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似輕鬆,其實活著比很多人都累,對吧?”


    楚瞬召沒有承認,大概是關雎的話讓他想起了蘇長青,想起他們的過往。


    此時此刻,這位看似擁有了一切但卻失去了什麽的年輕皇子,才會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那個人。


    關雎猛然起,抓起地上的雙劍,在楚瞬召的不解中走入雨幕之中。


    無比英氣的少女,清一色純黑的劍鞘,濕漉漉的頭發黏在肩膀上。


    楚瞬召發現這是他認識她那麽久以來,最美的畫麵之一。


    雨中站著一個渾濕透的少女劍客。


    或許這才是自己童年時憧憬的畫麵,一人雙劍立雨中,何等高手氣魄。


    有劍有酒有江湖,不枉來此人間走一趟。


    可自己卻沒有見過真正的江湖。


    我本生王侯甲第,何奈蒼天妒我心。


    方才因為蒙羽的一襲話,變得有些憂鬱的少年,忽然像之前上戰場般,什麽都不怕了。


    即便是死。


    楚瞬召感受到少女上傳來的磅礴氣機,他心想不愧是慶安龍仙和西臨劍神的女兒,關雎上的氣運連自己也無法看透,她上一樣帶著皇族的血,關雎手腕一抖將劍鞘抖出,滑出兩把通體雪白的長劍。


    一劍蒹葭,一劍雎鳩。


    她望著少年輕聲道:“楚瞬召,你說過要帶我去找母親這句話,當不當真?”


    “當真,我楚瞬召絕不食言。”


    “既然你一個人修劍也是修,以你如今的實力,不妨和我一起修劍,我們兩人一起參悟參悟,對你我二人都有幫助。”


    楚瞬召點了點頭:“你是想教我劍招嗎?”


    關雎稍作停頓,聲音堅定道:“不是劍招,而是劍意,屠龍的劍意!”


    楚瞬召震驚了:“屠龍的劍意?你會屠龍劍術!”


    “我不會,當年我母親將禦龍劍譜給我的時候,父親卻將劍譜毀了,但我還是從殘頁中整理了一些東西出來,雖然無法形成劍招,但劍意依然在。”


    “連你都無法領會的劍招,憑什麽你覺得我會?”


    關雎盯著他的眼睛說:“在風暴穀的時候,我感受源自你體內太阿劍的神威,而且我和你不一樣……我對那些畜生有著源自心底的恐懼,所以我無法練出任何劍招。”


    楚瞬召微微皺眉。


    關雎站在雨水中,看著楚瞬召認真道:“我們兩個打一架,現在!”


    聽到這個建議後,楚瞬召有些窘迫,對於這個癡迷劍道的少女而言,送她一堆金銀珠寶都不會和她比上幾劍讓她開心,少年撓了撓


    頭道:“你真的要和我打?”


    關雎誠實道:“或許我們兩個的目標是一致的,胤國遲早會和慶國為敵,慶國有龍,如果你想戰勝他們的龍,必須學會屠龍劍術!”


    “屠龍……劍術。”


    “我或許無法傳授你什麽劍招,但是屠龍劍是劍術中的極致,劍術中的帝皇,我該讓你看看,如何用一劍,殺死一條龍!”


    少女將劍搭在楚瞬召肩膀上,楚瞬召下意識將手搭在劍柄上,少年在無比肅殺的氛圍中緩緩後退,關雎手中的蒹葭在幽冷的庭院中,宛如出東方般煥發出些許金光,這些光芒瞬間變成了渾厚的劍息,將四周的雨水反複震碎!


    以此同時,一條雨水形成的銀線在空中靈舞遊動,上麵吸附的雨水越來越多,漸漸變成一條粗如嬰兒小臂的水蛇,在暴雨中自在遊動,起舞翻騰。


    這條水蛇上的水珠時聚時散,很快變成了一條十丈有餘的大龍,像極了楚瞬召在雲劍河裏見到的那條蛟龍。


    關雎凝視那條雨水組成的巨龍,將體調整為最佳的出劍姿勢。


    “在麵對敵人的時候,你要點燃自己膛的火焰,知道自己為何要出劍,用你的劍勢將火焰吞吐出來,這憤怒的火焰會燒絕你全部的敵人,將他們全部切開,屍體會變成風中的灰燼,如今巨龍噴吐龍焰般!這是娘留給你的禦龍之劍!”


    年幼的少女看著這句話,淚流滿臉。


    何謂屠龍,隻有一劍!


    那絲金芒瞬間脫離了關雎的手心,那一瞬間風雷大作,少女帶著自己的劍突破了速度的極致,將自己和那兩柄劍化作屠龍的長爪,少女的吼聲和利劍刺破雨幕的風聲在楚瞬召耳邊激揚,慶安龍仙禦龍之劍的矯越,和西臨劍神劍術中的霸道,在少女的掌心中匯聚,再度重現!


