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色』組成的迴憶似真亦幻了,仿佛塵封而彌新的畫卷,光怪陸離得引人哀婉嗟歎,或是動心澎湃。


    這裏是屬於佩拉的過去,每一件事,每一段經曆,都組成了現在的她,所以對於修爾來說,哪怕它再痛楚再危難,它仍是可愛的;相信對於佩拉來說也會是如此。


    佩拉在被自稱翠泊的旅人帶走後,零散跳躍的迴憶顯示她被帶去了很多地方。她稱翠泊為師父,雖然她從未見過翠泊的真麵目,甚至連它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後來,她成功在劍塚中找到了兩把長劍,一把具備星辰的力量,一把擁有凜冬的奧義,她為它們起名叫作阿斯塔納之星和凜冬怒吼。


    她快速地領會著翠泊教給她的武技,一路成長十分可觀。離開了故鄉阿斯塔納之後,這個小姑娘開始慢慢地嶄『露』頭角,她是個天生的戰士,比如,在麵對挑戰時她不會畏縮,反而會充滿熱血地迎戰。


    她斬過海怪,殺過魔獸,剿滅各種低階生物族群。在翠泊的有意指導幫助下,小姑娘戰天鬥地,勇往直前。


    直到,她隨翠泊來到了一個元素化的地方。


    這個地方是由火元素構成的,而所有的生物都是擁有親火屬『性』的能量體。說起來,它與深淵的形式差不多,深淵由黑暗元素構建,惡魔都是黑暗的能量體,隻有高等級的惡魔才會顯『露』出趨向人形的特征,但說白了,他們都是能量體。


    其實,宇宙中的時空位麵多如牛『毛』,但源頭卻是相同的,經過廣泛的分布與時間的推進,這些相同的、組成起源的物質(比如基因)慢慢分化發展,呈現出了不同的世界特『性』。所以,盡管有位麵之別,但有些相同的文明或物質會出現在不同的世界,就屬於一件很正常的事了。


    修爾並不知道這麽多,他隻知道這樣元素化的環境對人類來說肯定是十分不友好的,看佩拉每時每刻都在經曆火燒的折磨就能知道,這裏就相當於一個煉獄。


    少女渾身纏著抗火元素的布條,就算這樣,她也得隔一段時間就換上新的布條,否則就會被火元素侵蝕。


    綁著這些東西對戰鬥來說十分不利,又隨時遭到火元素的阻礙,佩拉在這個地方受盡折磨。一路順風順水嶄『露』戰鬥天賦的她在這裏遇上了第二次足以殺死她的巨大危機——


    與在故鄉的毀滅『性』災難不同,她這次隻不過遇上了一群小型火焰獸,卻被這些烏合之眾追得在火精支柱之間跳來逃去,差點滾進底下的岩漿基流。


    如果不是最後時刻被橫空出現的翠泊救走,她就會被岩漿燒得隻剩一縷青煙。


    對此,翠泊沒說什麽,隻讓佩拉別再胡鬧。


    “我很忙,可不會一直守在你身邊。”


    這句話對高傲的佩拉而言等同於侮辱,小姑娘在沉默中發狠,忍著被火焰獸弄得遍體鱗傷的痛去找了一個神秘商人……因為這位商人出售“不死”的天賦。


    “說的是‘不死’,但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是真正永生不死的,所謂的不死,隻是超速再生的強大恢複能力,這樣你也願意嗎,小姑娘?”


    商人隻『露』出了下半張笑得陰惻惻的臉,如是問佩拉。


    佩拉昂著驕傲的頭顱,倔強地抿了抿唇,點頭。因為在這個元素化的世界,哪怕開口都會被灼傷。


    身為人類的她,在天賦上正與別的種族有莫大的鴻溝,這也是阻止她變強的最大障礙,身為人類,注定擁有孱弱的身軀。


    哪怕此前能夠通過努力贏過烈狼族人,在無數戰鬥中取得勝利,可是在元素化的能量體麵前,一切都迴到原點。以後,她可能會遇到更加強大的生物,比如龍族。


    佩拉麵上不提,心裏卻耿耿於懷,到底是意氣風發的年紀,也到底是戰士好勝的本能,她毫不猶豫同意了付出雙手的代價換取超速再生的恢複力。


    哪怕,這雙手永遠都不會再長迴來了。


    修爾眉頭皺得死緊,他真想把這個幼稚的小佩拉捶一頓,按著對方的肩膀猛搖讓人清醒清醒——她需要強大的修複能力嗎?答案是肯定的。現在就需要嗎?當然不!


    人類的身體可以在修煉過程中不斷錘煉,得到強化,佩拉的身後沒有追兵,沒有威脅,她有漫長的時間足夠她慢慢發育變強。


    但這孩子太著急了,修爾眼睜睜地看著血契從火精碑石上逐字顯現,連著指尖的血線在碑石上刻下契約字符,隻要等到最後一個落字圓滿完結,佩拉就會永遠地失去她的雙手。


    她也許以為傀儡師可以為她拚接新的手,畢竟她就是那麽個膽大妄為的小姑娘。


    溫熱的肉體聯結冰冷的金屬,這種感覺,隻有在嚐試過後才會明白。她想要成為戰士,她追求強大,可她不明白,再好的傀儡師也無法挽迴人手那最精準的觸感與控製。


    以己換物,修爾是迫不得已,佩拉卻是急功近利。


    她會後悔的。


    就在這時,“哢嚓”一聲,火精石碑被一隻藏在寬大袖管裏的手捏得粉碎,化為紅豔豔的火元素消散。


    翠泊在最後一個字符落成前捏碎了契約石,古怪的聲線從麵具後傳出。


    “走。”


