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之神降世,神使亞爾斯蘭帶迴了這位提瑪哈的守護神。


    ——該消息在短時間內瘋狂蔓延,沒幾個小時就傳遍了提瑪哈的各個角落,今日,注定被提瑪哈人載入史冊。


    沃爾德倫表情扭曲地在進城之前化作砂石纏繞在修爾身邊不斷盤旋,他可沒臉接受一群愚民的瘋狂讚頌與跪拜。修爾對他的反應很滿意,這樣也省得他勸說對方別拋頭『露』麵了。


    畢竟,隻有看不見的才是最神秘的,既然要“製造”一個神明,那越是高高在上,越令人誠惶誠恐。


    當天夜裏,提瑪哈將舉辦盛大的慶典活動,連續三日歡慶神使歸來,慶典內容包括首日的宣讀神諭,祭祀朝拜,發放賜福,以及連續三日的流水宴席,歌舞匯演,狩獵比賽,和篝火晚會等娛樂項目。


    整個提瑪哈忙碌起來,人們除了對神使迴歸抱有無比的喜悅和期待,還有對沙漠之神深切的敬畏與惶恐。


    在沙漠之神真正出現之前,他都是傳說中的一個虛影,從未有人真的因信仰他而得到相應的庇護與力量。直到,五年前,有個自稱“沙神使者”的青年自風暴角穿越沙塵而來,帶給了提瑪哈人智慧與財富。


    “偉大的神之使徒亞爾斯蘭,充滿智慧的亞爾斯蘭!他無私,他慷慨,他代表沙漠上空的神明為我們祈福!他帶來了黃金與珠寶,獻上了蔬果與食糧,賜予了勇氣與力量!”


    慶典由長老會的人揭幕,火焰的光芒照亮了這方黃土地,齊聚於高台下的善男信女們跪地展臂,自發地高唱為神使編寫的讚歌。


    “神的孩子,亞爾斯蘭!”


    “神的意誌,亞爾斯蘭!”


    “神的賜福,亞爾斯蘭!”


    有人彈起了提瑪哈的傳統樂器潘特拉琴,這個生活在困苦環境卻堅韌不拔的民族充分展示了他們的熱情,樂聲混著歌謠,在風沙之中傳出去很遠很遠。


    距離高台很近的席位上,此前出現在過城牆上方並對沙神的存在表示懷疑的中年男人此刻眉關緊鎖,對身邊一名老者頗為恭敬地說:


    “大長老,百姓對亞爾斯蘭的信任已經超乎預期,這樣下去我們長老會的威嚴……”


    老者一抬手製止了男人接下去想說的話,像幹菜皮般布滿風霜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冷意,道:


    “不要自『亂』陣腳,且看看他這迴又想玩什麽把戲……哼,竟然真的搬出了一個神來嚒,野心勃勃的家夥……”


    頓了頓,他眯眼問身邊的男人,“皮平,慶典發放的食物都會由神殿那邊提供?”


    皮平答道:“是的,大長老,神殿那邊說除了慶典到場演講,其他一切都不必長老會『操』心。”


    大長老抿著嘴沒說話,而這邊看台上的其他長老會眾人卻忍不住了,紛紛憤怒道:“口氣可真不小哈!”


    “三天的流水席,我看他們拿什麽來堵住子民的嘴!”


    “一定要看緊咱們的倉儲,絕不能讓神殿趁機借花獻佛!”


    然而,也有一部分人持反對意見,比如,當初在城牆上激動下跪的精明男人就開口了。


    “諸位,難道時至今日仍然不願相信我們也是有神明庇護的民族嗎?大長老,您家中的孫兒先天不足,全仗神殿賜福才有幸活命,您卻仍舊固執地不願相信沙漠之神的存在嗎?”


    大長老麵『色』微變,不待他發話,便有年長者教訓這個沒規矩的執事後輩——


    “噢,閉嘴吧喬瓦尼,大長老家的私事也是你可以妄加議論的嗎?況且那隻是孩子本身洪福齊天,和神殿有什麽關係!”


    被訓斥的喬瓦尼不怒反笑,他的說話行事大多帶了一種溫文爾雅的禮儀感,這與周圍粗莽的提瑪哈大漢有些格格不入。


    他不急不徐地再問:“那麽,請問您又如何解釋亞爾斯蘭大人沙中取金的神跡呢?”


    是的,神使穿越沙暴而來,他能將黃沙變成黃金,並且將得到的黃金慷慨地贈予給提瑪哈民眾,這是眾所周知的,否則人們也不會那麽輕易地相信一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會是什麽虛無縹緲的神使。


    眾人沉默了片刻,像是有些不知該如何迴話,就在這時,一個胖得跟球一樣的老頭冷哼道:


    “喬瓦尼,你好歹也是提瑪哈唯一去過厄加古國上學的孩子,難道連煉金術都辨認不出來嗎?我們的族人接受的教育過於貧瘠,導致他們無法區分真假,可你呢?你是在厄加古國讀了魔法學校的人啊!”


