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日軍再度增兵十萬,對於已經糜爛的淞滬戰場是一個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但最高統帥決心已定,最少還要再堅持三天以上,軍事委員會一幫上將們再擔憂,也隻能給前線的官兵們打氣,誰也不敢輕易再提撤退二字。


    再說,知道消息總比完全蒙在鼓裏要強得多不是,幾道軍令連續從中國統帥部傳到第三戰區,都是要求加強幾個可能登陸點防禦的命令,包括已經被唐上將認死日軍不可能登陸的金山衛,被調離的一個步兵師將會再迴到原駐地。


    這幫將領們當然不知道,雖然一個步兵師對於日軍即將而來的十萬大軍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相對於曾經時空中連一個步兵營都湊不齊的金山衛守軍來說,可不知道強了多少,日本人就算能順利登陸,那血也要將整片灘塗染紅。


    隻有獲悉消息的劉浪在默然歎息,捏著手中的電文,劉浪站在窗戶前,久久佇立。他已經做了自己所有的努力,但曆史這輛沉重的列車,終究沒有因為他這個穿越而來的小小蝴蝶而改變方向,依舊固執的沿著原有的車轍向前。


    國府倒是破譯了日軍增兵淞滬的電文,可增兵十萬的日寇依舊沒能改變那位最高統帥固執的將希望放在那幫黃頭發藍眼珠西方人們的身上,淞滬數十萬中國最精銳部隊,未撤。


    至於說金山衛比曾經時空中要多的那個步兵師,雖然劉浪相信,他們會給日寇在登陸時要遠比曾經時空中大的多的殺傷,可是,對於整個淞滬戰局,毫無作用。


    做為穿越而來的小蝴蝶,劉浪心裏最清楚,在金山衛登陸的是日寇的三個師團,就算日寇在這裏死亡五千,那也依然是個龐大的讓人戰栗的恐怖戰爭機器。要知道,板垣征四郎率領著兩個半師團就在山西和中國二十餘萬大軍殺得難解難分,憑險據守的中**隊尚處於劣勢。


    而兵力近十萬的日軍一旦包抄向位於滬西的數十萬中國守軍後背,那對於前方尚有日軍十幾萬主力腹背受敵的中**隊來說,將是徹頭徹尾的災難,曾經的時空中,那場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大潰敗就是這樣誕生的。


    數十萬的中**隊在僅僅隻有幾條公路奪路狂奔,因為渡河鐵橋被炸,被士兵視為生命的150重炮,105重炮隻能被推入河中,潰退至南京周遭的中**隊幾乎將自己所有的重裝備損失殆盡,這也是導致南京保衛戰那麽快就失利的主要原因。光有人,沒有炮,打個鳥。


    如果裝備丟失還可以再補,那無法被轉運的傷兵被大量遺棄,則是這場潰退留給中**人最大的殤。整個淞滬會戰期間,中方傷亡超過三十萬人,但其實戰死的不足一半,其中大量的都是傷員,可是,隨著大潰退的來臨,沒來得及轉運走的傷兵隻能被遺棄,那丟的,不光是有戰鬥經驗的老兵,可以經過治愈後再次拿起槍上戰場的精銳,丟的,更是一支軍隊的魂。


    當並肩作戰的戰友都可以隨意拋棄,那,這世上,究竟還有誰可以被信任?


    可以說,從那一刻起,丟掉自己傷兵轉身而逃的那些部隊,就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精銳之名。他們,已經不再是淞滬戰場上敢和日寇死扛硬頂的英雄部隊了。


    但劉浪也知道,這怪不得他們,沒有人想拋棄自己的戰友,隻是,從上到下指揮的紊『亂』,日寇迫近兵鋒引起的巨大焦慮,已經不是個人的努力所能挽迴的了,哪怕你貴為軍長、師長,在數以十萬瘋狂向後逃竄隻為想活的潰兵麵前,也隻能徒唿奈何。


    包括那位最高領袖,在這樣的局麵麵前,也隻能呆若木雞。


    要想改變這種可怕的局麵,除非是從前兩天甚至從今天開始就全軍有秩序後撤,否則,哪怕是說動最高領袖增兵金山衛,派上一個軍乃至兩個軍,也是徒勞。能在上海登陸的位置,可不止金山衛一處。。。。。。


    “哎!終究是要敗了嗎?”劉浪無比抑鬱的再度長歎一口氣,渾身充滿了無力感。


    這是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劉浪第一次感覺到無力而無助。巨大的災難就在眼前,他卻無法阻止,哪怕他已經用了五年準備,哪怕他已經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從五年前來到這個時代,劉浪就像是一隻掉進了羅網裏的飛蛾,他在網裏奮力折騰著,他拉起了一支戰鬥力彪悍近乎可以抵擋一個日寇師團的步兵團,他利用來自未來的優勢研發了最少超過這個時代五年的先進輕武器,他投資了已經可以算得上目前中國最龐大的商業集團。。。。。。


    就是想,在戰爭來臨的那一天,衝破這個可怕的牢籠,讓中華民族不要遭受曾經時空中那麽可怕的災難。仿佛,他成功了,他在長城,把日本人打得哭爹喊娘,他在晉東,一改曾經時空中的頹勢,讓日寇從師團長到二等兵的屍體足以鋪滿娘子關的山嵐。


