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您說這番話有什麽用,無論那個女人是大秦公主也好怎麽也好,小召已經不在臨安城裏了,連本該成為太子妃的樽國公主也消失在皇宮裏麵,這座皇宮就像是一頭吃人的猛獸,指不定自己什麽時候也會消失在這裏。


    楚熏隻是聽著胤皇的話,卻沒有答應,隻是在心裏麵琢磨反思。


    “那個女人最後帶走了小召,在利用小召的憤怒來對付朕,朕不能容忍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兒子被人如此利用,寧可折在自己的手中,也不能讓他變成敵人手中的利劍,刺穿胤國的邊境線。”胤皇的聲音充滿無奈和疲倦。


    兩人不知不覺來到了修繕中的垂鷹宛前,這哪裏還是當初那個風景怡然,滿池紅鯉的垂鷹宛,連楚熏都覺得弟弟住的皇子宅邸比她的公主府要舒服得多,現在放眼望去皆是斷壁殘垣。


    那天父子倆便是在這裏發生極其激烈的戰鬥,現在隻留下滿地碎石的淒涼景象,不過胤皇最近開始修繕了。


    父女倆站在台階上望著在廢墟中進進出出的工匠,胤皇問道:“熏熏,你能理解朕的做法嗎?”


    楚熏咬緊有些發幹的嘴唇,盡量壓抑心頭的悲傷起伏,聲音充滿哀傷道:“女兒理不理解又如何?您已經做出了您的選擇,小召亦是,隻有我們這些女子一直在努力著,努力不讓彼此的血濺到自己身上,造成如今發生的事情。但無論我們做了多少事情,在你們這些男人看來終究是可笑無用的,隻是自從小召離開胤國去燕莽之後,我就想明白了,我總得去做些什麽,為這個家族去做點什麽,即便會被所有人取笑,我也該默默去做一下。”


    胤皇默默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果然楚熏才是最像他的那個孩子,隻有她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最終目標會走向何方,絕非兩個兒子的任性,隻相信自己眼前看見的東西,而不去思考背後的意義何在。


    他們是沉溺於英雄故事的小孩,孩子總以為自己是力大無窮的英雄。


    楚熏重重地唿出一口氣,像是將積鬱在胸中的怨恨都吐露出來,輕聲問道:“父皇您瞞了我們很多東西,究竟是為什麽?”


    胤皇沒有搭理她的問題,語氣平淡道:“小召雖然和你是同父異母的弟弟,但你對他比親哥哥還要親,朕這輩子隻有你們三個孩子,小召和楚鷹仰都長得像他們的娘親,唯獨你最像朕。如果你是個男孩該多好,這胤國皇帝的位置就是你的了,楚鷹仰想去當將軍朕大可讓他去邊疆,小召想去當俠客朕也可以讓他遊曆江湖,混得好的話就是江湖大俠,混不好的話迴來做一個讀書王爺


    也隨他,隻不過養兒子養女兒朕都養得不好,很多時候都不知道你們誰對誰錯,明明是小召犯了錯,卻總想著去抽楚鷹仰,不過說起來最辛苦的還是你,即便小召父皇也有下手打過,但你從小到大父皇都舍不得罵你,因為你太聰明也太讓人省心,若是讓你們娘親看見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尤其是樓歡說不定都會拿劍來砍朕了。”


    楚熏嘴唇顫抖,欲言又止,說道:“這些話你跟我說沒用,迴頭你自己和小召說去,看他原不原諒你。”


    胤皇的聲音充滿無盡悲苦道:“他不會原諒朕的,因為花幽月就是死在朕和他之間,這座大山已經徹底斷絕了我們之間的父子關係,很難有挽迴的餘地。”


    “要說父親的話,天底下沒有比您更失敗的父親了。”


    “可朕不能當一個失敗的皇帝,因為這樣會害死很多很多人的,朕走到如今這一步已經無法迴頭了,進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一旦朕倒下整個大胤王朝就倒了,必先遭殃的一定是你們,你也知道西臨皇後和燕莽皇後的下場了吧……”


    “讓它倒吧,這樣一個出自瘋子之手的王朝,有什麽資格去千秋萬代呢?”


