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楊仲齊對他是激賞的,燕燕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大概就是結交徐孟磊這件事做得最聰明,要是最後沒能成為他的妹婿,他會覺得很可惜。


    “九年又九個月吧,再三個月就滿十周年了。仲齊哥你一定要準他的假,我們要去慶祝認識十周年,這很重要!”


    “……”


    不是口口聲聲說是哥兒們嗎?又不是情侶,跟人家慶祝什麽十周年?


    她自己說了都不心虛?


    “你們……好像沒有吵過架吧?”


    至少他沒看過,徐孟磊那人的包容度,兄弟們除了敬服,還真找不到第二個形容詞。


    “有啊,有過一次,還鬧到絕交。”


    印象可深刻了,一輩子都忘不了。


    “你們有絕交過?”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還好她有厚著臉皮去找他求和,後來就好像沒再看過他發脾氣。


    但是一次就夠她嚇到,再也不敢去挑戰他的底線——


    大二一開學,徐孟磊成了肢障人士,進出都靠楊季燕開車接送,有時她早上沒課,依然早起接送他,然後直接在他的教室補眠。


    有一次被教授叫起來迴答問題,還一臉沒睡飽的憨樣,讓教授冷冷地翻點名簿。


    “同學大名?”


    “我喔?”


    “她不是我們班的。”


    他有些窘,很遺憾地告訴教授:你當不到她。


    於是,有些恨恨合上點名簿的教授,隻能不甘地補她一槍:“女朋友要慎選。”


    “……”


    她也不是我女朋友。


    幸好這教授還算有些氣度,沒把她趕出教室,瞪著眼看她把他的課堂當補眠地點。


    下了課,他搖醒她,問道:“昨晚沒睡飽?”


    “不是。因為你的課太催眠了,我忍不住……”


    “噓!”教授還沒走遠耶,她真想下次被轟出去?


    “事實咩,你那個教授的嘴臉好機車。”


    他當人的時候更機車,我還有好幾個必修學分在他手上,拜托你不要害我。


    尤其看到未走遠的教授腳步一頓,迴眸朝他們望來,徐孟磊當下超想毒啞她。


    “你們下一堂課在哪裏上?”


    她起身幫他推輪椅,照顧得很殷勤又周全,徐孟磊看在眼裏,其實很感動。


    一連上完早上四節課,他下午都是空堂,但她今天的課是排下午。遇到這種情況,有時是去圖書館看書或做報告等她上完課,偶有閑情也會跟著去旁聽,薰陶一點人文藝術的氣息……至少不會睡到像她這樣,被教授點名叫起來。


    有的時候,她同學會藉機過來與他攀談,那個沒心眼的傻妞,有一迴吃飯時不經意跟他提起。“我怎麽覺得,這學期我的人緣好像變好了?”


    “是嗎?那恭喜你。”


    他沒多說什麽,也不覺得有讓她明白的必要,看她這樣傻乎乎地擁有好心情,也沒什麽不好。


    比起那些會惡意酸她的,後來親近她的同學至少沒什麽殺傷力,讓她們多少由她身上探問一點他的事,無傷大雅。


    她事先有詢問過他,他並沒有反對,隻說:“別把我祖宗十八代都說出來就好。”


    “我也不知道你祖宗十八代吧。是說,你有沒有喜歡的?我可以幫你製造機會喔!”


    某人熱情地想當牽線小紅娘。


    “免了,我徐某人沒那麽遜,追女朋友還用得著你幫忙?”


    他和誰都能客套上兩句,起初是多少得做些麵子給楊季燕,經過相處後覺得有些人品還不錯,可以當朋友。


    “我覺得你大小眼。”她私底下,很悶地指控他。


    “什麽?”


    “之前我要跟你當朋友,你就龜龜毛毛、條件一堆,別人你就什麽都好?”


    那句“我們不是朋友吧”,戳得她玻璃心小小受傷了一下。


    “……”他這是為了誰呀?和她的朋友打好關係,究竟受益者是誰?


