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後,子夜。


    相距最遠的寶奇國軍隊抵達紮克熱,全體聯軍到齊,正式集體閱軍日期定於明日清晨。


    至此,紮克熱粗計聯軍人數一萬三千人,皆於紮克熱城外五裏處安營紮寨,就等明天神殿軍來自投羅網。


    此刻的首領營寨內,六國將領聚在東道主紮克熱酋長的周圍,每人一張行軍板凳坐成兩排,隻有密合酋長自己的『毛』皮躺椅又高又軟,看上去很會享受。


    揚古察爾的軍長史塔克撇了撇嘴,道:“紮克熱的酋長果然會享受,真不知道您是來打仗的,還是來睡覺的。”


    揚古察爾是六國中實力版圖都處中流的國家,軍長史塔克與提馬哈的喬瓦尼有點淵源,他也是這些偏遠國家中去過厄加國留學的人之一,此人才能尚可,但心胸狹窄,與密合酋長互相看不順眼已久。


    更重要的是,他此時出言擠兌對方,也是想到這幾天來的奔波勞苦因而心裏不痛快。


    俗話說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沙西六國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戰事準備上都做得不算完善,有的國家沒足夠的糧食,有的國家將將湊合,有的國家則認為戰事根本花不了一天,所以自己隻備了行軍糧,到了地方就等著吃聯軍的。


    想占便宜的,趁機撈稻草的,等著分好處的,來到這裏的國家各個打著小算盤,已經認定必勝的他們之間互相掣肘,又互相不服,連帶著底下的軍隊也人心浮動。


    今日白天時就已經有揚古察爾的軍隊和紮克熱本土軍隊發生小範圍摩擦了,起因是揚古察爾士兵眼紅紮克熱士兵頓頓吃肉,而他們隻能啃幹糧,同為聯軍感覺不公平。


    這樣的矛盾不會停止,隻會愈演愈烈,好在大家都知道戰鬥很快就會結束,隻要混過這段時間就好了,所以將領們根本無心整頓,隻要別鬧出事來就好。


    密合酋長脾氣向來暴躁,聽見史塔克的譏諷瞪起眼睛就想罵人,堪堪被邊上的參事按下去了,紮克熱如果沒有這名參事,恐怕國家都要滅亡了。


    “感謝諸位遠道而來相助紮克熱,雖說提馬哈神殿軍隻攻我一國,但沙西六國之間缺一不可,各位今日的選擇既是維護盟友,也是在維護本國。我為諸國英明高義而感到欽佩!”


    那維奇站出來,言辭懇切地向眾人鞠了一躬。簡單兩句話就點明了情勢,不卑不亢,確實有兩下子,在座的將領不由感到因連日整軍奔波所受的勞累淡去了幾分。


    畢竟完全幫別人打仗和為祖國而戰,兩者相差甚遠,想法感受也完全不同。


    來自刀羅的將軍留著他們國家標致『性』的小胡子和五短身材,但他們是沙漠中的鷹,沒有人敢小看這群家夥,他們個個都是『射』箭的一把好手。


    胡勃冷冷地開口道:“紮克熱的參事說得不錯,不要忘了我們今天坐在這裏的目的,與其在那裏互倒廢話,不如趕緊選個首長出來結束會議。”


    是的,今晚六國將領們之所以坐在同一個營帳裏,就是為了開會,會議主題為選拔聯軍首長。


    被史塔克帶偏的話題終於被找迴來,隻不過,這一迴氣氛反倒變得沉默了。


    第一個打破沉默的人是密合酋長,他是個憋不住的人,那維奇無奈地心下歎氣,退到後麵站著去了。


    密合酋長大喇喇地叫道:“嘿,兄弟們,既然是在我紮克熱的地盤打仗,當然是讓我來當首長才名正言順啊!”


    一聲嗤笑從史塔克的口中發出,他頂著密合酋長的憤怒目光,漫不經心道:“別開玩笑了,你想隻張嘴不出力?那可沒門……在你的地盤也沒見兄弟軍隊吃到你們半塊肉,想當首長,先平衡平衡聯軍夥食怎麽樣?”