    喬瓦尼眉頭也不皺一下,他是提瑪哈人中最有天賦的孩子,所以在少年時獲得了唯一一個去往厄加古國學習的名額,受到了全族的經濟支持與殷切期望,然與其說是這個機會是向厄加古國求得的,不如說是厄加古國施舍的。


    正是因為見識過外麵的世界,讀過高等的學府,他才更加堅定地認為,提瑪哈也一定有保護他們的神明。


    這是他必須相信的一件事,否則,提瑪哈將永遠是一塊蠻荒之地……


    沒有神明仰仗,就沒有可以借用的力量,就永遠不會有凡神突破,他對這些認知來得比誰都要清晰。


    “不是煉金術,”喬瓦尼堅定得甚至有些咬牙切齒的兇狠,“不是煉金術!我曾學過煉金術,神使使用的並非傳統的煉金術……;再者說,即便沒有沙中取金,那麽他教給我們的種植蔬果的方法呢?他向各國施壓抬高我們的礦石價格呢?這些看似輕輕鬆鬆能做到的事情,卻是我們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大家的生活改善了,就不認神使曾經的幫助了嗎?”


    喬瓦尼說的,是修爾五年前初到此地時為自己造勢時所作的“善舉”,修爾用自己研發的方法將黃沙置換成黃金,並改進了特殊陣法令特定蔬果可以在幹燥高溫的環境下生長,最重要的是,他讓提瑪哈的礦石價格提升,這令所有人受到了實實在在的恩惠。


    提瑪哈的礦產非常豐富,但唯一的問題是過於偏僻的地理位置令這個國家幾乎與世隔絕,他們的武裝力量太過落後,同時在開采礦石和運輸的過程中勞心勞力,最終卻不能在收購方身上賺迴更多的錢。


    正是因為他們貧窮落後,使其他發達國家能夠刻意壓低收購價格,比如厄加古國;如果他們不賣,那隻會遇上更難纏的買家,比如帝國,運輸路線變長,成本更高,愈發沒有賺頭。


    這些困難都是修爾替他們解決的,他首先利用自己在各國商會內部安排的暗樁收集信息,找到合適時機後便介入某些特定的交易,壓低價格,引導惡『性』競爭,借此挑起商會內部矛盾,從而打響一場貿易戰爭。


    貿易戰一旦開始,各大商會的自主武裝力量或『政府』力量都不敢輕舉妄動,趁其互相掣肘之時,修爾便順勢將礦石價格抬高到一個各國感到難受卻恰能接受的數字,大賺一筆。


    在賺錢的同時,他開始武裝提瑪哈的本地力量,在那之前,提瑪哈本地並無正式的武裝勢力。


    隻有手中有了兵權,對外才會有話語權,至此,提瑪哈終於能挺起腰杆靠自己維護相對公道的商品價格了……這一切,說起來簡單,但其中花費的精力與布置絕非爾爾。


    長年經營的情報網絡,對市場風向的精準把控,以及睿智冷靜的頭腦,缺一不可。稍有差池就會再無翻身之時,更有可能會引火燒身,成為眾矢之的。


    然而,修爾做到了。


    深諳人心的青年對此道相當精通,早在當年他就對這片蠻荒的土地打起了主意。擺脫追兵後,他便借著穿越風暴者的名頭,打造出了一個莫須有的神明象征,收買人心,擴張勢力,成就了今日受千人讚頌的局麵。


    長老會裏興許有人被喬瓦尼說服了,但更多的人選擇保持沉默,他們承認神使的厲害,也想得到他的幫助,可是他們不願意長老會的權力被架空,他們與“神明”之間,總有一場博弈不日將至。


    高台之上,鉑金發『色』的俊美青年手捧古曼達經,以華美而溫雅的聲音念誦沙神留下的教典。這本古曼達經已經在幾年前被普及給了每一個提瑪哈人,連會說話不久的孩子都能背得出來。


    火焰照亮了他無瑕的臉龐,那雙溫潤如玉石的藍眼睛裏閃爍著光點,隨著教典的首卷被徐徐念誦完畢,他微笑著望向底下的芸芸眾生。


    “接下來,請聖女跳起祭祀之舞,向沙漠之神祈福以求豐收。”


    不知何時出現的頭披紗巾、身穿長袍的神職人員圍住了高台,一名以豔『色』紗巾遮麵的少女走上高台,低沉的石鍾重重地敲擊在人們的心上,皮鼓一下一下地被敲響,蕭蕭的長管樂器與錚錚的撥弦樂器應和而起,那少女隨著音樂的節律伸出了修長的手臂。


    單薄的金縷衣裙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段,長長的袖擺如蝶翼般隨著她旋轉,閃著璀璨金點的裙擺飛揚,她踩在越來越急的鼓點上,越轉越快,神奇的一幕落在了所有人眼裏——


    沙柱自八方而起,小型的旋風輕柔地吹拂砂礫環繞少女旋轉,在火光的映照下,少女在『迷』蒙的飛沙之間起舞,她的身後,巨大的沙神背影緩緩成型,一個以黃沙緩緩凝固出的身形展現在眾人麵前!


