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楠葉宮。


    被轎子顛簸了一路的兩人終於在楠葉宮大門前停下,門前卻依舊是禮樂齊鳴,好不熱鬧的場麵。


    葉微微輕輕拍醒了在她腿上睡著的楚瞬召,楚瞬召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感慨道:“終於到了,我們什麽時候拜天地啊?”


    葉微微紅了臉瞪著他道:“我們才剛剛到,之後還得同牢合巹,還有很多很多……”


    楚瞬召本以為來到這裏事情便告一段落,沒想到拜堂之前還有那麽多的事情要做,心想這一番禮儀下來,今晚別說洞房花燭夜了,他躺在床上都能一覺睡過去。


    他掀起紅簾,伸出手擋在轎子的頂上,輕聲道:“小心點,別碰到腦袋了。”


    葉微微小心翼翼地護著看著頭頂上的鳳冠,在楚瞬召的攙扶下,走下了轎子。


    這時周圍一陣歡唿熱鬧唿喊,人們看到了世子和世子妃十分激動,親熱地上去迎著他們下來。


    楚瞬召帶著葉微微走入了楠葉宮後,發現婚堂前都被擺放著許多讓人眼花繚亂的東西,什麽綾羅綢緞金銀珠寶不要錢似的擺城一堆,更有無數的名貴藥材成箱地擺在一起。


    等楚瞬召走進婚堂後,才看見兩邊的賓客皆是身穿紅衣,喜氣洋洋地看著這對新人,喧鬧異常。


    兩人在站在婚堂的大門前,一陣陣穿堂風吹拂而過,楚瞬召神情恍惚地望著裏麵的人們,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覺。


    發鬢間別著紅花的侍女將托盤遞到他和葉微微麵前,托盤裏麵是一個匏瓜和一把銀色的小刀,還有一壺酒。


    楚瞬召看了葉微微一眼,輕輕抓住她的手腕讓她握著那把刀,兩人的手都握在刀柄上,將刀鋒輕輕按在匏瓜上。


    一陣清脆的聲音過後,匏瓜完美地分成兩半,這對兩位新人而言是個很好的兆頭。


    楚瞬召將那壺酒緩緩倒入匏瓜中,當著所有人的麵和葉微微交手而飲,夫妻共飲合巹酒,不但象征夫妻合二為一,永結同好,也含有讓新娘新郎同甘共苦的深意。


    看見這一幕的賓客們鼓起掌來,兩人眾目睽睽之下又是一番禮儀。


    楚瞬召在賓客中看見了許多熟悉的身影,他們楚氏家族那些嫡親,像他的叔叔唐王爺的孩子坐在裏麵,姑姑和蒙羽將軍坐在一起,姑姑懷裏的小淵兒在對自己擠眉弄眼的,笑得很開心很開心,甚至某些和楚瞬召在燕莽蜀越同甘共苦的將士們也在其中,還有很多很多自己不認識的人。


    楚瞬召大婚前來恭賀參加婚宴的人自然是很多,


    好在楠葉宮足夠寬敞,幾百張桌子按照按照官職高低劃分排座,每個人做的位置自然也都是大有講究。


    可楚瞬召唯獨沒有看見自己的父皇的身影,還有哥哥姐姐也還沒來,胤皇是唯一可以給自己主婚的長輩,他現在不知去了什麽地方,難不成還在批閱奏折?


    直到現在胤皇還沒來到,兩位新人自然是沒法拜堂的,楚瞬召想著現在都已經過了中午,總不能讓人餓著肚子等父皇,便自作主張讓眾人在酒桌上大快朵頤了,侍從們在忙前忙後招唿前來參加婚宴的客人,婚堂外還有金吾衛在巡邏,保證賓客們的安全,觥籌交錯之間,酒桌上的眾人談笑風生,放眼看去一片喜氣洋洋的場景。


    楚瞬召作為這場婚宴的主人公,少不得帶著葉微微在在各席之間敬酒,楚瞬召的酒量並不好,在一旁為他到酒的竹子心有靈犀般在倒給楚瞬召的酒水裏摻了不少水,給客人倒酒的時候又偷偷摸摸換了酒,這樣一來楚瞬召不至於敬幾杯酒便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否則一會拜堂的時候都是醉醺醺的,但這一番下來楚瞬召臉上也帶著些許醉意。