    楚熏忽然啐了胤皇一臉,嘶聲說道:“你逼走了自己的兒子,囚禁了另外一個兒子,你就算是嬴也贏得一無所有,沒有親人和朋友,沒有人願意靠近你這個冷冰冰的怪物……你和孤魂野鬼有何區別?”


    胤皇抬手抹去臉上的水痕,聲音充滿深意道:“熏熏你……向來與眾不同,可君王不需要朋友,至於親人們總是要依靠朕的,你們所謂與生俱來的東西,吃的穿的玩的全都是朕給你們的,你們應該感謝朕,而不是忤逆朕的意思。”


    “牽線傀儡不會感謝將釘子釘在他身上的人,無論那個人對他有多好,隻會覺得絕望。”


    楚熏捂著胸膛輕微喘息著,對胤皇露出迷人溫柔的笑臉道:“父皇打算什麽時候殺死我和哥哥,反正我們都是些不聽話的孩子,您現在還年輕可以繼續生孩子,直到生出來的孩子讓您滿意為止。”


    胤皇伸手撫摸著女兒的臉頰,呢喃道:“可就算你們幾個很不乖,你們也是朕的孩子,好好活著吧,畢竟不是誰家的孩子,都能有機會活到二十歲的。”


    “你為什麽……究竟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做。”楚熏有些木然地看著他,聲音沙啞道:“小召何曾是個不講道理的人……你為什麽一定要他……去死?”


    楚熏的話中充滿了巨大的悲涼,沒有再憤怒地斥責對方的不是,


    話語中充滿了無盡的悲苦和無奈,包括那毫不遮掩的憤怒。


    胤皇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慢慢笑了起來,像是一麵千尺冰泉緩緩裂開,冰麵碎裂的聲音讓人肝膽俱裂。


    “去死?”胤皇的笑容無比陰寒,說道:“朕沒有給他活著的機會嗎?!”


    胤皇腳下的台階頓時崩裂,父女二人之間出現了一道深深的溝壑,楚熏沒有驚慌失措,腰杆慢慢挺立了起來。


    胤皇麵對著遠比自己平靜的女兒,低聲咆哮道:“朕一次又一次地給他機會,在這片住所變成廢墟的過程中,一次次地給他活路,可他寧可不要胤國世子的位置,不要他腳下的這片大好江山,也要保著那個被他帶迴來的大秦公主!”


    “從外麵帶迴來的女子?小召也不是第一次將宮外的女子帶迴來,現在屋裏麵懷著你孫子的那位,就是他從宮外帶迴來的,小召就是喜歡外麵的女子,就是喜歡她們的美貌和風騷,既然您能接受第一個,為何不能接受第二個?”


    “朕寧可接受一個青樓女子,也接受不了她!”胤皇將憤怒壓抑在自己的喉嚨中,整個人的麵容猙獰無比,楚熏呆呆得看著自己的父皇像是變了一個人,有些被嚇懵了。


    “因為那個女人……是魔鬼啊,千年不死行走在人間的魔鬼!”


    “她將小召變成了她手中的傀儡,將大秦氣運借接在胤國氣運柱上,一國氣運是否鼎盛取決於王朝興衰,如今大胤王朝的鼎盛不僅僅是因為我們打贏了戰爭,更重要的是掠奪了燕莽和西臨的鎮國之氣,天命這種東西是搶來的而非與生俱來,楚熏你沒有覺醒王息,看不見如今胤國氣運柱上的風景,被大秦氣運強行掠走的胤國氣運,遲早會造成國運虧損的現象!朕要殺她都是為了胤國的將來,所以她不得不死!”


    一國氣運何其重要,如今大胤王朝的鼎盛除了有幾十萬鎮守各地的騎兵外,自然也有龐大的氣運庇護國民,西臨王朝的頹廢和他們氣運消散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隻能受迫大勢最後亡國。


    王族後裔便是鎮國氣運的坐標呈現者,他們擁有控製鎮國之氣的能力,也取決於鎮國之氣的強弱,若是其中一個身懷王息的人被人殺死,這鎮國氣運自然有有所分裂,得到王息的那個人也擁有成王的資質,天命大勢會往他的身上傾斜,真正的牽一發而動全身。


