演一次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祝枝山長歎一聲道。


    鐵無雙此時隻能歎十五衛的心思縝密,一個人泡在湯池之中的時候,不便於攜帶武器,精神卻又最容易懈怠。剛才若不是祝枝山趕到及時,就不知在十五衛的劍下,自己如今是死是活了。


    “師父大哥?”查戰狐疑問道。


    “就是在湖上孤島之上,眼巴巴看你被他(鐵無雙)擄走,卻不當場施救的那個小胡子。”祝枝山吃吃變道。


    查戰聞聲,臉色微微一變,這位“師父大哥”,表麵上一副生性淡泊的樣子,每每置身事外,他……卻將鐵無雙受襲之時肯定是光著屁股都能提前算出來。


    這個人的心思……豈不是太可怕了。


    …………


    一件破棉被掛在門後麵,門縫裏不斷地往裏麵漏著雨水,水一直流,流到竹床的床腳下。


    唐寅此刻就睡在這張床上,濕透了的衣服已被脫去了,身上雖已蓋著床又厚又重的棉被,但他還是冷得直發抖。


    玉摧紅己經不在屋裏,唐寅用盡了平生力氣,才掙紮著下了床,他緊緊裹著棉被,這棉被其實又冷又硬。


    他一步一挨,挨到窗口,這房間實在簡陋,窗子是用木板釘成的,他從木板縫裏望出去,風雨之中,窗外一片漆黑。


    黑黝黝的林木在雨中搖曳,仿佛鬼哭。


    唐寅打了個寒噤,暗問自己道,“這究竟是什麽鳥地方?”


    雨中一點孤燈,自樹影之下飄了過去。狐火?


    唐寅知道自己中了嚴重的風寒,現在腿有些發軟了,他的身子倚在窗欞上,無邊的黑暗中,竟傳來一縷縹緲的歌聲。


    “千秋雪沃野,萬裏遊子狂,天龍鱗甲亂,卷玉歸江南……”


    狐火與歌聲越來越近了,一條蒙朧的白影,手裏提著一盞小巧玲瓏的氣死風燈,自風雨中飄了過來。


    玉摧紅手中的傘其實己經破了幾個洞,所以他全身上下隻剩下頭發和臉是幹的,濕透了的衣衫緊貼在身上,顯得有些狼狽。


    “唐大才子醒了?”玉摧紅邊收傘邊笑道。


    唐寅卻在盯著他靴子上的新泥。


    “老和尚要送去其它寺廟修養,寺門口的屍體也實在太多。”玉摧紅黯然道,一個人去埋葬那麽多人的屍首,實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玉摧紅斜瞥一眼唐寅,隨口道,“寒山寺己經徹底的消失了!”


    唐寅臉色一慘,道,“就沒有一樣東西剩下嗎?”


    玉摧紅淡淡道,“除了那口巨鍾之外,就隻剩下你,我,還有老和尚,見證了寒山寺又一次被火燒得個幹幹淨淨。”


    唐寅將牙關一咬,撕下一截下擺,在破舊的案子攤平,以指尖之血疾書道。


    “木鐸徇於道路,周官所以警其頑愚;銅鍾司其晨昏,釋氏所以覺夫靈性。解魔王之戰鬥,上振天宮;緩眾生之悲酸,下聞地獄。所以提婆尊者現神通而外道無言,本寂禪師悟真筌而古德讚頌。實名法器,厥號大音。本寺額號寒山,建始普明。殿宇粗備,銅鍾未成。月落烏啼,負張繼楓橋之句;雷霆鼓擊,愧李白化城之銘。今將鼓洪爐以液精金,範土泥而鑄大樂。舉茲盛事,用叩高賢。增壯山門,惟祈樂施。啟千門之曉,潛蜇皆興;夙萬戶之昏,魚龍盡息。莊嚴佛土,利益人天。慧日增明,福田不薄。以茲疏告,仰冀垂明。”


    玉摧紅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撲朔,應該是悲憤到了極點,所以並不上前打擾。


    “偈曰:“姑蘇城外古禪房,擬鑄銅鍾告四方。試看脫胎成器後,一聲敲下滿天霜。””


    唐寅寫到此處,隻覺得氣力全無,連退幾步坐迴到竹床之上。


    “我昏迷了幾天?”唐寅道。


    “兩夜三天。”玉摧紅道。


    “我們現在哪裏?”唐寅又問道。


    “深山之中,與寒山寺遺址之間有三五裏的距離。”玉摧紅道。


    “寒山寺始終要重建的,而我……卻已經餓得前心貼上了後背。”唐寅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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