    “朋友也有親疏之分的,楊傻妞。”那種嘴巴上的朋友,他多得是,但是放在心上認同的朋友,可沒幾個。


    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很真的人,所以不想用口頭上的朋友來敷衍她。


    “說話就說話,幹麽人身攻擊?”這外號聽起來不怎麽美妙,她每聽一次都會表達不滿,可惜抗議無效。


    抗議完,又討好地接著問:“那我算親還是疏?”


    “……疏到天邊去了。”嘴巴上是這樣說,可是她的事卻從來沒有置之不理過,她自己也知道,所以隻是笑嗬嗬地帶過,沒當真。


    當然也有一些人,會有意無意地在他耳邊暗示,她不是一個好女孩,喜歡跟一堆男人搞曖昧之類的。


    八成是誤解了他與季燕的關係,就像他同學說的、朋友、乾妹妹這類的,通常都是備用女友的代稱詞。用曖昧眼光看他們的當然有,而這些挑撥也方便他提醒季燕,哪些人該保持一點距離。


    一個學期下來,倒也和她班上的同學混出小熟的交情。


    最初因為好感而親近,最後沒有培養出火花來的同學,反而倒戈成為他的線民,有些事情不用季燕說他都知道。


    “你們是怎麽看我和季燕的?”會這麽問,是擔心她們多心,將沒能發展出什麽粉紅氛圍的結果歸咎於季燕,這不是他樂見的。


    女人心思,本來就很微妙,那與人格、理智什麽的無關,從他妹會無端端跟他鬧脾氣時,他就知道了。


    “嗯……老媽子吧。”看前顧後,隻差沒交代她要乖乖吃飯,跟老媽子有什麽差別?


    “……”原來他的人生已經淪落到老媽子的地步了,真悲涼。


    學期結束的那個寒假,楊季燕問他要不要去她家的公司打工?他考慮了一下,沒掙紮太久便應允了,從此成了寒暑期的固定班底。


    他認真去研究了一下楊家的發跡史,最初是從物流業起家,創始人是楊季燕的爺爺,從五名員工、三十坪大的小辦公室,一路打拚到如今的規模。


    後來往百貨業發展,正好是台灣經濟起飛的時期,努力、再加上一點點的運氣,成就了如今的豐禾百貨。


    季燕說,“豐禾”的由來,是因為他們姓楊,“禾”,為稻穗飽滿,“豐”則為豐收喜慶之意,爺爺最初的立意,隻是年年豐收,一家子團圓吃飽就好。


    或許是家訓的緣故,謹遵著大家長“一家子要團圓和樂”的訓勉,一般大企業分房爭家產的戲碼至今還沒上演。


    有人說,富不過三代,但楊家的第三代才情及遠見不輸第一代創始人,依他看,這第三代再富下去是沒問題的。


    升大三那一年,楊季燕交了第一個男朋友,是大一剛認識那一年,那兩個在她背後酸人的同學口中說的財經係才子。


    追了近兩年,也算誠意十足、“孝感動天”了,所以升大三時,她接受了對方的追求。


    他一直都知道有這號人物的存在,有時和季燕在一起,遇上了總有交談幾句的機會,但那很場麵,倒還不曾真正深入去了解對方人品。


    後來叫季燕把人約出來,一起吃過幾次飯,初步觀感不算差,至少沒有負麵評價。


    幾次言語往來的探詢,知道對方很清楚季燕的性情,追了兩年多少有基本認知,並不是盲目迷戀她美麗的外表而已。


    理解、接受,並且能夠當成優點去欣賞,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


    最重要的是,季燕喜歡,而且開心。


    “我覺得,我好像跟這種才子型的人物特別有緣,大概因為那是我很缺乏的特質,所以有一種追求互補的心理渴求吧。”


