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街上,有人掛起了“膏藥旗”。


    鐵匠鋪也點起了火爐。小啞巴不在,著實讓鐵不爛忙活了一陣,添柴,攏煤,拉風箱。火是攏旺了,鐵不爛的心卻逐漸涼了。沒生意!太平年間,這時候鄉下農閑,卻是鐵匠鋪的忙季,犁、耙、叉、鋤,鍁、鎬、斧、刀,總之,農活的家什都在這時候修補添置,要忙到來年開春,才能消停下來。


    現在也是農閑,可是,鐵不爛更閑。


    藍天蘭過到鐵匠鋪,見鐵不爛悶悶不樂,道:“鐵師傅閑著呢”。


    “藍先生,這碗飯真是吃不得了,別說生意,這街上人影都沒有幾個,明年都指望什麽活人?”


    “正好,我來幫襯幫襯鐵師傅生意”,走到鐵不爛麵前,低聲道:“做一件防身的利器如何?”


    鐵不爛來了精神。“藍先生,你有這個大本事,還做那個幹什麽?”手裏略做了個扣槍機的動做。


    藍天蘭笑了笑,道:“防身”。


    鐵不爛想了想說:“好,你等著,藍先生,我也好久沒使過我們老鐵家祖傳的手藝了”。


    鐵不爛進後院摸索了一會,捧著三樣東西,寶貝似的:一件拳頭大小的黑疙瘩,一件略小略有綠鏽的紅銅,一小片青白色金屬。


    “這可不是一般的寶貝”,鐵不爛指著黑疙瘩道:“大漠戈壁灘上的神鐵,我老父親留下的”。


    藍天蘭上手一試,卻溫潤如玉,重如紫金,不是一般鐵礦鐵器能比的。


    “鐵師傅,這怎麽敢當,還是換塊精鐵吧”。


    “藍先生,隻有你最配,寶刀識英雄”。


    鐵不爛不再說話,又重新取來煤塊,跟剛才的又是不同,黑亮照人。


    “我還有一事要求你,鐵師傅”。鐵不爛拉著風車,笑著看藍天蘭,爐膛裏的火焰一閃一閃地映著他的臉龐。


    “我想跟你學學扔炸彈的本事,行嗎?”


    “這叫啥本事,隻要你吃的住苦,你肯定能行。掄大錘,你能挺住嗎?膀子要有勁,眼睛要有準頭,手上還要拿捏的住”,鐵不爛道。


    藍天蘭一琢磨,可不就是這麽迴事嘛,趕緊道:“我來掄大錘”。


    鐵不爛嘿嘿嘿地笑出聲來。


    果然是一爐不同尋常的鐵,煉了足足一天的時間,耗了幾十斤上好的精煤,才溶了它。鍛打的時候,藍天蘭上手了,掄了一個時辰的大錘才有了點準頭,兩隻手臂就打不了彎了。鐵不爛要換換手,藍天蘭咬牙不應,隻好去河裏拎了一桶刺骨的河水,叫藍天蘭把臂膀插在裏麵浸泡了一會,重新開始。


    吃罷晚飯,鐵不爛見藍天蘭咬碎牙關掄大錘的樣子實在不忍,便道:“藍先生,今天就到這兒吧,這塊鐵沒有三天打不出樣”。藍天蘭實在是忍無可忍,隻得罷了。


    第二早上,鐵不爛隻當藍天蘭是起不了床了,一開門卻楞了,棚子下麵已經收拾利索了,藍天蘭著對襟的短褂,卷著袖子正在拉風箱點火,熏的鼻涕眼淚一大把。


    “早啊,鐵師傅”。


    “藍先生,你……你……”。


    藍天蘭甩了甩胳膊,笑道:“沒事啦,睡醒一覺就沒事了”。


    “藍先生,你祖上究竟是做什麽的?”鐵不爛驚詫的語無倫次了。


    藍天蘭很快就和鐵不爛配合的有板有眼了,叮叮當當的聲音忽急忽緩,忽高忽低,在這蕭瑟的寒幕裏,別有一番韻味。


    傍晚的時候,鐵不爛又發現狀況了。鍛打時居然有血珠滴在鐵塊上吃吃冒煙,趕緊叫停,這才發現藍天蘭的指甲縫裏竟然震出了血,順錘把摔倒鐵塊上。


    “藍先生,歇著吧,不能再打了”,鐵不爛惶恐地道。


    “沒事,鐵師傅,這點小事不算什麽。我給講一件你們打鐵老祖宗的事”,藍天蘭雙手插在水桶裏泡著,笑著道。


    “我們老祖宗的事你也知道?”鐵不爛好奇地問。


    “相傳古上有對鐵匠夫妻,男的叫幹將女的叫莫邪,誓願要做一把天下第一的神劍。他們找來金鐵之精,躲到深山裏開爐鑄劍。但是,那金鐵之精熔了七七四十九天都沒有熔化,把幹將愁的茶不思飯不想覺不睡,把那女的心痛壞了。有一天,幹將正在發愁,莫邪跑到爐頂上說‘隻有這樣我才能幫你,我們才能永遠不會分開′,男的沒攔住她,莫邪跳進了爐裏。金鐵化了,神劍出了,而且做出雌雄兩把,雄劍叫幹將,雌劍就叫莫邪。鐵師傅,老祖宗做成一件事的心血化費的可比你我多呀”。


    鐵不爛沉默不語,他不是感慨老祖宗的心血,而感歎的是藍天蘭的才知心性,不禁對老鄰居又多了一份敬重。


    第三天響午過後,鐵條鑄的有點形了,陳師傅也過來看熱鬧,鐵師傅夾著鐵條前後移動,藍天蘭盯緊了鐵條,控製著鐵錘的力度和速度,完全化身在鐵錘的錘頭上了。忽然,東邊天空一道閃電劈在地,接著“哢嚓”一個咋雷響了。鐵不爛和陳師傅轉頭看向東方,藍天蘭卻沒有察覺,鐵錘就砸了下去。紅紅的鐵條突然沒了控製,翻滾著彈向天空,等三人都盯著它時,“唰”地一下,直直地插入門前的凍土裏,僅留下一掌的長度在地上,“吃吃”地冒著白煙。


    三人呆呆地看著它白煙散盡,這才圍過去。陳師傅伸手去拿,感覺炙熱燙手,趕緊縮了迴來。鐵不爛將一塊布片包著要把它拿起來,卻突然擰了眉頭,好像變成了千斤之重,他用手晃了晃,紋絲不動。


    “這底下還能有什麽古怪?”鐵不爛跺跺地下,迴屋裏拿鐵鎬去了。


    藍天蘭走過去,雙手握住包布的鐵頭,站穩馬步,鼓足了力氣,準備試試身手,然而,仿佛一拳打在了白雲裏,那鐵條卻輕鬆地出來了,差點把藍天蘭閃在地上。身後的鐵不爛拿著鐵鎬又呆住了,喃喃地道:“這是在認主,真的是在認主”。


    藍天蘭看了看鐵條,頂尖兩寸被淬上了一抹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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