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都是被風吹落的殘葉,城中的青石板像是鋪上一層黑色地毯般,繼而被雨水所浸透。


    落葉在楚瞬召和朱子微的腳下咯吱作響,曾經的丹陽城的城門寬大且昏暗,現在楚瞬召用劍氣粉碎了巨大的城門,透著破碎的城門隱約能看見遠方的夕陽落下,兩人漫步至城牆下,城牆上爬滿一層厚厚的綠苔,朱子微將手放在城牆上,緩緩閉上眼睛。


    楚瞬召嘮嘮叨叨道:“臨安城城牆比這裏更高,是北域諸國最高的城牆,我們國家的先皇在城的東西南北開了二十四個城門,即便如此每天入城的外來人口和城內百姓還是可以把城門堵塞滿,從城牆望下去,就人就像是螞蟻在搬運食物般壯觀,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去臨安城看看,要知道我們胤國臨安城可是北域的掌上明珠,住在臨安城裏的人都是非富即貴,表麵上對外來人和氣寬容,實則驕傲得很,他們會不厭其煩地和你一路討論,從國家大事到各種奇聞異事,而且我們國家重武不輕文,無論你是熱愛兵器的頑皮少年,還是喜愛讀書的安靜孩子,都能在這個國家找到自己的位置……”


    楚瞬召和她往人群多的方向走去,朱子微掩嘴笑出聲來:“胤國人普遍都是像你這樣話癆嗎?”


    楚瞬召不想把話題弄得那麽複雜,要是他有機會向她展示臨安城的雄偉,親自帶她去城裏最好的酒館喝上一杯燒刀子,從道路兩邊的花垛摘下一朵梔子花給她,帶她去看看看城內城外河流縱橫,各種商業繁華的場景,臨安城禦街是一條名副其實的商業大道,兩邊店鋪林立,城北運河中漂行河舟晝夜不舍,可謂鱗鱗萬瓦,屋宇充滿。


    但他知道這隻是個虛無縹緲的夢,他不可能帶她迴去臨安城,這座城市不屬於她,而他和她的感情也隻是露水情緣,待他和蜀越女帝的約定完成時,兩人也隨之分道揚鑣,那些瘋狂的夜晚也像是熾熱陽光下破裂的泡泡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朱子微忽然說道:“或許我以後會想去臨安城,我還想去很多的地方,認識很多很多的人,你呢?楚瞬召。”


    以後?不知道她指的以後是什麽以後,這場戰爭結束後,在他或者蜀越女帝輕手殺死澹台凝華後?還是等自己離開蜀越之後?


    父皇曾經告訴自己胤國或許需要新的藩王,現在西臨成為了胤國的諸侯國,但他們還需要更多可以替他們管理領土的人才,這一計劃需要胤國人和西臨流民達成真正的協議,讓他們像過去那樣生活,但是必須向胤國每年繳納歲貢,這些位置需要信得過的人來做。


    自己為了自由放棄了西臨親王的位置,哥哥告訴自己或許父皇會把世子的位置封給自己,日後胤國的一切土地和軍隊都是自己的,麵對這份重得驚人的遺產,自己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也找不到太多接受的理由,在他小的時候希望當一個縱橫天下的劍客,像是關長夜那種人,後來再長大一點,則希望當一個出口成章的讀書人,像是左慈老師一樣。


    這是這些所希望,造就了現在的他,但或許自己有些厭倦了戰鬥,可由不得去戰鬥,作為一國之君的男人是絕對不能厭倦戰鬥,若是皇帝失去了戰鬥的心,那麽


    他的國家便會受到侵略者的進攻卻無力反擊,就像是西臨王一樣。


    這附近有些孩子在堆雪人,幾個稚童將推動著雪球弄了個歪歪扭扭的雪人,最後拾起地上的石子給雪人弄了個眼睛,用鬆枝插在雪人臉上做鼻子,這才算大功告成。


    “我扛得住嗎?”楚瞬召望著那麵城牆喃喃道,朱子微歎了口氣:“你什麽都不懂,隻是個被人握在手中的武器,你和我是一樣的,我服從父親的命令,你也一樣。再說了,你們胤國人才是真正的侵略者,你們用鐵騎兵攻入其他國家的領土,然後殺死他們的皇帝,在他們的廢墟上奪走他們的糧食,霸占他們的女人,做一切你們想做的事情。”


    “我們是這樣的人嗎?”楚瞬召有時會忘記她是澹台凝華的女兒,更多地覺得她是蜀越女帝的親人。


    “我知道你們這些王侯是什麽樣的貨色,你們用所謂的權力和刀劍來到一片土地上,然後宣布這片土地上的一起都是你們的,隻要那些服從你們的人,你們用給他們冠以臣民的身份,那些反抗你們的人,你們就用武器迫使他們臣服,亦是殺死他,這取決於你們的**,可這天下大部分的人都沒有你們這樣的**,大多數人想要的隻是一個家,而你們連這一點東西都要奪走。”