    如今胤國身懷王息的人也就三個,胤皇哪能想到居然有人通過楚瞬召這個坐標,將自己的氣運接取到胤國氣運柱上。


    如此一來楚瞬召自然實力大增,但胤國


    氣運也會有所偏移到大秦公主的身上,甚至會讓大秦氣運柱吞噬壯大,最後反噬胤國國氣,到時候大秦王朝就真的會借屍還魂了。


    “不是朕想要殺小召,是那個女人逼著朕要殺他,朕鐵旅征戰也好,立於朝堂也好,從未相信過任何不屬於胤國的人,但小召……小召是朕的親生兒子啊,如今卻變成大秦公主手中的傀儡,朕一次又一次地順從他的心意,可是他……不聽朕的話啊。”


    很多時候,父母寧可要一個愚蠢的孩子也不想要不乖的孩子,因為不聽話的孩子是最麻煩的,他們總想著證明自己是對的,寧可錯在自己手中,也不要麵對大人的真相。


    胤皇的話充滿了深深的憤怒和一絲難以掩飾的委屈,語氣變得冷漠心悸,說道:“可他終究是朕的兒子,打斷骨頭連著筋,朕做錯了一些事情,小召也是,可到頭來還是朕的責任。”


    父皇居然認錯了?


    楚熏的眼中慢慢浮現出那個坐在水池邊喂鯉魚的少年身影,咬牙切齒道:“父皇說的這些話,女兒都想不太多懂,我隻想知道那可憐的弟弟……現在到底去了什麽地方?”


    “如今胤國發生的一切,大概整個南陸的人都希望期盼看到這樣的結果,尤其趙家那群龍崽子們,如今現在小召就在他們的地盤上下落不明,這不是你可以去管的事情了,朕自然有辦法去找到他的下落,你雖說公主但終究是臣,你對弟弟的關心到此為止吧,這件事自然有人會去負責的,照顧好那個女人讓她安心生下孩子吧,說不定我們得靠著她的孩子,才有辦法讓小召迴心轉意。”


    “女兒還是不明白……”


    “不明白就永遠不要明白了,明白得越少的人就越幸福,想的事情太多有沒有能力去達成自己的心願,如此活著何不可悲?”


    胤皇這句話看似冷漠無情,但隻是很簡單的轉達一些事實,今日的父女二人,再也沒有互相遮掩什麽,都將心中的想對對方說的話語全部吐露出來。


    尤其是楚熏,在胤皇和她的溝壑之間站穩了身子,用一種胤皇從未見過的眼神和姿態說道:“陛下所做之事都是為了胤國,若是有朝一日為了胤國大業要犧牲女兒的話,女兒絕不會像弟弟那樣反抗,定會安然赴死。”


    胤皇有些疲憊地在台階上坐下,揮手呢喃道:“朕不想你們痛苦,寧可朕一個人痛苦。”


    最後這個男人靠在台階兩側的欄杆邊,輕輕拍打身下的白磚,說道:“朕知道無論怎麽解釋你們都不會原諒朕的,可無論你們做錯什麽事情,若是能


    退一步的話,朕還是會原諒你們,你和弟弟的母親在天上看著朕,朕犯了錯誤,如今要將小召帶迴來……便是想向你們的母親證明,朕敢做敢當!”


    胤皇的聲音充滿疲憊道:“照顧好那個女子,平日裏看看書彈彈琴什麽的都好,朝廷裏的事情都不要去做了,朕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失去一個女兒。”


    楚熏躬身對著自己的父皇深深地施了一福,說道:“女兒也會看著陛下,在這宮裏麵好好活下去,無論痛苦與否。”


    胤皇話既然都將話說到這份上了,楚熏也無話可說了。


    她如今唯一的盼頭便是希望弟弟能快點迴來胤國,如果……如果他願意迴來的話,會不會也像自己一樣被囚禁在這皇宮裏麵,高高在上但無處可走。


    想到這裏,楚熏不知怎麽地心頭生出一絲惘然,隻希望弟弟能過得自由快樂,比他們這些籠中雀更加自由。


    有些鳥的羽毛太過耀眼璀璨,當它們張開翅膀欲搏擊藍天的時候,世界上沒有一個籠子可以關得住它們。


    楚熏眼神迷離地轉身離開,像跟隨那隻不存在的飛鳥一樣,胤皇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以後不要喊朕陛下這兩個字了,聽著就不像是女兒該稱唿父親的名稱,若是你願意的話……朕允許你像小時候那樣……喊朕爹爹。”


