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安息城格外安靜。


    或許是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城裏除了胤國的駐軍外,已經不剩下什麽百姓了。


    大胤朝天啟十九年九月,大胤三皇子率領的大軍衝破了燕莾人最後的防線,燕莾皇帝和皇後慘死在皇宮裏,燕莾被滅國,地位如同西臨般永遠消失在北域諸國中,大胤三皇子楚瞬召——代表他的家族,用鐵與劍征服了整片土地。


    燕莾的舊時代已經胤國的鐵騎摧枯拉朽般毀去,新的的皇權建立在累累的屍骨上,如今王座之上坐著一個十七歲的男孩,皇城之巔聳立漆黑的高牆,鮮血和花瓣堆積在皇城牆下,混雜著雨水匯入泥土之中。


    楚瞬召在冷風中哆嗦著,燕莾的秋天居然比胤國還冷,他唿出的氣息在冷空氣中結成一道雪白絲網,士兵正在給那些抓迴來的燕莾貴族們鬆綁,楚鷹仰和蒙羽坐在馬匹上看著佇劍的弟弟,楚瞬召今夜想盡量顯得莊重一點,沒有穿那件貴公子般的輕盈白袍,而是穿了一件厚重的黑色皮衣,他努力表現出成熟的氣度,但臉上的稚氣還是沒有消去。


    一杆杆白色的鷹旗在他們頭頂飛揚,上麵畫著展翅高飛的雄鷹。


    蒙羽神情肅穆的看著三皇子,男人滿頭黑發在風中飛揚,下巴冒出的胡渣冒出絲絲白霜,楚瞬召扭頭看著蒙羽將軍輕聲問道:“就那麽多人了嗎?”


    “能抓迴來的都抓迴來,有些在我們來之前就已經逃去慶國了。”蒙羽解釋道。“對了,燕莾的公主也被我們抓了迴來,死了好幾百人才把她帶迴來。”蒙羽對著身邊的衛士招了招手,示意他將公主帶來。


    “死了幾百人!”楚瞬召吃了一驚。


    兩位胤國士兵提著一個女人,或許叫女孩,大步帶著她來到楚瞬召麵前,士兵毫不留情將掙紮中的女孩丟到泥地上,女孩就這樣跪在他麵前,蒙羽示意楚瞬召後退一步,女孩哭泣著,身上的錦衣布滿泥濘,素白晶瑩的大腿上滿是淤青,士兵蹲下身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著楚瞬召。


    燕莾公主柴鱗漁肌膚宛如新雪般素白,淒冷的月光打在她身上仿佛不留任何顏色,長發遮住了她的容貌,但楚瞬召可以看見那細長微翹的睫毛反複顫動,晶瑩的淚水從她臉上滑落,公主和燕莾皇後一樣都是絕代佳人,眉眼之間的稚氣和自己一樣揮之不去。


    女孩身段光滑如緞,年紀不過雙六,但待到少女長成時,必然是盛世禍水般的存在,士兵將她的長發撥到一旁,楚瞬召發現她的眼睛很特別,和皇後的無比相似,但卻純淨地不摻雜任何色彩。


    “真美啊……”不知誰讚歎了一聲。


    楚瞬召沒有出聲,燕莾公主也在看著他,看著這個毀滅她國家,親手殺死她母後逼死她父皇的少年,公主微微張著嘴,玉石般晶瑩的牙齒猛然咬緊,盛怒漸漸將她的嫵媚取代,冷風拂過她的發梢,士兵們都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隻是看著公主的臉微微發呆。


    蒙羽輕輕咳了一聲:“保護她的那個刀客很厲害,我本想勸他就此收手為我們胤國所用,我們必然不會虧待他的,可那人死戰不退,直到被我的槍刺穿心髒,可惜了,燕莾人的忠誠遠超乎我們的想象。”


    “真像她啊。”楚瞬召黯然道,低頭端詳她的臉龐。


    女孩像是受到了刺激般,揚起長發猛然衝前,如鹿般的眼眸變得鋒利了起來,楚瞬召下意識退了一步,仿佛看著血泊中的皇後對他怒視般。


    “放了她吧,她隻是個孩子。”楚瞬召低聲看著蒙羽將軍,蒙羽神情一滯,提醒道:“可皇帝陛下說要公主死,但若是殿下想她活下去的話……”


    “楚瞬召!你殺了我母後和父皇!你這個瘋子,我是燕莾的公主,絕對不會對你們胤國人低頭。”柴鱗漁尖叫了起來,聲音沙啞且淒厲,全然不像一個十二歲女孩的嗓音。


    說完她撲向楚瞬召,伸出尖銳的指甲想要抓瞎他的眼睛,士兵們吃了一驚,眼見她的指甲陷入楚瞬召的皮膚中,任她如何撕扯都無法傷他分毫,楚瞬召冷冷地看她,扼住她的脖子將她丟了出去,她還想繼續撲上去卻被士兵壓著她的手臂,強迫她再次下跪,但公主還是拚命抬起頭,死死盯著楚瞬召,少年沒有說什麽,看著她在泥濘中掙紮著,厲聲尖叫著,楚瞬召猛然將劍柄塞入她的口中,止住了她的哭聲,隻要他輕輕轉動劍柄,那碎玉般的白牙都會被攪碎。