    他正是在含沙『射』影白日的衝突,如果想當聯軍首長,肯定得出力又出錢,拿自己的儲備往其他軍隊裏塞。


    密合酋長被堵住了話頭,他脾氣再暴躁,也不會傻到把自己的錢糧拿出來充公。


    胡勃接著史塔克的話往下說:“我讚成揚古察爾代表的話,所以,聯軍首長應該從參戰人數最多、物資最豐厚的國家中選。”


    這次來的人最多且所攜軍需最多的國家是夏炎國。


    不過,夏炎國的努巴尼將軍還沒說話,來自費平吉的阿基諾將軍就先開口道:


    “話雖這麽說,但咱們六國之中,寶奇國的國力最強,隻是因為路途遙遠才不便大量出軍……依我看,這個首長職位還得多考慮。”


    夏炎國的努巴尼將軍不善言辭,看得出來並不很服氣,卻也沒有一定與寶奇國爭個高下的意思。其他幾國的人也都沒有立刻反駁,大家沉默了片刻,寶奇國的庫蘇將軍笑眯眯地站起來,道: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來擔任聯軍首長一職吧,其實,我也確實為我們這次軍隊聯盟準備了一些戰略部署……”


    寶奇國是六國中在沙西之路起點最外側的國家,相對來說與西方國家聯係更容易,它是國家版圖最大、發展最好的一個,也習慣了這樣發號施令。


    首長之位既然擇出來了,自然要開始行使權利。


    庫蘇:“紮克熱本國離駐地最近,國內物資運輸最容易,所以應更多供應軍隊夥食,照顧兄弟國家。”


    密合酋長冷哼一聲,想反駁卻被那維奇阻止,這位參事微笑著點頭,好似已全盤接受庫蘇的要求,畢竟到底會不會充公錢糧或者要充公多少,還不是那維奇說了算。


    庫蘇:“夏炎國的兵力最多,到時必須排在最前線占主力位置,作第一進攻部隊用。”


    努巴尼將軍麵『色』冷淡地點了點頭,心裏卻想著,想讓他的軍隊去送死?門都沒有!


    庫蘇將軍還說了很多布置,在座的將領們無不是口上稱是,心底卻各懷心思。在偷『奸』耍滑、明哲保身這一點上,這些上位者們沒人不精通此道。


    於是,會議就在這種笑裏藏刀且麵和心不合的詭異氣氛中散場了。


    不論如何,這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小戰役而已,沒有人把區區兩千人放在眼裏,他們甚至都想好了戰後該如何向提馬哈長老會討要好處彌補損失。


    比起打仗,還是謀劃利益更為重要。


    軍用沙漏不停落砂,遠處時而傳來一兩聲貓頭鷹叫,夜『色』顯得刺耳而詭譎。


    正是一夜中人最困乏的後半夜,換班的士兵們都嗬欠連天,而來替換的士兵們也沒好到哪兒去。連日以來的緊張行軍,抵達之後的調整變動,六個國家之間隱隱的□□味,種種這些怎能不令人身心疲累。


    就在這個沉悶的夜裏,一道倉促的號角聲劃破了夜空,隨之緊急集合的哨音四起,整個軍營響起了『亂』哄哄的跑動聲,混『亂』的人影穿梭在營帳之間,雜『亂』的人聲與物體倒地的聲音此起彼伏。


    “怎麽迴事!?”


    密合酋長掀開帳門探出上半身,隻見離他最近的費平吉營地那頭,阿基諾將軍一邊提著褲子一邊跑過來,大喊:“提馬哈人來了!快!他們打過來了!”


    什麽?打過來了!


    “提馬哈長老會那群癟犢子不是說明天才會到嘛!”


    密合酋長也開始跟著阿基諾跑起來,一邊大聲罵道。


    阿基諾顧不得和他扯那些,隻迅速迴答道:“現在神殿軍和長老會的軍隊都到了,我們才剛收到密報,沒想到神殿軍就攻過來了!”


    兩人跑到議事專用的營帳,寶奇國的庫蘇將軍和夏炎國的努巴尼將軍已經到了,刀羅的胡勃緊隨其後,隻有揚古察爾的史塔克久不見人影。


    幾道簡單的部署安排下去,指令基本按著他們此前的計劃發布,一開始被突然夜襲的驚慌逐漸消退……直到,揚古察爾的史塔克滿頭大汗地跑進來,連汗也顧不得擦就大喊道:


    “你、你們快去看看!我們的軍隊…根本……打不過對麵啊!”