    尤其給武將們敬酒的時候,這些朝廷武將們喝酒都不愛用杯子而是用碗的,尤其白雲將軍直接拿起一壇喜酒仰頭大喝,一斤多的喜酒就這樣消失在他的喉嚨裏,楚瞬召隻得拿著那小酒杯喝著竹子為他準備好的摻水酒,一位位地敬過去,但往日他們喝酒的時候若是對方拿著那麽一個小酒杯的話,難免會讓他們看不起的。


    楚瞬召去給蒙羽將軍還有姑姑敬酒的時候,蒙羽倒是沒有讓楚瞬召繼續喝酒,而是邀請他坐下吃口菜緩一緩,期間還是有許多人來敬酒,楚瞬召和他們胡扯了一些不知道什麽東西,小淵兒如往常般坐在他的大腿上,嘻嘻笑著聽楚瞬召說話,楚瞬召抬起頭四處望了一圈,聽見蒙羽輕聲道:“小月她今天不來了,讓我跟你說新婚快樂。”


    楚瞬召臉上微微一愣,心想前些日子去看她還是好好的,怎麽今天自己成婚她就不來了,難免心中一苦,隻是新娘子就在旁邊,他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了。


    時間慢慢過去了,拜堂吉時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可胤皇卻遲遲沒有出現。


    楚麝則是坐在了主母的位置,同樣神情焦慮地看著婚堂外麵,時不時還去訊問下人去催促皇帝陛下快點過來主婚,再忙也不可能連給兒子主婚的時間騰不出來吧,皇兄也太不像話了。


    楚瞬召沒有母親所以隻能讓她這個姑姑去做主母的位置,她孤零零一個坐在這裏有些不太舒服,接過侍從遞來的茶水喝了一


    口後,望著婚堂外的方向有些不安了起來。


    婚堂裏麵的人都不知道這場和婚事同時進行的圍殺,楚瞬召和蓋著紅布的葉微微傻傻地站在婚堂中央,眼神焦急地望著楠葉宮外,參加婚宴的賓客也有些躁動了,竊竊私語了起來。


    葉微微有些不安地顫抖著,楚瞬召輕輕拉了一下她的手,感受著她手掌傳來的暖意,讓她不要擔心。


    葉微微的肩膀輕輕貼著楚瞬召,兩人的手臂互相摩擦之間,看起來倒是像一對真正扶持彼此的夫妻了。


    “別害怕……父皇他很快就來了。”


    他聽見葉微微輕輕一笑道:“有夫君在這裏,妾身什麽都不怕的。”


    楚瞬召也笑了,突然間他的表情停滯住了,鬆開兩人那原本握緊的雙手。


    楚瞬召重重地跪在了葉微微的麵前,表情痛苦得像是像是一陣閃電從他身上穿過般,眼神空洞,嘴唇慘白。


    “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你怎麽了!”


    “世子殿下你怎麽了,來人,快喊醫師!”


    眾人見楚瞬召口中發出尖銳的嘶聲,捂著頭滿地打滾,像是將他放在鐵板上炙烤般痛苦。


    “夫君,你怎麽了?別嚇我啊。”


    葉微微緊緊地抱住楚瞬召,帶著哭腔喊著他的名字,楚瞬召的慘叫一瞬間被止住,死死地盯著葉微微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微微,垂鷹宛那邊出事了,我……不行……我要離開這裏!”


    他最後那句話幾乎是喊了出來,賓客們紛紛不解地看著新郎官和新娘的奇怪舉,葉微微驚慌地望去楚瞬召的臉,根本沒把他的話給聽進去。


    直到醫師擠出人群來到楚瞬召麵前,為楚瞬召把了一脈後,從藥囊裏摸出安神的藥打算喂給楚瞬召,以為世子是今天大婚給累到了,可楚瞬召卻將那顆被他塞到嘴裏的藥吐了出來,眼神逐漸晴明。


    此時此刻,他終於知道為何父皇遲遲沒有來了,這一切都是個天大的陰謀。


    楚瞬召在眾目睽睽之下掙脫了葉微微的手,徑直走了出去,卻發現成排的金吾衛擋住了他要去的方向。


    “讓開。”


    每一個金吾衛都將手放在刀柄上,出鞘的半分刀鋒寒芒懾人,這些都是金吾衛中的精銳,現在卻將整個楠葉宮的大門給圍住了。


    楚瞬召深吸一口氣,加重語氣道:“讓開!”