    “人和人的**都是一樣的。”楚瞬召指出:“市井百姓想要一個溫暖的家,我們也想要一個安定的王朝,一個不去征伐的國家遲早會被別的國家討伐。普渡眾生這種話也隻有那些不聞人間不顧世,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鍾的僧人才說得出口,我們沒有能力去做這樣的事情,我們所能做的隻是讓自己國家的百姓生活得比其他國家富足一些,孩子可以平安出生,老人可以安然死去,讓路有凍死骨之類的事情少發生在我們的國家裏。這個世界的幸福就那麽多,想要自己身邊的人幸福,我們隻能去搶別人的幸福,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女子的紅衣拖在雪地中,望著不遠處那個歪歪扭扭的小雪人,笑問道:“搶誰的幸福,西臨?燕莽?還是我們蜀越的幸福?做了那麽多的事情,殺了那麽多的人,你幸福了嗎?”


    楚瞬召愣了愣,繼而靜默無語。


    朱子微笑了笑,忽然紅袖翻滾,一股紅絲從她手腕竄出擊碎了那個小雪人,將那些正在堆雪人的孩子都嚇跑了,臉上的笑意慢慢收去:“看來你做的都是無用功,你想想要是你這千金之人死在蜀越的土地上,無論是這城裏對你看似客氣的百姓,亦是黎京城裏的人民和潛伏勢力,想比都會拍手叫好,那才叫一個幸福,這樣一想,似乎你說的話也很有道理,不是嗎?”


    楚瞬召看著那被朱子微擊碎的小雪人道:“我不能死在蜀越,要是我死了的話,胤皇楚驍華的怒火會把蜀越燃成一片火海,到時候會有更多的人死去,我活著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活著,無論對我還是對你們。”


    朱子微下意識想反駁嘲諷他,可最後還是擠出這樣一句話:“有個做皇帝的老爹真是好啊。”


    說罷她神色恍惚地看著麵前的少年,有個做皇帝的老爹又如何,她父親現在不也做了蜀越的皇帝,可他何曾在乎過


    自己這個女兒,都是把自己當成一條隨意差遣的狗來看待。


    楚瞬召笑笑:“是啊,是啊,我算是投了個好胎。對了,要不我們出城看看,我想去邊境那邊的小鎮看看,女帝告訴我那邊有些好吃的小吃,我想去嚐嚐。”


    朱子微坦言道:“你真幼稚,我和你終究不是一路人。”


    楚瞬召反而承認了這句話:“對,我們隻有躺在床上的時候才是一路人。”


    “在床上?這沒什麽,上床而已嘛,和你吃飯喝水一樣都是需求,三皇子,你和多少個女人上過床?”她靠到楚瞬召身邊,用手去摸他的腰帶,楚瞬召抓住她的手腕:“你有完沒完,我倒是想問問你和多少個男人上過床?總之我不會是最後一個,對嗎?”他使勁捏緊,加以強調,朱子微嗬嗬笑了起來,伸出春蔥般的三根手指在他麵前晃了晃:“三個!”


    “才三個?”楚瞬召詫異道,這女人差點將他弄得下不了床,怕是青樓花魁也沒有她這般床上功夫厲害。


    “兩個是我所厭惡的,一個是我所喜歡的,可三個都死在了我的手中。”朱子微像紅蛇一樣扭動,最後掙脫了他的手。


    “他們兩個是誰?”楚瞬召都沒意識到自己的手放在劍柄上,可朱子微注意到了。


    “一個是將我從青樓買走了男人,那個混蛋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逼我跟他行男女之事,後來我殺了他逃出了那個地獄般的家,另外一個是我在血蟒幫的老師,最後也被我殺了,原因我不想告訴你。”


    “至於那個你喜歡的呢?”楚瞬召鐵了心要刨根問底,可朱子微搖了搖頭:“你問那麽多幹嘛?反正都已經死了,連我都不關心的人,你關心什麽?”


    “我不關心他們,我比較關心你。”楚瞬召承認道。


    朱子微扯了扯嘴角:“我不需要你關心,我自己會關心我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東西比自己更重要了。”


    我知道,你從骨子裏就是個會保護自己的人,否則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了,楚瞬召拉了拉她的紅袖子,朝著城門外的方向走去。


    他們兩人雖說沒有歡笑鬧騰過,但他們抱在床上親吻過,當自己進入她身體時,他能感覺到她的顫抖和愉悅,在他們完事後,有些東西很容易忘記,但朱子微總會和他說些什麽,自己卻忘記了,也隻有這樣的時候,他才發現兩人之間,隔著一麵看不見的牆,將彼此的世界分割開來。


    朱子微走在他前麵,此時雲層低垂,丹陽城上空出現極為絢爛的火燒雲。


    女人忽然甩了甩那頭柔順漂亮的黑白長發,夕陽的餘暉將她的側臉照得無比動人。


    古往今來千萬年,美人都在英雄前。


    楚瞬召忽然有點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了,那個古往今來被各國說書人調笑說用滿城狼煙去戲耍諸侯博得美人一笑的傻皇帝,其實他不是傻,隻是有點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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