    距離紮克熱五裏之外的營區人聲鼎沸,聯軍士兵匆匆從被窩裏爬起來迎戰,一馬平川的黃土地上,隻有斷裂的土坡深壑與被風沙侵蝕的戈壁景『色』稍有不同。沙漠夜間的溫度低寒,但士兵們的額上已經冒出了冷汗。


    ——他『奶』『奶』的!對麵到底來了多少人!


    隻見大約一裏的那道深壑之後無數的火把聳動,跳躍的火焰連成一大片呈壓境之勢朝聯軍營地衝來,這樣的場麵令一群尚未反應過來的士兵膽戰心驚。


    這裏頭有多少人?兩千?三千?就算說有兩萬他們都信啊!


    不是說提馬哈長老會的軍隊占大頭,而且是站在他們這邊的嗎!難道情報有誤?上峰到底知不知道?這下仗又該怎麽打?


    滿心以為對麵不過是小兵小卒,卻被一朝大軍壓境,看著那烏泱泱、密密麻麻的火光,聯軍士兵無不是心頭發冷,手腳僵硬。


    “不好!是騎兵!”


    “神殿派了騎兵來!”


    “救…救命!我要迴家!”


    沙蜥特有的行進聲嚇白了聯軍前線軍的臉,誰都知道以步兵與騎兵硬拚,死了也是白死。更何況,那可是沙蜥!沙漠中的霸主!提馬哈竟然派了不知多少沙蜥騎兵來,他們到底哪裏來的兵力?


    軍心混『亂』,當即有人怯戰想逃,一道鐵刃劃破空氣,熱血噴出,人頭落地!


    夏炎國的努巴尼將軍一刀斬落了這個逃兵的腦袋,讓所有士兵為之一窒。


    “逃兵立斬!都給我衝——!”


    有如此先例當前,不想死,隻有衝,但上去不也是死嗎?隊伍裏的士兵無不是『露』出了絕望的神情,這樣的衝鋒當然也不會有什麽氣勢可言。


    當時,各國將領聽了史塔克的話親自跑出來查看情勢,都被神殿軍的陣仗震得大驚失『色』。他心中深恨庫蘇將夏炎國安排在最前方,但此時也不能當眾言退。


    隻能在戰中下令往側翼稍退了,反正後麵還有紮克熱的人頂上……


    對麵的沙蜥騎兵已經『逼』近陣前,眼看兩軍就要交鋒,夏炎國的人悄悄『露』出避讓之勢,後麵不明就裏的紮克熱軍保持原有方向和速度不變就衝了上來,一時間陣型變形,軍陣散『亂』!


    此時已經近到可以看到對麵的先鋒戰士容貌的距離了,人們驚覺每個沙蜥騎兵都背著至少四五個火把,難道……這才是他們軍士過萬的原因?


    有些腦筋活絡些的人瞬間有了猜測,但此時根本已經來不及細想,他們就看見那沙蜥騎兵團的長官身披金白輕甲,銀發高束,手持雙劍,其座下的那頭沙蜥,竟有兩層樓之高!


    女人!?


    騎著查希巨蜥的女『性』騎士!


    她一騎當先,亮金的眼眸化成豎瞳,冷漠又危險地睥睨眾生,仿佛生來便能統率萬軍,炙熱鮮血與刃下亡魂是對她最好的讚美,雙劍既出,誰與爭鋒!


    隻見少女交錯手中雙劍亮起一顆如星辰水鑽般灼眼的光點,它比從前更閃耀,更充滿力量。雙劍猛地錯落劃出一道嘹亮尖嘯,光芒爆裂的瞬間劍鳴如海『潮』傾覆沙場,輪迴衝刷腳下的每一寸土地!


    破空音浪從世間萬物榮獲聲援,夜半殘月,唿嘯西風,走獸兇禽,飛沙走石,甚至是……從這些沙場兵士的心中。


    榮光震『蕩』——徹底摧毀敵軍軍心的騎士秘技,我之榮光既使天地變『色』,亦使敵以我之榮光為榮。


    為了我的榮耀而畏懼吧!


    佩拉隻身立於巨蜥頭上,手持雙劍,肅殺金眸預示著她對修爾的承諾即將兌現——


    吾於暮『色』之中宣誓,必在黎明之際攜勝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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