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薩貝爾酒吧,如今也是人頭攢動,大廳中聚集不少金陵城中的名士。


    大胡子船長胡裏奧在南京交遊廣闊,狐朋酒友中有加西亞.玉摧紅和古鐵雷斯.鐵無雙大副,當然也有祝枝山,尹魯豫和端木辟疆之類的名門公子。


    胡裏奧船長意得誌滿,笑道,“雖然過程曲折,終於從燕知府手中拿下了批文,兄弟我這次先去江西。”


    應天知府燕攀龍雖然司牧一方,但是異國商船采買物資不在他的管理權限之內,此事隻能由錦衣衛備案批文,燕攀龍此次雖然隻是傳遞批文,仍然有些不合官場規矩。


    玉摧紅隻淡淡咦了一聲。


    胡裏奧船長如今也不將他當作外人,湊到他耳邊,大聲道,“壓艙。”


    海上行船,船舶最怕空艙,蓋空艙容易翻複。無論遠洋巨船,或是小得隻能在內河航行的小舟,一旦把貨卸淨,而必須弄點什麽東西到空艙裏壓之,或用海水,或用石頭,或用沙土,或用其他任何有重量的東西,術語曰“壓艙”。


    壓艙之物,金陵遍地皆是,為何胡裏奧船長要巴巴跑去景德鎮?


    玉摧紅道,“景德鎮隻有瓷器出名。”


    胡裏奧船長從懷中掏出一物,卻是一張蓋滿大紅印章的批文,迎光一晃,又趕緊小心地收迴懷中。


    大胡子船長低聲道,“這次花費雖然巨大,購入的可是一大批珍貴的官瓷。”


    “官瓷”一說,始自北宋,是徽宗引入汝窯及開封東窯等窯口製作精華創製的青瓷巔峰之作。作為國儀之用。


    官瓷造型古樸、典雅,其清籟幽韻、趣雅撥俗的藝術風格和追求,其他瓷種所望塵莫及的。


    其後,北宋官瓷毀於戰亂,當然,經過如今的江西名匠將原有的燒製工藝加以搶救性恢複,所以,如今的“官瓷”其實產自景德鎮。


    同時,官瓷作為一種尊貴和權勢的象征,從原則上講,不能在中原市場上流通,其出身皇室,隻供朝廷專用。


    胡裏奧船長能將這種寶貝運出海外,轉手就可以獲取巨大的利潤。


    玉摧紅不以為意,他環顧酒吧中的眾人,轉首向胡裏奧船長笑道:“送行的都是金陵子弟,我幾乎以為你就是大詩人李太白了。”


    一邊忙碌的伊薩貝爾聽到這裏,麵容如同春風解凍。


    此間眾人齊皆大笑,由祝枝頭領頭,拍手歌道:“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嚐,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興之誰短長……”


    這正是李太白當年離開金陵之時,留別故舊的詩。


    詩中別情既濃,勸酒之意更切。


    胡裏奧船長聽罷舉杯,大聲道:“來,我們痛盡三杯!”


    眾人轟然一聲“好”,齊聲喝道:“別易會難,各盡杯觴!”


    於是一杯,兩杯,三杯!


    伊薩貝爾目注著玉摧紅細品將朗姆,她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祝枝山在其中邊唱邊喝,第二杯下了肚,第三杯才喝到一半,他即興賦詩一首,


    “春風入芳壺,吹出椒蘭香。累酌無勸酬,頹然倚東床。仙人滿瑤京,處處相迎將。攜手觀大鴻,高揖辭虞唐。人生若無夢,終世無鴻荒。”


    眾人齊聲讚好。


    “眾位,此次花魅爭豔,哪一等人最為風光?”祝枝山忽然話風一轉道。


    有人說是花魁,有人說是金主,大家意見各不相同。


    “錯,錯,錯,隻有評委才是真正風光。”祝枝山掏出一塊玉牌,得意顯擺道。


    那玉牌精工細作,底下又打有應天府的火漆印鑒,應該是應天府衙此次發出的“評委”憑證。


    “有了此物在手,任她是歡場名媛,還是官宦人家的閨秀,在爭豔舞台之上,她也隻能由著我祝某來品頭論足。”祝枝山有些醉了,語無倫次道。


    “隻怕,背地裏,還有美嬌娘要對祝大評委投懷送抱呢。”端木辟疆笑道。


    “如果……實在有送上門來的,祝某也不是什麽柳下惠。”祝枝山喃喃道。


    眾皆大笑不己。


    正在此時,尹魯豫湊到祝枝山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祝枝山一張胖臉當時變色,突然怪叫一聲,向後就倒。


    “莫非酒中有毒?!”


    眾人大驚,“叮當”的一聲,祝枝山手中的酒杯脫手墜地。


    端木辟疆一指尹魯豫,笑道,“大家好端端在此喝酒談風月不好,你非要跟祝兄講甚麽花將軍來了!”


    尹魯豫不以為意。


    金陵商會會長嶽增有一子一女,女兒名嶽珊珊,己經許配與祝枝山為妻,此女任性刁蠻,祝枝山懼之如虎。


    尹魯豫在祝枝山最得意時來此一招,直嚇得祝枝山嗆了一口烈酒,當場背了氣。


    “允明兄今日若有個三長兩短,那母老虎(嶽珊珊)麵前,誰敢去講明此事……”


    “不怕死的,你去!”


    “若妻兒老小,我怕她甚?”


    眾人交頭結耳,卻無一人敢於出頭。


    玉摧紅默聲上前,將祝枝山的身子平放,單指一掐對方的人中,祝枝山才將那一口酒漿噴出,擂著胸口慘聲道,“嚇殺我也。”


    眾皆哂然,想及那嶽珊珊的厲害,各自與胡裏奧船長口頭告別完畢,紛紛離席而去。


    玉摧紅將祝枝山安撫一番,留至一旁歇息。


    “這樣的評委玉牌,我也有一塊!”胡裏奧船長將一麵玉牌推到玉摧紅麵前,道。


    玉摧紅低頭一看,這玉牌果然與祝枝山的那一塊一模一樣。


    胡裏奧船長笑道,“其實評委的名額有限。”


    此次官辦“花魁爭豔”,應天府衙中的公用開支方麵並無這項資金可以調配,胡裏奧船長辛苦拿下批文,當然要借此捐贈一大筆經費,全力支持“花魁爭豔”舉辦活動。


    燕知府投桃報李,從中調撥出一個評委名額,相贈給胡裏奧船長的葡國商船隊。


    玉摧紅笑道,“燕知府相贈之物,你要好好珍惜。”


    胡裏奧船長笑道,“花魁爭豔活動,我也很想參預,隻是它和我這景德鎮之行的時間上有衝突,這次,就要麻煩加西亞船長代勞了。”


    胡裏奧船長也怕拖延誤了正事,他將玉牌對玉摧紅一交,自己帶著一批船員急匆匆直奔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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