    她家的大哥,是文學院的頭號才子;最知交的朋友,是企管係永遠的狀元郎;連交的男朋友都是財經係的金榜才子,她身邊,真的都是一些很出色的人呢。


    他倒覺得,是因為她有很嚴重的戀兄情結。


    從小看著哥哥的背影長大,成為心中最仰慕的偶像,覺得男人就應該要像她哥哥那樣,聰明、溫潤、有才情,要是被哥哥否定,大概就像世界末日那麽嚴重。


    並非有緣,而是,那是她下意識的追求。


    既然確認是她喜歡的,看她笑得那麽甜,他也就放心了。


    他是這麽以為的,原本。


    大三下學期,他也交了女朋友,是係上學妹,彼此誌趣相投,性情也相近,是他所欣賞的那種聰慧知性的女孩子,便試著往來看看。


    有一迴,與女友出去吃飯約會,卻讓他撞見那個與楊季燕交往了半年的男人,與另一個女孩在同一家餐廳吃飯。


    吃飯不稀奇,正常人際關係的互動而已,他會留意到,是因為對方身旁的那個女孩是潘佳琳,那個在樓梯口道季燕長短,酸她憑什麽得到財經係才子的追求,然後被朋友安慰自己應該還有機會的那個人。


    聽起來很複雜?不,一點都不複雜,在他看來,單純得很。潘佳琳心儀那個追求季燕的男人,才會嫉妒、心理不平衡,並且時時到他麵前暗示季燕是個喜歡與男生搞曖昧的人,與很多男生過從甚密。


    他從很早以前就告誡過季燕,對這個女生絕對要保持距離。


    那麽身為男友的人,為什麽會與一個對自己女友毫無善意、且對自己懷有遐思的女人走那麽近?


    “孟——”他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女友噤聲,留意後方那桌的動靜,頭一迴,很不磊落地當了隔牆的那隻耳。


    用餐期間,兩人聊的話題都還算尋常,不外乎學校、課業、活動那一類的,隻是偶爾,會夾帶幾句男方的抱怨。


    抱怨對象,自是現任女友楊季燕。


    說她講話不得體,不會看場合說話,好幾次都害他在朋友麵前丟臉。


    說她徒具外表,兩人的高度不同,與她相處愈來愈覺得力不從心。


    說她……徐孟磊愈聽,臉色愈沈。


    多像外遇模式?第一步驟必然是抱怨元配,聲稱貌合神離、話不投機、心靈空虛,沒有人懂他,多需要柔情慰藉。


    就算跟潘佳琳現在還沒什麽,哏也鋪得十足了。


    瞧,潘小姐這不就軟言安慰,陪他同批那隻花瓶元配?


    天曉得,他上個禮拜才跟這對小情侶吃過飯,有人還在他麵前曬恩愛呢,實在看不出一點心靈苦悶的樣子。


    季燕心直口快不是今天才有的,那時不是說欣賞她的率真嗎?現在卻抱怨她處事不夠圓融,害他在朋友間失了顏麵。


    要不是用理智壓抑下來,他都想到對方麵前問:所以你的高度是多高?


    坦白說,還真看不出來,至少這一刻,徐孟磊覺得自己必須把頭低到腳底板的高度才能看見他。


    就因為比別人會讀書、會考試、會說話,所以可以這樣瞧低別人?


    後頭那桌用完餐便離開了,他能聽到的壁腳也隻有這樣,從頭到尾,這兩人連手都沒有牽,要指責對方出軌太牽強。


    可是如果季燕在他心目中的評價如此不堪,為什麽要卯足全勁去追求兩年?


    他沒有任何的證據,無法妄下定論,說對方動機有多不單純,但一個會把季燕形容得如此蠢笨不堪的人,要說曾經有多喜歡她,他打死也不信。


    徐孟磊始終深蹙著眉,女友沒季燕那麽神經大條,很安靜地在一旁沒出聲打擾他。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撥號。


    “楊季燕,你在哪兒?”


    “跟小艾逛街。”


    “那你男友咧?”


    “他說要跟同學去做報告。你要找他喔?”


    做報告?財經跟舞蹈係的是能做出什麽報告?


    他吸了吸氣。“晚上我去找你,有話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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