    佩拉被布條包得嚴嚴實實的,隻有護目鏡後麵的一雙藍眼映出了大片連綿跳躍的火光,倔強地顯示出她不願意。


    神秘商人早就逃之夭夭了,在這隻剩下火焰的煉獄之中,翠泊對佩拉說出了第一句告誡。


    “不要傷害自己。”


    翠泊為佩拉不斷被火元素侵蝕的指尖傷口止血,附上火抗防具,麵具後閃爍著綠光的眼睛如一塊上好的貓眼石。


    “以傷害自己為手段逃生或反殺,都是不明智的,有悖於騎士的光榮信條。”


    “隻有自身的強大才是最值得倚仗的武器,用受傷換來勝利,純屬本末倒置。”


    翠泊佩劍極輕,總是戴著手套的它指掌柔軟而幼小,這隻手就這麽拍了拍佩拉的腦袋,語境悠遠。


    “急躁的年輕人總是急功近利,現在,還遠遠不到以命相搏的地步。”


    彼時的佩拉還不太會掩蓋不高興的情緒,還會生氣地拔劍砍人,當然,根本碰不到翠泊一片衣角就是了。


    “不準碰我的頭!”


    十四五的少女眼睛裏有海,海裏燒著火焰,美得驚心動魄。


    修爾沒繃住笑了出來,原本討厭被『摸』腦袋的人也長大了啊,現在還會去用這點欺負別人了。盡管這個別人就是他自己,他也不得不為這種成長感慨。


    確實是可愛的成長。


    人都會犯錯的,佩拉也不例外。在成長的過程中,她碰到了來自生命的拷問,為什麽她的強大無法為她贏得大家的認可——幼年時烈狼族群不接受她,人類也不接受她。


    她以為,孤獨是因為她還不夠強大。


    為了變得強大,她以身體換取天賦力量,然後被告知,這是不對的。


    於是,她的問題又多了一個,到底怎樣才是真正的強大,或者說,她到底怎樣才能得到屬於她的強大。


    修爾相信,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騎士小姑娘大概都會先遭遇到這個問題帶來的苦難,而答案,依然在未來。


    畫麵在仍然天真仍然年輕的小姑娘不斷詢問翠泊“什麽是騎士”的問題中逐漸暗淡,最後化為光點消散……這一段既驚險又讓人啼笑皆非的記憶結束了,而新的記憶又在遠方變得明亮,即將到來。


    幹淨整潔的大床上,修爾與佩拉交握的手保持著稍許暖意。自從上次出了意外之後,阿瑪莉婭就將神殿人員全部徹查了一遍,杜絕『奸』細混在其中。


    “伊利亞的消息從前天起就斷了。”


    阿瑪莉婭的眉宇間難免憂愁,他們隻剩下三天的時間,修爾這邊情況尚不好說,長老會卻已經在大舉調兵了。


    埃斯德瑞拉最近越來越虛弱,大多數時候都陷入沉睡以減少能量損耗。它躺在二傻的肚子上輕輕打著唿嚕,和純白的少年以及小鳳凰睡成一團。


    貝貝爾收迴目光,長時間不休息令他的眼瞼下方多出了一大圈烏青,但他還是展開了一個爽朗的笑容,道:


    “別擔心,老大一定能醒過來的,倒是你,居然長了黑眼圈哈哈哈!”


    經過此前修爾上任後的調整,打散了原有長老會軍隊與神殿軍進行混編,所以哪怕其中有人反水,重新整編叛軍也需要時間。


    可惜,這樣的安慰鐵定招來阿瑪莉婭一頓胖揍,貝貝爾叫苦不迭地迎來了沙漠狂花的微笑連環拳,差點靈魂升天。


    與此同時,長老會派出的使者正火速趕往沙西六國,他們身上帶著長老會的密函,請求六國阻斷與神殿往來,欲將神殿『逼』入孤立無援之境。


    密使駕馬疾馳,決心要在今晚日落前趕到刀羅,渾然不知飛奔的馬蹄之下正如影隨形地緩緩纏上一道黑墨般的黑影。


    陡然,馬鳴驚起,向前撲倒翻滾直接摔斷了脖子!


    那道黑影如彈簧般擦過了密使的脖子,又幾下跳遠,消失不見。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那個密使被橫摔出去,脖頸上有一圈細細的紅痕……


    人已經斷氣了。


    這樣的傷口看著不顯,但內裏的動脈已經被割斷。


    相同的死亡方式在去往其他五國的密使身上一樣上演,這些陰影有著柔韌堪比彈簧的類人形狀,功成身退,最終一致離開大漠,迴到古嵐國境內。


    懶懶躺在皇宮國王寢床上的丹勾了勾唇角,陰影嗖嗖地迴到他斜長的影子裏,擠來擠去融合在一起,終於平靜下來。


    暗影分身教科書式的運用便在此處體現。


    門口傳來了國王多諾萬笨重的腳步聲,丹收斂微笑,原本還悠閑躺在大床上的身影在門被打開的瞬間轉移到了天頂,有點無奈地舒了口氣。


    額外幫助修爾解決的小麻煩,事後還得多要點好處才行,他最近又看上了新的熱帶魚,據說三十萬金幣一條?


    他要的也不多,就先來個六條吧,湊個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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