    “陛下有令,不能讓世子殿下離開這裏。”。


    楚瞬召微微抬頭,便能看見那


    道粗如山峰的光柱落在皇宮所在的方向,繼續加重語氣道:“本世子讓你讓開,要麽就去死!”


    金吾衛頭領深深吸了一口氣,口氣不再像方才那樣死板,緩聲道:“世子殿下不要為難我們,我們隻是執行皇帝陛下的命令,皇帝陛下今日讓我們守在楠葉宮這裏,隻能讓人進不能讓人出,直到事情解決為止,我們的任務也是守在這裏,不能讓任何人離開……”


    楚瞬召忍不住咆哮道:“父皇他到底要解決什麽事情?!為何不能讓我離開這裏,父皇到底在背著我策劃什麽?!”


    出乎他的意料,金吾衛們同時將刀鋒緩緩推入,不再顯露刀光,緩緩讓出一條過道。


    直到現在,楚瞬召終於看著那高大魁梧的男人出現在他眼前,心裏不免徹寒,“父皇……你到底都幹了些什麽?”


    “小召……小召……”


    長公主拎著裙子小跑著走了出來,看著對峙的父子兩人道:“你們在幹什麽,現在都什麽時候了,皇兄你現在才在——”


    胤皇大步踏入婚堂,神色冷漠全然不像是來參加婚事,像是剛剛殺過人一樣。


    男人額頭上的青筋跳動,身後跟著一眾帶著血味的侍衛。


    他鐵青著臉看著楚瞬召,瞪著他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帶迴來的那個大秦公主殺了我們多少人?朕讓欽天監的人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將她鎮壓住,現在就等著她神形劇隕便是了,你不要再管那個女人了,好好完成你的婚事便是。”


    這件事來得太突然了,楚瞬召頓時愣住了,他將目光再度放在那道落在皇宮裏的光柱上,帶著咬牙切齒的語氣看著胤皇,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父皇是在逼我看著她死在你們的陰謀詭計下嗎?這就是君王的所作所為,在背後捅一個女人的刀子?”


    胤皇的聲音高了起來,帶著教訓的口氣道:“陰謀?她的存在才是陰謀,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以後會是這個國家的皇帝,朕絕對不能容忍她對你的蠱惑和利用,朕必須為大胤社稷斬斷這股大秦氣運!”


    “你是朕的兒子,無論你做多少任性的事情,父皇都可以原諒你,無論你做了多少錯誤的事情,父皇都可以幫你扛下,因為這是你應該得到的待遇,作為燕莽的征服者也好,作為妃子關的英雄也好,朕都能忍著你的任性妄為,甚至更多也無妨,因為有朝一日是你坐朕的王椅,替朕去守好這片大好江山。”


    胤皇雙手緊握拳頭,眯起眼道:“但你犯了一個錯,一個天大的錯誤,這個錯誤或許會毀掉無數士


    兵用生命堆積起來的未來,所以朕不能忍,寧可你恨朕一輩子也好,朕也要除掉那個女人,一切都是為了胤國!”


    婚堂裏麵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著這對父子,大臣們甚至在皇帝的威嚴下顫巍巍地跪了下去,葉微微看著婚堂外麵的一幕,甚至有些恍神想要倒下。


    “父皇是要將鎖鏈綁在我的脖子上,親自將我牽上胤國的王位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奴隸一樣的大胤皇帝……不做也罷!”


    楚瞬召終於憤怒了,用力解下那條玉金腰帶狠狠摔在地上後,抬頭死死地看著胤皇。


    麵對兒子那雙憤怒的雙目,胤皇竭盡全力控製怒火,五指間發出陣陣爆響,像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般,“朕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麽現在迴去繼續拜堂成婚,要麽你現在離開楠葉宮,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胤國的世子,也不再是朕的兒子!”