    四周任何視野都消失了,隻剩下關雎那一劍。


    雨水停,劍氣近。


    那條由水組成的蛟龍在劍氣中轟然潰散,院落裏的青石板上延綿出數千條裂痕,每一條裂痕都被關雎的劍勢碾壓成直線般,這道劍氣最後來到楚瞬召的腳下,驟然停滯。


    少年在劍痕這頭,少女在劍痕那頭。


    中間是一條死去的水龍。


    萬籟俱寂。


    ……


    ……


    晨色清冷,帶著一絲寂寥,隱然暗示秋將盡。


    凜冬將至,這是他心裏冒出的唯一想法。


    楚瞬召走在丹陽城的街道上,刻意沒有攜帶侍從,他伸手在清晨的冷空氣裏交織成蒸騰的雪白霧網來迴滑動,楚瞬召並沒有如同尋常人家的孩子般穿上厚重的


    裘皮錦衣,還是喜歡穿那件離開臨安前姐姐為自己添置的白袍,何等睹物思人,楚瞬召想要去城裏那間寺廟看看,順便為死去的士兵燒香拜佛,他自己本不信神信佛,隻是蒙羽將軍告訴他舉頭三尺有神明,縱使自己再不信奉神明,也該對他們存在敬畏之心,而且大部分的士兵都信奉神佛,自己該去一趟佛堂為他們上幾柱香。


    少年並沒有著急行路,秋陽下的丹陽城何等清涼舒爽,他這趟蜀越之征幾乎踏遍了蜀越大大小小的軍鎮,果真如父皇告訴自己般,蜀越的從林果真是竹林如海,他還從竹子上抓了兩隻大貓帶給澹台寧靜,可小公主卻平靜地告訴自己這些黑眼圈的大貓是竹林裏的神明,不是可以隨意玩弄宰殺的牛羊豬狗,自己應該把它們都放生了。楚瞬召當時望著那兩隻憨憨蠢萌蠢萌的大貓可尷尬了,這神明也太弱了吧,被自己隨手一抓後頸就帶了下去,也不曾表現出任何抵抗的意思,可能這大貓是真的不怕人吧。


    城裏的人民雖說對胤軍都帶著強烈的敵意,但子還得繼續過,市場上有人搭棚販賣吆喝,楚瞬召背手而行,翩然如貴公子,直到他順著空氣那若有若無的餅香前走到一處燒餅攤前,輕車熟路烤製燒餅的年輕女子對楚瞬召投來視線,仿佛看出楚瞬召錢包不薄,抿嘴笑道:“這位小公子,沒吃早飯吧?來兩個?不好吃不要錢。”


    楚瞬召下意識咬了咬嘴唇,點了點頭。


    女人手腳伶俐往白淨的餅麵上倒入蛋液,晶瑩的火光將楚瞬召的臉照得溫潤喜人,女人熟能生巧很快遞給了楚瞬召一開始分量足夠且氣騰騰的燒餅,就在這時,有人伸手奪過女人遞給楚瞬召的燒餅,還順手摸了女人的手一把,讓女人臉頓時紅了半邊。


    “喲?妹子那麽早就出來賣燒餅了?”那奪過燒餅的男人嘿嘿一笑,還不忘往女人手裏塞兩枚銅錢,女人沒有要反倒皮笑不笑道:“這餅算白送你了,你過手的錢我都嫌髒。”


    男人也不膩歪女人的話,反倒笑眯眯道:“妹子,你賣一天的燒餅能賺多少銀子,現在胤軍入城,倒不如讓老哥帶你去軍營轉轉?”


    女人抱白眼道:“去軍營幹嘛?”


    男人也不怕燙嘴,三下兩下吃完燒餅:“去軍營賺外快啊,你去伺候這些如狼似虎的軍士們幾天,比你賣一個月的燒餅都多錢,如何?”


    女人先是一愣,隨即惱羞成怒道:“給老娘有多遠滾多遠!以後別讓我看見你!我男人還躺著城外屍骨未寒,你讓我去做這樣的事?”


    男人仍舊不死心道:“唉,你怎麽就不懂呢?城主大人死戰不降把咱丹陽


    騎兵全都打沒了,現在這城已經是胤軍的了,聽說那叛出蜀越的女帝現在就住在城主府裏,澹台寧素和澹台凝華誰勝還不知道,孩子那麽小沒了爹多可憐啊,現在這城裏的男人可不多了,要不你看我怎麽樣?”


    女人放下木勺臉色蒼白地看著他,隨即將桌上的蛋清都潑在男人臉上,怒喝道::“給有多遠滾多遠?你這連馬都騎不上的瘸子!有什麽資格議論我家男人,給我滾!”


    男人也不生氣,抹了抹臉上的蛋液,將手指放入口中一邊吸望著女人笑眯眯道:“秀色可餐啊,別怪我沒有提醒你,現在這個世道,指不定那一天就閉上眼睛,再也睜不開了,後會無期啊。”


    女人學著楚瞬召那般咬緊嘴唇,不再理會這個沒心沒肺的老瘸子,男人終於注意到站在燒餅攤前的楚瞬召,眯眼笑道:“可以啊,這位公子看著像是隨軍的軍官,妹子,人家都站在你餅攤前了,還不快快寬衣解帶?”


    楚瞬召低頭看了男人一眼,眼眸瞬間化作深黑,男人隻是輕輕撇了他一眼,繼而滿臉驚恐:“鬼啊……鬼啊!”


    這一幕連那買餅的女人也被驚到了,看著那老瘸子連拐杖都丟在餅攤前,拔腿就跑,很是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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