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皇拍了拍身上上的草絮站了起來,指著後方不遠處的一塊石碑說道:“還記得胡老將軍嗎?就是那個總喜歡坐在坐在寬刀上喝酒的老爺爺,在京東一戰中,他身中數箭,他隻差幾步斬殺陳少偉給他兒子報仇了……”


    “在遼陽一戰前夜,張胖子喝了三大壇“火刀子”,第二天拿著拖刀醉上沙場,一刀開山,無人能擋啊……可怎麽就被一把小匕首刺傷?最後發了高燒,走了。”


    “還有那個,雲劍河一役,韋臨心為了保護你的哥哥死在了葉霸的錘子下,但葉霸最後被你哥哥用長戟挑飛手中的戰錘,被墜落的錘子敲開了腦袋,也算是因果報應了……”


    “李廣淵……李國師的獨子,在西臨一戰中,他的表現何其英勇,一人一劍,獨當萬軍,還親手斬殺了西臨大將蘇子皓,可就在我們入城之前,正在攻破城門的他他被敵軍投下的亂石砸死,死狀何等慘烈,根本找不到完整的部分,無奈我隻得將他屍體埋葬在西臨……苦了你姑姑啊。”


    “那個總喜歡在戰場上唱《梁父吟》的褶勝也死了。”


    “白永也死了……”


    “還有……”


    胤皇一塊一塊石碑地數了過去,聲音沙啞,眼神空洞,楚熏默然地順著父皇的指尖看去,無數的墓碑似乎怎麽數也數不完,似乎這就是帝王之道,那些為你打天下的朋友都死了,唯獨你坐在了王位之上,腳下踩著累累屍骨,扶著王座上冰冷的把手黯然神傷,她不敢想象父皇這些年是怎麽度過的,在深夜裏獨自飲酒哀悼,身邊可以信任的人越來越少了,隻剩下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啊。


    大胤幾十萬碑,北域每一寸土地都淌著胤國人的血。


    這個北域強國以武立國,重武不輕文,民風尤為淳樸但爭強好勝,如今堪稱北域最強之國。


    如今迴想起來,當年的金帳國之戰爆發緣由是如此可笑,但體現出胤國最著名的本質。


    當時某個胤國邊疆村民因為饑餓的緣故,偷渡入騰格爾草原某部劫走了其中三隻羊返迴村莊,被後知後覺的草原部落連夜追到那處村莊,將村裏將近兩百多人斬殺殆盡,胤國外使前去問罪,結果被斬了腦袋,皮被剝下來晾在胤國與金帳國鐵碑線處,胤國先皇勃然大怒,召迴了遠在蜀越的質子楚驍華,決定讓自己的孩子率領大胤十萬鐵騎兵親征草原。


    於是如今的胤皇,當年的楚驍華帶著十萬雄軍浩浩蕩蕩征服草原蠻子,金帳國大君主翰達蘇爾加更是借此發動戰爭,決心剿滅胤國鐵騎,兩軍在天女河相遇後竟是連戰數月,最終楚驍華接連打敗草原蠻子,令對方的部隊盡數剿滅,將戰線一路推進到金帳國都城下。


    原本他能率領騎兵一路打進鐵真城,戲劇化的一幕發生了,這個在天女河乃至騰格爾草原都不曾落敗的男人,最後被金帳國公主樓歡.布兒赤金閃襲軍營將其劫走,並威脅城下騎兵迅速退軍,不然就宰了你們的皇太子,當時胤國的兵力已經不足兩萬,失去楚驍華指揮的胤軍群龍無首,隻能望著高聳入雲的鐵真城城牆撤迴胤國。


    這場耗資巨大的戰爭最終換取的不是金帳國人的土地和牛羊,而是稅賦的接連翻倍,家家戶戶皆死一男,胤國險些陷入被鄰國吞並的動蕩之中,並且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大唐帝國最奇妙的氣質,便在這種最危險的時刻以及隨後的無數歲月對此事評價中呈現了出來。


    當然也正是這場戰爭,楚驍華贏得了金帳國人的尊重,並與大君主訂下萬世之盟,再到後來與樽國訂下盟約,並且打敗了千年古國西臨,令天下為之震驚。


    大胤之所以現在被稱為大胤而非胤國,主要是有楚驍華這個人作為王朝的脊梁。


    其實楚驍華並不像一個胤國人,他可以孤注一拋將胤國的鎧甲鍛造技術以及各種軍備製造方法毫不猶豫傳授給金帳國人,隻為了得到對方的支持,奪迴屬於自己的東西,哪怕結果是殺死自己的兄長,逼死自己的母親。


    原本他可以安心在蜀越當個駙馬爺什麽的,與蜀越公主成婚一生平平安安,若是他真的拒絕返迴胤國的話,或許就沒可能從一名質子變成如今的皇帝陛下的逆襲之路。


    或許正是他這份血性,改變了如今胤國人內心的樸素價值觀,將其變得更為冷酷,乃至兇殘。


    犯我大胤者,雖遠必誅,雖強必殺!


    公主握著了父皇堅硬的右手,上麵幾乎都是劍繭,但胤皇理解地拍了拍她的手,寬笑道:“熏熏啊,無論你們三兄妹以後誰坐在胤國的皇位上,我希望你們永遠都在一起,彼此不離不棄。”


    “不要犯和我一樣的錯誤……”他用楚熏聽不到的聲音說。


    “是……父皇。”她點了點頭。


    胤皇挺直了腰板,扶著女兒的肩膀說:“笑一個好不好,父皇最喜歡你笑的樣子了。”


    她咧了咧嘴,笑得比哭還難看,胤皇捏了捏她的臉,眼裏笑意滿滿的,但一位身穿綠裙的丫鬟小跑著出現在了胤皇身後:“皇帝陛下,公主殿下……”她氣喘籲籲道,彎下膝蓋行了個禮。


    這不合時宜的敬詞在楚熏聽來極為刺耳:“誰讓你來這裏的,快點走,沒看到我和皇帝陛下在祭祀皇後嗎?”她有些生氣地說道。


    “熏熏,你這話就不對了,皇後陛下,軍中的烈士,我胤國百姓都能前來祭拜……有什麽事情那麽急?”胤皇說。


    “三皇子殿下……迴來了。”她精致的鼻子上還有點點汗珠,楚熏一個箭步上前怒道:“那小混蛋在哪裏?”


    “剛迴垂鷹菀……”她細聲細氣地說。


    “帶我去見他!”她氣洶洶地拎起裙子離去,連告辭也不說,留下胤皇獨自在墓碑前無奈地笑著,到底像誰?他心想。


    走了也好,世界安靜多了,胤皇背著雙手看著那一大一小的兩塊墓碑,一方一圓,誰也不知道其中的用意“白素,樓歡……我們的孩子長大了”他輕聲道。


    風忽然吹了,白麻長袍隨風而動,跟著擺動的還有不遠處的兩顆枇杷樹。


    墓前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吾親手植也,十八年已過,蓋以亭亭如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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