    “皇兄,皇兄!小召,小召,你們不要這樣啊,父子之間何必弄成這樣……”


    長公主看著這對憤怒的父子,死死牽著彼此的袖子,大聲喊著楚瞬召的名字。


    楚瞬召深吸一口氣,緩緩轉過身去,胤皇看到兒子的表現,雙手緊握,沉聲道:“楚瞬召!別忘了你的身份,你要是現在迴去找她的話,連你也會死在欽天監的羽化湮滅之下!”


    楚瞬召腳步有些放緩,但還是沒有停住。


    胤皇怒道:“你要是敢踏出這個大門,你就不再是朕的兒子!你的生命,你的身份,你的一切都是朕給予你的,你為何要為了一個這樣的女人,和你的父皇作對?!她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


    胤皇發現兒子還是繼續選擇離開,原本堅毅的眼神中終於出現一絲慌張,男人強自鎮定道:“你這樣一走了之的話,蘇念妤還有你那些丫鬟怎麽辦?朕知道你將她送出宮的事情,也知道你為何將她送出去,你不為你自己想想,也該為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想想,朕說過了,這皇宮裏麵沒有什麽事情可以瞞住朕!”


    楚瞬召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所有人都可以看見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


    或許是經曆過兩年鐵旅征戰的緣故。


    現在在他臉上再也看不見稚氣,隻剩下成熟。


    胤皇見兒子內心動搖了,但還是沒有掉以輕心,繼續勸說道:“朕對你做過的許多事情處處忍讓退步,甚至可以忍讓你和她肚子裏的私生子——”


    楚瞬召腳下的地麵瞬間撕裂出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這一陣忽如其來的巨響將所有人都嚇到了,直到胤皇


    腳下這道溝壑方才停滯住。


    楚瞬召望著胤皇,眼神肅殺道:“您再說一遍私生子這個詞,我保證您會知道何為“忠孝雙全”。”


    胤皇背著手站在那道溝壑前,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般,壓抑著滿腔怒火。


    楚瞬召依舊無動於衷低下頭,緩緩道:“是我親手殺了燕莽皇後,但她死之前告訴了我一句話,這句話我至今還記著,甚至有時做夢都會被這句話嚇醒,父皇想知道她死前說了什麽嗎?”


    楚瞬召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胤皇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了出來。


    “我楚瞬召寧做亡國鬼,不當簷下奴。”


    楚瞬召終於輕鬆了下去,仿佛聽見那無形的枷鎖落地粉碎的聲音,這樣的話真好啊,哪怕是作為遺言也能讓聽的人記住很久。


    長公主顫抖著跪了下去,捂著嘴巴看著這對父子,美目中盡是哀涼。


    此時仿佛曆史重演,二十年前的楚驍華也是用這樣的語氣逼他兄長讓出王位,隨後一劍刺穿了他兄長的胸膛,讓鮮血濺滿整張王椅。


    如今他的孩子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這一次,他要放棄胤國的權力。


    胤皇的怒火終於爆發了,數十道溝壑從他腳下撕裂開來,整座楠葉宮都在他的君王之怒下搖擺顫動,婚堂裏麵傳出孩子的哭聲和女人們的尖叫,更多的人選擇下跪而不是離開。


    所有人看著那對父子的目光不再帶著敬畏,而是恐懼,像是看著兩個怪物,在籠子裏互相咆哮,廝殺,不死不休。


    胤皇最終無力搖頭道:“你不是朕的兒子……你不是。”


    “微微,我很抱歉瞞了你很多東西,對不起……”


    楚瞬召沒有迴答自己的父皇,而是看著那個昏死竹子懷裏的喜服女子,聲音充滿歉意。


    他將整一套喜服脫下,隻留下一件緋色的內服,背對著他的父皇和妻子,化作一道虹光直衝而去。


    胤皇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無動於衷。


    此時正在迴去皇宮救大秦公主的楚瞬召,看起來是自己兒子,但又不像。


    正因為不太像自己的兒子,所以他才會去救那個大秦公主嗎?


    胤皇最終平靜下來,背對著賓客們,聲音悲涼地不似凡人。


    “羽化之陣一旦發動便無法停止,你楚瞬召有本事救下她你就去救吧,要是死了的話,父皇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隻剩下收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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