    可是,他依舊失敗了,在曆史堅固的羅網麵前,他這支小小的飛蛾左衝右突,卻依舊無力衝破哪怕一個小小的缺口,可怕的淞滬大潰敗就在他的眼前,即將到來。


    淞滬潰敗,可南京呢?南京怎麽辦?一閉眼,劉浪就仿佛能聽見數以十萬的軍民發出的痛苦哀嚎,他們的聲音,早已透過八十年的時空,在劉浪腦海裏深深的紮下了根。


    一雙溫柔的手臂緊緊箍住了劉浪的腰,一顆嗪首輕輕的放在劉浪的肩膀上。


    那是屬於紀中校的,也是屬於劉浪妻子的。


    見劉浪拿到那封由淞滬前線緊急發來的電文後就一直佇立窗前,紀雁雪就知道,劉浪一定收到了令他難以釋懷的消息。在她的記憶裏,能讓劉浪獨自站在窗口直到天『色』發白的消息,這尚是第一次,那一定是連他都無法解決的難題。


    她很聰明的沒有詢問,甚至也沒有勸解,就在一旁靜靜的陪著,直到劉浪麵帶痛苦的囈語。


    紀雁雪的心很疼。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從她離家跟隨他南下四川那一刻她就知道,那是一個以國為家的奇男子。他雖然不是那種書中描寫的很傳統的君子,有時候會有些狡黠,有時候甚至會有些不著調,但他,絕對是紀雁雪平生所見過的最愛這個國家的人。


    他本為富家子弟,他完全可以躺在父母創造的財富上盡情享樂;他擁有其他人奮鬥一輩子也奮鬥不來的功勞,年紀輕輕就貴為上校團長,他完全可以按部就班,等著升少將升中將;他擁有敏銳的頭腦和遠超常人的見識,短短時間內就賺取了巨額財富,就算在海外,也無人敢輕視他的財富;但他,卻選擇了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他投身於戰場,和侵略國土的日寇浴血奮戰。


    因為,什麽,都比不上這個國家對他更重要。甚至,包括愛情。


    雖然知道就連自己,在丈夫心中,也排在這個國家之後,但紀雁雪知道,或許,這也是她愛上他的理由之一。因為,她也熱愛這個國家,熱愛這個國家上的人民。哪怕國家很破爛,人民也很窮困,但她真的很愛,沒有什麽原因,就是愛這片土地。


    可是,她也心疼自己的丈夫啊!當看著他滿臉痛苦的囈語“終究要敗了嗎?”的時候,她的心猶如針紮。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隻能給他一個擁抱,希望,用自己身體的溫度,給他一絲小小的溫暖。


    半響,劉浪仿佛做出了決定,輕輕說道:“雁雪,今日清晨,你就要坐火車去往武漢了吧!”


    “嗯!”紀雁雪輕輕答應。


    “對不起,雁雪,我今天不能送你了,我要去軍政部一趟。”劉浪再度說道。


    紀雁雪沒有說話,隻是胳膊摟得更緊了些。


    是啊!再過三個小時,她就得踏上去武漢的列車,離開她深愛的丈夫了。


    但,她不得不離開,做為妻子,丈夫率兵在前線,她不能讓他分心他顧,照料公婆是她做為妻子的責任;做為軍人,她負有駐守後方之責,需要籌措軍餉以備軍需。


    隻是,此去一別,就不知何時能見。紀雁雪心中柔腸百結千轉,卻強忍著沒有落淚,她怕,打濕了丈夫筆挺的脊背。


    都說“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背後的妻子雖然沒有說話,但劉浪如何不知道妻子心中的想法,她其實很想知道,既然注定要失敗,他還去軍政部做什麽?


    可他,不能說。


    一旦說了,除了徒增她的哀愁,沒有任何作用。


    敗,已經無法避免,但,不能潰敗。要想不潰敗,在這樣的局勢麵前,隻有一個戰場或許還擁有那麽不足百分之十的希望。


    劉浪在窗前佇立,大部分時間不是在黯然神傷。淞滬地圖對於他而言,早已爛熟於胸,包括從淞滬至南京的四條防線,他在腦海中做了無數次戰術推演,最終找到了這處戰場。


    隻有在哪裏,或可以拖住日寇幾天,讓數十萬精銳之軍得以撤退。可是,一旦進駐哪裏,將是九死一生。


    曾經的時空中,六十七軍數萬人苦守三日近乎全軍覆沒,中將軍長吳克仁殉國早就證明了,哪裏,是淞滬大軍的唯一生路,但,也是守軍的死路。


    不是中**人的戰力不強,而是對麵日軍的兵力,高達兩個師團。


    劉浪花費了數個小時戰術演練找到了關鍵戰場,卻隻用了不足一分鍾就決定,此地,他要去。


    這樣一處死地,你讓他如何能說?


    他隻能,選擇無情。


    愛情和親情,在此國難之際,隻能,排在其後。


    夫妻二人,就在這個飄散著薄靄的晨曦中,沉默相擁。


    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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