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惡聲惡氣,暫時卻也不能將這位擄來的小查將軍餓死。他冷喝道,“去,先給老子做飯!”


    查戰聞聲一怔,道,“什麽?”


    黑衣人這才想起,查戰出身世家,行伍時又是軍中的主將,正所謂,在家吃飯有傭人侍侯,在軍中吃飯,有夥頭軍伺候,長大至今,他哪做過這些粗重活兒。


    黑衣人指著那些臘味,道,“隨便拿下一樣,用水煮熟了就行。”


    此間又沒有下人可以支使,查戰幹脆將就著下廚,好在他天性隨和,邊生火邊唱,又是李太白的《行路難》:


    “大道如青天,


    我獨不得出。


    羞逐長安社中兒,


    赤雞白雉賭梨栗。


    彈劍作歌奏苦聲,


    曳裾王門不稱情。


    淮陰市井笑韓信,


    漢朝公卿忌賈生。


    君不見昔時燕家重郭隗,


    擁篲折節無嫌猜。


    劇辛、樂毅感恩分,


    輸肝剖膽效英才。


    昭王白骨縈蔓草,


    誰人更掃黃金台?”


    也是查戰使詐,故意弄得滿屋的煙氣,幾乎把黑衣人的眼淚都嗆了出來,黑衣人反掌一拍石壁,拔下腳下的靴子飛拋過來,怒道,“你小子,是在生火還是生煙?”


    查戰淡淡一笑,順手將那支靴子也塞入火灶中,一邊道:“查某初學,隻怕是要抱歉了。”


    話聲未了,黑衣人已自石床上飛掠而起,閃電一般將靴子從火灶中搶出,還不等查戰反應過來時,他又已掠迴床上,喃喃道,“老子的靴子很貴的。”


    查戰昂首而立,卻是無奈歎道,“你我都非做此等事之人,隻怕這頓飯是吃不到了。”


    黑衣目光森森地逼視著查戰,道:“那怎麽辦呢?”


    查戰笑道,“那便請我進城下館子。”


    黑衣人冷笑道,“你我進了姑蘇城之後,正好有幾方等著救你,想用這麽個拙劣的法子便把老子設計了。哼,哼,哼!”


    查戰坦然一笑道,“不行,便一起餓著唄。”


    黑衣人驀地欺近一步,抬掌便要拍下去!


    生了倔驢脾氣的查戰知道打他不過,幹脆孑立而不動,反而逼得黑衣人後退了一路,畢竟故意去打一個男人的臉,此舉不是正常男人所為。


    忽然間,黑衣人拔身而起,象蝙蝠一般地望石窟頂部方向掠去,一邊口中罵道,“餓死你個傻鳥,老子自己找吃的去。”


    查戰仰麵極目望去,隻見兩旁的山岩高有百十丈,下麵的一段更是滿生苔蘚,當真是滑不留足。


    可憐如今的查戰,病後初愈,體力本來有所不逮,而且輕功方麵他又一直有所欠缺。這便怪不得黑衣人將他擄進石窟之後,懶得再用點穴或捆綁的法子來約束他了。


    除了憑借絕頂的輕功,此間當真無路可上,既算黑衣人不殺我,難道我堂堂七尺男兒,便要一輩子都終老在這種地方嗎?


    一念至此,查戰隻覺心中突然升起一陣寒意。


    ……


    雲在天空遊蕩,它從遠方飄來,又飄向遠方。從來沒有人知道,也沒有想知道,雲的故鄉在哪裏?


    雲的歸處又在何方?


    這就是玉摧紅喜歡雲的原因。他現在就躺在湖岸邊的綠草之上,靜靜凝視著天空的雲彩。


    今日,難得的晴空萬裏。


    官船之上,依舊歡聲笑語。


    今天的玉摧紅有些不合群了,他手持酒壺,也寧願獨自躺在這一片寂寂的草地之上。


    大醉之後,酒醒之時,人總是要抽出一點時間來放空一下內心,如今的玉摧紅一個人躲得遠遠的,他隻想躲入一片空寂中,藏在自己內心的天空裏。


    天明,大家離開了孤島之後,他就獨自溜下了船,溜到這裏,然後就一直躺到現在。


    “師父大哥。”一聽聲音,就是唐寅。


    “您行行好,以後切勿再這般叫了。”玉摧紅有氣無力道。


    天上的雲朵不知變幻過多少形狀,玉摧紅卻連姿勢都沒有改換過。


    “鐵無雙做得的事情,為什麽我唐寅便做不得了?”唐寅道。


    聽了這句話,玉摧紅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同樣是師太的屁股,牛鼻子能摸得,為什麽老衲卻摸不得了?!


    他馬上開始變得小心起來,祝允明拜師隻是為了賺錢,唐寅這種人不同,他如果生氣了,眨眼間便會要人命的!


    “如果承蒙不棄,我們現在換帖子燒黃紙拜個把子,如何?”玉摧紅笑道。


    小心麵對這麽一個隨時會痛下殺手的怪人,玉摧紅感覺自己的臉都快要笑抽了。


    “你一個潛逃中的殺人嫌犯,誰願意與你攀上關係。”唐寅冷笑道。


    “唐兄這是五步笑十步了,大家彼此彼此。”玉摧紅笑道。


    此時故意去揭開唐寅“弊案”的舊傷疤,他便立刻站直身形,打不打得過對方,暫時不用去考慮,玉摧紅向來自認輕功不差,他一旦想開溜,江湖中人還沒有幾個能追得上。


    “本來躺得好好的,你怎麽站起來了?”唐寅冷笑道。


    “還不是被您的破鞋熏的,謝公履雖好,有空也要清洗一下。”玉摧紅抱怨道。


    他終於還是笑出聲來,有時,和唐寅這種人鬥鬥嘴,其實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為何要助他?”唐寅笑道,這個“他”當然是指那個擄走查戰的黑衣人。


    “我又沒說過。”玉摧紅幹脆耍起了賴皮。


    孤島之上,大家的吃喝住用盡是由查戰來準備,他與唐寅,祝枝山又有同窗之誼。他受擄之時,為什麽這幾個人偏偏都選擇了袖手旁觀呢?


    “這次,你是準備不承唐某這個人情了嗎?”唐寅道。


    “你與十五衛之間的芥蒂,憑什麽要把我扯了進去?!”玉摧紅道,他摸摸自己受傷的背部,冷冷看了唐寅一眼,然後揚長而去。


    唐寅自認在賴皮這種事情上,自己也算姑蘇城中第一,誰成想,有生之年竟然還會碰上玉摧紅這種勁敵,這玉摧紅一旦賴起帳來,臉皮簡直比城牆還要厚。越是此等人品,唐寅更覺得對玉摧紅的欽佩之感油然而生。


    “玉翁留步,請受我唐某一拜。”唐寅叫道。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哈哈,天子唿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玉摧紅邊唱邊行,這一次,他確實是準備開溜,而且溜得比兔子還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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