    楚熏身子停滯了片刻,應答道:“可女兒已經不是小時候的女兒,陛下您也不是以前的爹爹了。”


    那些跪了不知多久的太監們時不時抬眉望著那對爭執中的父女,直到那一聲巨響出現後,驚恐萬分地他們看著公主在那道溝壑前直腰而立,沒有變成一具屍體,這才慢慢鬆了口氣。


    雖然陛下和公主沒有發現他們跪在台階後麵,但他們的話可是清清楚楚地聽進自己的耳中,原來世子殿下並沒有死,而是去了南陸的土地,很明顯皇帝陛下在瞞著大家什麽。


    世子殿下的橫空出世實在是要耀眼奪目,胤皇才舍不得殺死自己的兒子,至於世子殿下到底做了什麽事情惹得陛下如此生氣,他們也是聽得半分糊塗半分清楚,總之是和一個女人有關的。


    但無論這件事是世子還是陛下的錯誤,陛下在百姓眼中依舊高大威嚴,但在自己的親人心中,地位可能一落千丈了。


    楚熏心裏也知道,無論父皇嘴上說著什麽樣的話,但他終究是胤國的皇帝,而且二十年前他當著百官的麵殺死皇帝的事情,已經展現出無比冷酷的態度和強大的手腕。


    他能為了權力殺死一個親人,自然也能殺死


    另一個人,一旦他們找到了楚瞬召後,楚瞬召擺出的態度依舊強硬固執,胤皇必然會像三個月前般,以家國大義的名義撕裂父子親情,再度將楚瞬召逼入死局之中。


    尤其得知楚瞬召在南陸的土地時,楚熏便無比擔心這件事情,擔心他會不會落入趙氏皇族的手中,用他來對付大胤王朝。


    楚熏絕對自信弟弟是不會叛國的,但也絕不會輕易原諒父皇的,楚熏很確定這一點,但她不確定的是,楚瞬召去南陸到底要幹什麽?那個將他帶走的大秦公主對他們胤國有何目的?父皇到底是怎麽知道那個女人就是大秦的公主?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有人在策劃什麽,太多太多的秘密繞在她腦海中,讓她隨時都感覺喘不過氣來。


    但她唯一確定的是,胤皇絕對不會讓人威脅到他的統治地位,楚瞬召的實力可以威脅到他,任何可以威脅到他的人……都會被他鏟除!


    她獨自一人走了許久才迴到公主府,方才聽見她和胤皇談話的宮女太監們跟了一路,望著公主滿臉淚痕的樣子,甚至都不敢上前安慰。


    一個臉上鋪著厚重白.粉的中年太監,小步走了上去,滿臉堆笑道:“公主殿下不必擔憂,世子殿下在南陸一定會——”


    楚熏有些虛弱地瞥了他一眼,接過他遞來的手帕擦幹了臉上的淚水,望著那幾個太監宮女嫣然一笑,如同曇花一現般的笑容,或許連楚瞬召都沒看過幾次,聲音生硬道:“你們都聽見了?殺了他們幾個,屍體丟去冬境湖裏喂鯉魚。”


    太監的笑容瞬間停滯在臉上,還沒來得及求饒,藏青色的刀鋒貫穿了他的身體,連同他身後的幾位宮女也被割斷喉嚨,鮮血滿地。


    那位用刺刀貫穿了太監胸膛的侍女,臉上戴著薔薇麵罩,眼見著這幾具屍體倒地,鮮血一直流到了楚熏的腳下。


    “派人來清理一下,真髒。”


    楚熏眼神厭惡地看著腳下的鮮血,索性將腳下的宮鞋脫下,露出潔白如蓮的小腳,提著鞋子慢慢走進寢房之中,再沒有看那幾具屍體一眼。


    楚熏說得對,胤皇不再是以前的爹爹,她也不再是那個整天喜歡追著弟弟跑的小公主了。


    每個人都變了,變得讓過去的自己害怕,讓身邊的親人感到陌生。


    (本章完)想和更多誌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天啟王座》,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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