    圍繞高台的使徒們以渾厚的低音發出規律的吼聲,樂聲變得洶湧,在少女最後的一跳中混合著男『性』的低吼戛然而止,弦音破空的瞬間,沙神的塑像在巔峰爆散開來,全場寂靜無聲。


    幾秒後,人群中響起了驚人的歡唿聲。


    “沙神!是沙神!”


    “我們的守護神!提瑪哈的恩人!”


    ……


    少女悄然退場,修爾在萬眾唿聲中朗聲宣讀神諭:


    “吾神自長眠之中蘇醒,今以沙神之名保一方安寧,諸位,屬於提瑪哈的時代——到來了!”他對這些充滿敬畏之情的民眾張開雙臂,“今夜,讓我們縱情高歌,不醉不歸!”


    充滿力量的話語將慶典的氣憤推向高『潮』,神殿的蔬果與肉類開始發放,人們在一片歡騰聲中燃起篝火,奏起了潘特拉琴,載歌載舞,正如神使所說那樣,縱情高歌,不醉不歸。


    遠處,喬瓦尼欣慰地望著陷入喜悅的提瑪哈百姓,不顧幾位長老難看的臉『色』,親自帶領擁護他的長老會成員們加入了歡慶的行列。


    趁著沒有人注意,修爾悄悄退到了遠離人群的地方,今天,他作為“神使”的任務已經完成。


    他來到一間不起眼的磚房,輕輕地推開了門,門內是另一幅熱火朝天的景象。


    幾個剛才在高台附近非常眼熟的神職人員聚在一起,佩拉正被他們圍在中間,似乎,受到了熱情的招待?


    “嘿!是阿蘭迴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這些穿著袍子的人齊刷刷地迴頭,當他們『露』出正臉時才發現,原來這都是一群年輕小夥子。


    “你們好,我的朋友們,”修爾頓了頓,『露』出溫良的微笑走過去,問道,“你們好像對這位美麗的小姐很好奇?”


    他將渾身冒冷氣的佩拉從包圍圈中領出來,不著痕跡地擋住這些年輕小夥子的視線。


    “我們隻是想請美麗的姑娘喝杯酒!”


    “你知道的,咱們這裏就沒有像樣的妹子了!”


    “天天看見阿瑪莉婭那隻母老虎,我都快發瘋了!”


    “噓——!你不要命了?”


    這些年輕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修爾見怪不怪地轉向佩拉,剛想安撫她兩句別見外,一個甜美可愛的蘿莉音穿『插』進來,令原本吵吵嚷嚷沒個正經的小夥子們瞬間消音,秒變一群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


    “晚上好,阿蘭!”


    姑娘穿著金縷衣群,豔『色』的麵紗上頭『露』出了一雙墨綠『色』的眼睛,她坐在樓梯邊的窗台上,小巧的雙腳在空中一晃一晃,雙手捧臉依稀可以看出正笑得有如一朵沙漠深處綻放的依米花……也不知她在那裏待多久了。


    “晚上好,阿瑪莉婭。”


    修爾的笑意加深,他大概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了。


    姑娘靈巧地從窗戶上跳下來,仿佛瞬移似的眨眼就來到了那群男孩兒們跟前,還不忘在路過修爾身邊時丟下一句“老師找你”。


    修爾加快速度帶著佩拉離開了這間屋子,大約走出十幾米的距離之後,身後轟然一聲巨響。


    佩拉迴過頭,隻見剛才還好好的一棟房子就這麽塌了一半。


    隱約還能看見那個長相甜美的妹子親昵地勾著一個小夥子的脖子,在對方僵硬的肩上『亂』拍,笑聲有如風吹銀鈴——


    “不是說想請漂亮姑娘喝酒嗎?來啊,本姑娘奉陪到底,大家夥兒不醉不歸呀!”


    修爾輕掐著佩拉的下巴令她轉過頭,眼神帶笑,道:“陪我一起去見老師吧,他是極厲害的刺客大師。”


    佩拉猶豫了一瞬,道:“好,不過,那孩子快被拍死了。”


    修爾微笑,“不會的,阿瑪莉婭很善良。”


    佩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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