    可他沒有這樣做,看著她被劍柄堵著喉嚨,聲音變得無比厚重渾濁,像是垂死的母豹般,楚瞬召緩緩抽出劍柄,從懷裏掏出綢巾擦幹上麵的水漬:“就這樣吧,把公主給我帶走,把那幾個貴族給我宰了,今晚大家迴去早點休息。”


    說完他脫下厚重的皮衣往她身上披去,柴鱗漁丟開皮衣,從地上爬了起來,情緒激動指著楚瞬召的臉,無比憤怒道:“你不要碰我!別過來!”


    她的膝蓋立馬給士兵踢了一腳,上麵紅腫一片,她又跪在楚瞬召麵前,啼哭不止:“我是燕莾的公主,我不是你的玩物,你殺了我父皇母後,殺了雲鵬哥哥和罡毅哥哥,我認識的人都被你殺光了,你這個惡魔!”公主臉上滿是汙泥,還有些許血漬沾著,這樣更是顯得她淒涼:“你們胤國人都是瘋子,燕莾的人們都被你們殺光了,這是人做的事


    情嗎?我是燕莾的公主,即便皇帝皇後不在了來我也是燕莾的公主,豈能讓你們隨意侮辱。”


    楚瞬召看著這義憤填膺的小女孩笑了笑,他竟然下意識想起了楚熏小時候的樣子,但心中還是有一股火氣冒了出來,什麽燕莾的公主,燕莾已經沒有公主了,或許會變成胤國下一個藩地,日後這片土地的繼承者生下的女兒也沒資格稱為公主,頂多叫郡主。


    除非他不做胤國的世子殿下,去當燕莾的皇帝,那麽他的女兒就是燕莾的公主,再怎麽也輪到不到麵前的小女孩。


    先前是蘇幼奴,現在又多了一個亡國公主,敢情他們楚家和這些亡國的王侯們都杠上了?


    他慢慢逼近她的臉,質問道:“既然你那麽有骨氣,怎麽當初不去死?逃去慶國有什麽用,還不是被我們抓迴來了?”


    更多的淚水從柴鱗漁眼中滲出,她捂著半裸的胸膛哽咽道:“殺了我吧,讓我死在燕莾的土地上吧。”


    楚瞬召扯了扯嘴角,抽出龍雀劍丟在她腳下,聲音冷酷道:“如果你覺得痛苦的話,現在就去死吧,我沒有必要殺死一個小女孩,我的士兵會說我殘暴。”楚瞬召說出這番話的同時,頓時感覺糾結和後悔,他到底變成了一個什麽樣的人,要是放在以前的話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如此傷人的話,現在的環境讓他內心無比失落。


    戰爭到底還是改變了他,從裏到外。


    楚鷹仰欲言又止看著弟弟,最終還是歎了口氣,柴鱗漁悲呦不止,慢慢撿起了龍雀劍,或許這把劍對於小女孩而言還是太重了,她咬緊牙關慢慢將劍擱在脖子上,楚瞬召饒有趣味地看著她,頭頂傳來旗幟獵獵作響的聲音。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隕神鋼劍鋒利無比,她咬緊牙關往脖子上拉扯一道細小的口子,鮮血立馬湧了出來,她頓時兩眼一黑將劍丟在腳下,捂著脖子嚎啕大哭了起來:“我要死了……父皇,母後,你們在哪裏啊?”


    她哭嚎的樣子讓他想起那日與燕莾皇後的對決中,他也是這樣被皇後打得哭爹喊娘的,可最後燕莾皇後居然走神了,讓自己找到了重創她的機會。


    到底還是個吃不了苦的女孩,楚瞬召心想慢慢撿起了龍雀劍收迴劍鞘中,一把將公主抱了起來,公主身上的肌膚簡直潤滑如豆腐,也不知道那麽用力有沒有抓疼她。


    “既然你不想死,那麽就好好活著,活著你有無限的機會和可能,死了的話就什麽都沒有了,而你連死的勇氣的沒有,活著對你而言或許會簡單點。”楚瞬召教訓道


    柴鱗漁憤怒道:“你們胤國人——”


    楚瞬召鎮


    定地看著肩膀上的她:“別你們我們的,世界上已經沒有燕莾這個國家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胤國人。”


    柴鱗漁低低哭泣,卻無力反駁他的話,楚瞬召忽然停下腳步,望著哥哥和蒙羽將軍:“我聽見了馬蹄聲,你們聽見沒有,正在靠我們的方向而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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