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二月半已過,世間柔和春風一蕩而去,烈日高陽,人人已換薄衣。


    田間麥浪收盡,酷暑之下,再沒有坐於陰涼,以湯勺挖吃西瓜來的痛快。


    太安城上德書院內,那位白衣少年郎正於授業先生賀思齊埋頭吃瓜。


    薑懷眼有深沉之意,不僅脫去了一些稚嫩,而且真正懂得了麵前這個天下到底有多大。


    煉底足,過腹部,叩心關,凝太陽,一關更比一關險,一道更比一道難。


    在拋灑汗淚,筋肉之痛後,終得通體無垢。


    賀思齊咬下一口甜瓜,吐出幾粒兒瓜仁,看著酒勁上頭的二人,滿臉得意之色。


    他於常人吃瓜有些特別,未開切之前先以酒水泡之,開切後再以酒水灌之,酒中之瓜,又名酒瓜。


    薑懷和灰衣小童吃下後皆是臉色紅潤,頭暈目眩。


    少年從未飲過酒,此舉過後,大感暢懷,一頭憂慮好似飄向雲端,大腦空空如白,如暢遊溪水之中,哪怕坐著也是飄飄欲仙。


    怪不得先生那麽好喝酒,怪不得有人說“寧有一錢也買酒,酒中仙人更自由!”


    灰衣小童吃的歡樂,半瓜下腹之後,更是如暈死木板之上,隻是嘴裏還不停喃喃道:“以後天真不吃酸辣麵,有錢就會吃酒瓜。”


    賀思齊嬉笑道:“世間又多了兩個小酒鬼啊。”


    待酒勁消去大半,白衣少年晃了晃腦袋,盡量讓自己清醒一些,對男子問道:“賀先生,從前日開始,我便感覺浩然氣再無可入體之處,是不是已經走到登堂境的極致?”


    俊朗男子點了點頭,溫和笑道:“全身淬煉過後便已是走到二境極致的盡頭,再想往上攀登隻有硬開小腹丹田氣旋,以此藏氣蘊氣,又為納氣境,到時便可以體內浩然氣出手寫符,更能始出一些微小神通,比如隔空取物,再比如以浩然化萬物。”


    說道此處,男子伸手往下一按,院中空餘出驟然生出一個金色手掌從天緩緩拍下,塵土四湧,泥石之上被人拍出一個手掌之印。


    賀思齊頓了頓又說道:“破鏡之法有兩種,一種便是哪怕不能淬煉體魄,但繼續強行淬煉,等到有朝一日便可水到渠成直入三境,另一種則是強行破之,但需要有特殊法寶才行,兩種方法都可,也無優劣之分,但但一種是最笨的方法,耗費時間較長,第二種雖說較為便捷,可破鏡之物極其難求。”


    賀思齊搖了搖酒葫蘆起身笑道:“可我們上德書院是什麽地方,要是連一間破鏡之物都沒有,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薑懷起身跟著男子向外走去。


    賀思齊邊走邊說道:“薑懷,你從凝練體魄到現在應該也是差不多三個月時間,這一點我並沒感到奇怪,可你有沒有想過踏上三境之後,以後要如何去選取蘊養之物。你要知道那塊佩玉你家先生送給你之後,便已切斷了所有聯係,對你來說隻是一件法寶而已,那根線是接不上的。”


    薑懷聞言思慮了片刻,抬頭說道:“如果能找到一把劍最好,可要是尋不到,那我想用銀子行不行。”


    正在喝酒的男子踉蹌一步,差點摔倒,打趣道:“銅臭之物沾染浩然隻能用來砸人罷了,並無多大用處,至於劍器來說,倒也不是不可以,你現在禦敵有破擊,逆水,壓製三符,跑路療傷有行渡,迴春二符,再加上已被浩然淬煉過的一身體魄,你要有膽,便可隻身去平天劍宮看看,那裏有座劍山,其上插滿數千把飛劍,皆是生前主人死後遺留,或者是飛劍自行飛去那裏蘊養劍意,都算的上極好的物件,並且劍宮對任何人都門口敞開,隻求有緣人,不然再多錢都買不來。”


    薑懷頓時滿臉歡喜,爽朗笑道:“既然不要錢,那肯定要去看看。”


    男子撇了撇嘴,低語了一句小財迷。


    二人止步於一道院門之前,男子二話不說直接推門而入,望著院內正在擺弄花草的老人,麵無表情行了一禮,作揖道:“前輩,我來借高山圖。”


    同時壓低嗓音扭頭對少年說道:“此人為院主門下首徒,名為葉清。”


    薑懷連忙作揖道:“薑懷見過葉先生。”


    正在澆花的素雅老人對前者沒有搭理,倒是少年行禮之後,勾了勾手溫和笑道:“不打緊,你們先坐,我先沏杯茶。”


