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我們,寧姨您身為皇帝也知道,當我們站得足夠高的時候,很有可能會看不見很多東西,很多人會被我們忽視,亦是遺忘,通俗來講他們是弱者。隻呆在皇宮裏麵是沒法看見他們的,他們活著江湖之中,而那些真正的弱者活在的黑道在那些陽光照不到的角落和巷子裏,像是小偷,強奸犯,土匪之類的。無論國家的政權力量有多麽強大,這些人是永遠無法被鏟除的,世上永遠有卑微的弱小的、內心陰暗的人,他們沒辦法像我們一樣錦衣玉食,展望未來,僅僅隻是活著便讓他們竭盡全力了。”


    “你這孩子也是奇怪,怎麽會想到這些東西的呢?你可是胤國的英雄和救世主!”


    “錯!我當然不是什麽救世主,真正的救世主是胤國的將士們!而我也無意鏟除那些活著黑暗中的弱者,我們是高高在上的人這沒有錯,但對這個國家而言我們最主要的作用還是維持平衡,很多人隻要提起皇帝一詞,想到的就是那種掌握著生殺大權的人間之王,帝王們享用著最美麗妖嬈的女人,一擲千金賞醜臣,幽幽烽火戲諸侯,欲壑難填無所不用其極,可真相究竟是如何,我父皇還有您一定心知肚明。”


    “這些都是你父皇跟你說的。”


    “我老師,洛神書院持牛耳者,胤國三代老臣帝師左慈,他也是我父皇的老師。”


    “帝師左慈嗎?委實了不起。”


    “小時候我還一臉驕傲地告訴老師我們胤國鐵騎如何如何厲害,父皇如何如何厲害,誰知他反倒將我狠狠罵了一般,老師還告訴我那幾十萬的胤將士,不是為我父皇而死的,也不是為了什麽狗屁榮耀而死的,他們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弱者,在軍營裏麵多半都是無法進入儒院的孩子,或者拿著小刀去店鋪裏討要銀子的小混混,被逮住了強行送至軍營,還有很多是那些娼妓生下的孩子,他們慢慢長大,母親慢慢老去無處可歸,除了去軍營之外便無處可去,在他們看來自己的命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也沒想過自己會不會死在戰場上,很有可能現在這頓飯就是最後一頓,他們沒辦法選擇什麽,他們隻能活在當下,直到死去,沒有以後!”


    說到這裏楚瞬召啞然失笑,笑著笑著眼圈就紅了。


    蜀越女帝反倒忍俊不禁,但是很快腦子浮現出一些細碎的迴憶。


    大概就是少年話中所說那般,活在當下,被迫活在當下……


    “楚驍華有你這樣的孩子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要是你是我的孩子就好了。”她輕輕撫摸著男孩的臉蛋,小公主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也想要一個哥哥……”


    “我和你父皇很快就


    會老去,到時候你們隻能自己保護自己了,但誰會保護她呢?”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女兒,楚瞬召反倒嬉皮笑臉道:寧姨您還年輕呢?若是我們兩個一起走在臨安城裏,喊您一聲仙女姐姐誰也不會覺得奇怪,說不定還覺得我喊老了呢。”


    女帝也是女人,聽見這晚輩一個勁誇自己漂亮年輕,倒是使勁點頭道:“說話比你父皇中聽多了。”


    “那我家公主怎麽樣?現在雖然還小,她以後一定會比我更漂亮,你不動心?”澹台寧素輕笑道,揉了揉眼角處極細的魚尾紋。


    楚瞬召哈哈大笑道:“寧姨可沒您那麽當長輩的。”


    “那看來我家公主是沒有希望了?寧靜你喜不喜歡他。”她逗著自己的女兒,女孩縮在母親懷裏吃吃笑著。


    “喜歡!”小妮子低低地應了一聲,楚瞬召反倒窘迫了起來,一個勁地摸著自己的腦袋。


    “報!女帝陛下。”澹台寧素帶來的侍衛在門前通報著。


    “這一大早來,有什麽事?”女帝無心和他閑扯。


    “胤皇陛下有很緊急的事情找您,說是和蜀越有關,屬下也不敢多問,請陛下移步至禦書房。”


    “蜀越?出什麽事情了嗎?”澹台寧素二話不說將女兒塞到楚瞬召懷裏,楚瞬召愣了一下輕輕托著她的手臂,小公主露出裙下白瓷般的小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幫我照顧她一下,我一會就迴來。”女帝推開大門,明媚的晨光照了進來。


    他將小公主放在自己腿上,透過大殿的窗欞,楚瞬召看著遠處的早霞。晨雲變幻多姿,天邊的雲霞映著晨曦灑下的餘暉,露出鍍了金的邊角,楚瞬召最喜歡早晨的陽光與鳳,最令他出神的是雲端上經常出現的一張溫柔明媚的臉,每當這時他總是極目遠眺,想看清那張臉的樣子,忽起一陣大風在這時將雲吹散,留下一片澄澈的蔚藍在天際之上


    他閉上明亮的紫瞳,悄悄地擦去思念的眼淚,默默地摟著澹台寧靜的肩膀。


    澹台寧靜伸手往他的腰戳了戳,脆生生喊了一聲哥哥,楚瞬召低頭看著女帝遠去的背影,目光迷離道:“我也想要一個娘啊。”


    ……


    ……


    此時,禦書房。


    胤皇看著桌上那隻朱漆木盒,用一麵旗幟墊著這個盒子,那是澹台家族的白底銀紋蟒旗。上麵的封條已經被他扯下,表情僵硬得猶如生鐵鑄成般。


    “今天一大早喊我迴去陪女兒,現在又那麽著急叫我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女人拎著裙子來到他身邊,順著男人的視線看著案桌上的木盒子,笑問道:“這什麽禮物還


    是什麽?”


    胤皇抬頭看了她一眼,沉默中帶著令她恐懼的壓力,澹台寧素被他的目光嚇到了,這時她才想起胤皇喊自己來禦書房的目的:“你剛才說跟蜀越有關,蜀越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自己去看,還是我親口告訴你?”胤皇額頭的青筋跳動,拳頭逐漸發出爆響,女人呆呆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掀開了木匣的蓋子。


    如果給她一次機會的話,她寧願將自己的眼睛挖出來也不願意看裏麵的東西。


    良久,淚水慢慢湧出她的眼眶,嘴唇被她咬得鮮血淋漓,痛苦,悲傷,仇恨,一切與複仇有關的情緒湧進她的心房。


    一顆蒼白的頭顱躺在紅布上,那是那是蜀越皇太後的頭顱,她母親的頭顱,從蜀越遙遙地帶迴來胤國,頭顱上灑滿石灰,鼻梁與眼窩已經幹癟下去,此時完全看不出這位高貴至極的皇太後到底和那些死去的鄉村農婦,到底有什麽樣的區別。


    在胤皇的記憶中,那個記憶中的女人總是喜歡大紅宮裙,每日打扮地漂漂亮亮的,據說和胤國聯姻的請求就是她先提出的,但他來到蜀越之後,這個曾為蜀越皇後的女人對自己總是嗤之以鼻,看他的眼神總像是要啃自家白菜的野豬般,或許嶽母看女婿的眼神大多都是這樣吧。


    這張臉,澹台寧素想想,這不是她母後,這不是她深愛的母親,不是她女兒的奶奶。那張溫暖無比的臉,自己無數次貼著母後的臉痛哭傾訴,從空洞的深窩裏,她找不到母親深灰眼眸的一絲片影,臉上的表情痛苦且糾結,他們到底讓這個可憐的老婦經曆了多大的痛苦?


    自己一定會將這些痛苦加之十倍還給那些殺死她的人身上!


    “寧素……我很抱歉,這個盒子是在今天還沒亮時送到宮門前,以至於送來那人已經離開了臨安城,但守城的衛士記下了他行牒上的名字——徐蒙……你認識徐蒙這個人嗎?”


    “徐蒙……他是澹台凝華那邊的人,既然這個盒子是他送來的,那麽我想黎京城的形勢已經是內戰不斷,或許澹台凝華已經自立為王了……沒想到是澹台凝華親自下的手。”澹台寧素雙腿一軟,竟在那盒子麵前跪了下去,胤皇將盒子關上,將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澹台寧素忽然推開了他的手,目光變得極為陰冷,猶如凝寒的水灣:“我要迴去蜀越!將那些亂臣賊子全部清除幹淨!”


    “不!你不能迴去蜀越,你好好看看這封信,澹台凝華已經將那些效忠於你的臣子全部殺死,宣稱你不再是蜀越的女帝,如今轉而和燕莾結盟!”


    澹台寧靜愣住了。事情太突然,漸漸咬牙切齒:“


    澹台凝華打算奪取我的權力,聯合燕莾攻來胤國然後將我殺死嗎?這些年我對他的所作所為一忍再忍,如今他居然——”


    “哼,我了解澹台凝華那個人,他就是一條危險的毒蛇,這封信上麵的借口大概是你治國不力,昏庸無道並且禍亂朝廷,如今還倚附在胤國旗下苟且偷生,這樣愚蠢的說法,你的人民居然也信!”


    澹台寧素沉默了,過了很久,她慢慢將臉放在胤皇肩膀上:“楚驍華……我要對你坦白,坦白這一切的故事……”


    “你說吧,我不會怪你的,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不會怪你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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