    老人一身儒衫,白發白須,給人一種平和淡然之意,仿佛見到此人一腔怒火也會悄然淡去。


    酷暑天氣,頭頂驕陽,可院落內既無遮蓬,又無吹風,可隻要身處院落之中,竟給人一種涼爽之意,讓人倍感生奇。


    賀思齊長舒一口氣,帶著少年在桌前坐下。


    他其實不願來此,到不是生出膽怯,就是感覺每次見到這位葉前輩有些不自在。


    儒衫老人慢步從屋內返迴,端來一壺茶水,三個古樸茶杯,分別斟滿茶水之後笑道:“茶葉是我閑來無事所種,其名春迴夏去,也算是一種消暑茶,嚐嚐看。”


    薑懷小心翼翼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頓時心中一驚,但瞬間又心境坦然下來,茶水入口雖熱,可入喉之後反而涼意濃濃,原來院落會這麽涼爽是因為種植這些茶草之因。


    賀思齊擺了擺手說道:“葉前輩,你知道我隻喝酒水的。”


    儒衫老人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而是直接從袖口拿出一卷畫圖。


    他並未展開慢慢放到桌上推給男子笑道:“酒水雖能解愁,可愁中之愁還是要已茶水靜靜抹去。”


    男子支吾半響,起身拿起畫卷拱手道:“突破要緊,那我們就先迴去了。”


    少年心中有些詫異男子為何急著要走,可也沒說,也是起身行了一禮。


    儒衫老人撚動茶杯,自飲了一口,沒有看向說話之人而是對少年笑道:“你叫做薑懷吧,沒事可以來這裏喝茶。”


    少年點頭作揖道:“那就謝過葉先生。”


    二人走出院門之後,老人眯了眯眼,眼中充滿惆悵之色,自語道:“上了年紀竟感覺每一個天資不錯的少年都像我那徒兒,真是...讓人心生愧疚。”


    薑懷看著步伐急促的男子,心中萬般不解,詢問道:“賀先生,為什麽會如此著急,可是有什麽隱情?”


    俊朗男子眉頭蹙起,似迴憶某事,緊隨其後便是沒好氣怒道:“跟你有關係?”


    少年啞口無言,隻得沉默。


    話說數十年前,在這位俊朗男子還瀟灑遠遊之時,其身側有一人共同遊行,正是那位葉清之徒,又是男子摯友,二人既友既敵,互相切磋,一同進步,當時就如兩顆耀眼新星猛然竄起,世人都認為會有一個大好前程。


    一日二人路途期間恰巧碰上一妖物在村莊橫行霸道,屠殺百姓,見此一事,不得不管。


    可那妖物確實厲害至極,二人遠遠不是對手。


    葉清之徒主張自己先在此蹲守,讓賀思齊迴書院叫人,哪怕先去附近山頭喊一些宗門之人也可。


    但賀思齊當時天縱一世,心氣極高,感覺隻是落了一個小境界而已,還用迴去叫人?倒不如說是迴去丟人。


    他二話沒說便已挺身而出,字符齊出,各種法寶接連不斷,蘊養葫蘆更是不停用洪水灌溉。


    殊不知那妖竟然是一條白蟒大蛇,遇江河如魚得水,體魄之強硬抗二人字符轟擊,身動如風,二人隨之大敗。


    挑起事端容易,向前說幾句公道話也容易,可要善始善終就要看別人答不答應了。


    二人倉皇而逃,可畢竟境界有差,各種手段之下隻得逃出一人。


    從那天以後,上德書院不是少了一個天資少年,而是少了兩個。


    僥幸逃迴的少年心境如染灰塵,每日酗酒為生,更是在那位葉清麵前長跪不起,隻說有愧。


    雖然經過時間的抹平,男子再次恢複到平日的模樣,境界也因此繼續拔高,可那每日笑嘻嘻的臉上似乎不是特別高興,而且那個由他蘊養的可納江河的小葫蘆再沒裝過江水,隻有酒水。


    數十年內他曾不間斷的去尋找那個白蟒大妖,更是以其魂魄立下誓言,此生必殺此妖。


    可過了那麽久,那個大妖就如灰飛煙滅一般,尋不到也打聽不到。


    他仰頭喝了口酒,長吐了口氣對身前少年沉吟道:“薑懷,無論以後你境界多高,天資多好,如要遇到危險之事,一定要記得先活命,法寶,名聲沒了,都可以再取,可命要是沒了,就真的沒了。”


    薑懷點了點頭,“知道了。”


    賀思齊罕有的揉了揉眉心,略微有些惆悵之色,心思微轉,低聲道:“如果你以後見到一位白臉書生,其手中拿有一把刻著鳳流二字的折扇,記得一定迴來告訴我。“


    他雙眼頓時堅毅起來,沉聲道:“那把扇子我一定要拿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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