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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李明月把我給她的那一萬五現金還給了我,然後趁著銀行沒下班的時候,我到櫃台取出黃仁東轉進來的錢,取了十一萬五,湊夠十三萬。


    下班後,我讓李明月幫找了一個公文包裝錢,然後跟她來到雙方約定的地方,在銀行外跟方唐匯合。


    這地方其實離酒吧和我住的地方很近,是對方選的,看得出小黃毛他們就住在附近的酒店,方便找李明月追債。


    這家銀行我也來過幾次,這個時間點櫃台早已經下班了,大門的鐵閘拉下來,進不去裏麵,但旁邊有一個配置服務台的自助服務區,那地方可以清點鈔票。


    我們在服務區門口等了不到兩分鍾,小黃毛和他的同伴就來了,還有李萬。


    如今的李萬跟前幾天比起來,好像蒼老了許多,淩亂的頭發突然多了幾縷斑白,胡子也沒刮,失魂落魄的樣子,而且兩眼布滿血絲,眼圈又黑又腫,很顯然是嚴重的休息不夠。


    從外麵看,李萬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走路也很正常,但我猜他這幾天肯定受了不少苦頭,至少沒能睡好覺。


    這種借貸公司的收債人可不是什麽善茬,而且都專業得很,有無數種不留下任何傷痕卻又可以把人虐的生死不如的方法,最簡單的喝尿就能讓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看到李萬之後,李明月咬了咬嘴唇,低低地喊了一聲爸。


    李萬嘴巴動了動,最終沒有說出一個字。


    我朝小黃毛笑著點點頭,他也笑著迴應,算是打過招唿之後,便一起走進了服務區。


    來到那張空曠的服務台旁邊,我從公文包裏拿出那十三萬,整齊地碼在身前,說:兄弟,錢都在這,十三萬,借據跟合同都帶來了吧?


    帶來了。小黃毛掃了幾眼那堆錢,然後拿出一份合同跟一張借據,豎在我前麵讓我看。


    我直接伸手去拿,他一把收了迴去,臉色不悅地說:說好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我皺起眉頭:你不讓我看過這兩樣東西是不是真的,我怎麽給你錢?我把錢都碼在這了,你還怕什麽?


    他也皺起眉頭,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把合同跟借據遞給了我。


    我先看了看借據,又仔細地看了一遍合同,確認上麵除了違約金和服務費管理費這些早已明了的條款,之外並沒有其他隱蔽性的條款之後,才把這兩份東西遞到李萬麵前,想開口問他的時候,卻不知道該怎麽稱唿他。


    猶豫了一下,我幹脆懶得稱唿,直接說:這兩份東西,是你當初簽的嗎?上麵的簽字是你的字吧?


    李萬看了看,點頭:沒錯。


    除了這兩份紙質合同跟借據之外,你在網上,或者手機app上還有沒有簽過其他的東西?或者點了什麽確認條款之類的?


    李萬直接搖頭:沒有了,就這兩份東西,我沒有上網找他們,而是朋友介紹的。


    那就好。我把兩份合同拿在手裏,轉頭看了一眼小黃毛,然後把麵前的那堆錢緩緩推到他身前,說:點一下,沒問題的話,這事就兩清了。


    小黃毛點點頭,然後拿起一遝錢數了起來,他的同伴也急忙拿另外一遝來數。


    他們數得很仔細,碰到稍有不對勁的錢,便抽出來仔細地又摸又看老半天。


    我們耐心地等著,誰也沒有說話。


    李明月低著頭,李萬則望著那堆錢怔怔地出神,方唐依在服務台邊,神態輕鬆地看著他們數錢。


    服務區裏來往的取錢存錢的不少人,大部分都會不經意地看我們一眼。


    足有十分鍾之後,小黃毛和他的同伴才把錢都點了一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轉過頭對一旁出神的李萬說:老李,你女兒替你找了個好女婿啊,你下半輩子就不用愁咯。


    李萬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不敢跟我對視,又很快轉過頭去。


    李明月張了張嘴想要解釋,我輕輕地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這種時候不用多說,把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然後,我問小黃毛:沒問題吧?


    沒問題,十三萬,合同和借據你拿著,這事兩清了。


    李萬也可以走了吧?


    那不廢話嗎?這幾天全是老子掏錢管他吃管他住,趕緊把他帶走。


    我笑了笑,朝他伸出右手,他猶豫了一下,才跟我握了一下。


    然後我朝李明月點點頭,又朝李萬說了聲走吧,然後拿著合同率先走出服務區。


    來到街邊的垃圾桶旁邊,我拿出打火機把那張借據給燒了,又撕下合同有簽名的地方,都燒了之後,才把拿合同撕碎了扔進垃圾桶。


    轉過身,看到李萬失魂落魄地定定站著,李明月則站在他旁邊,既悲傷又心痛地看著他。


    半響後,李明月忽然開口,近乎哀求地說:爸,以後別這樣了,找份工作好好地生活吧,就算不為了我和媽媽,也要為你自己啊。


    李萬那木然的眼睛忽然有了些色彩,希冀地望著李明月,說:女兒,爸爸從今天開始重新做人,保證不再去賭了,保證不再打你媽媽,你能原諒爸爸嗎?能讓你媽媽也原諒爸爸嗎?爸爸還要跟你們住在一起好嗎?


    李明月似乎猶豫了一下,但很快搖搖頭,緊接著兩行清淚從她兩眼湧出,順著臉頰往下滴,一邊搖頭,一邊哽咽著說:我原諒你,我一直都原諒你,但媽媽對你實在是太失望了,她不願意再跟你一起生活,對不起,我不能讓你住進來。


    李萬似乎仍不死心:我們是一家人啊,你是我女兒,你要贍養我啊,你怎麽可以不讓我跟你們一起住?


    李明月的情緒似乎崩潰了,痛哭著拚命搖頭:是你逼我選擇了媽媽,對不起,以後我每個月都會給你寄生活費的。


    李萬看樣子似乎準備要失去理智,我急忙上前一步,擋在李萬身前,又把李明月往身後一拉,平靜地說:叔叔,你就別再為難小李了。


    他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我的手,說:你幫幫我,我讓明月嫁給你,就當幫幫你未來的嶽父,幫我跟明月和她媽說一下,讓她們別扔下我。


    我是又想氣又想笑,無奈地搖搖頭:叔叔,我跟小李隻是普通的同事關係而已,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而且,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我覺得你也應該先一個人過一段時間,冷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男人就得頂天立地,不管是做了什麽事,都不能怨天怨地,更不能怨別人,遇到困難的時候,也不能隻靠別人幫忙解決,你得先自己努力,讓別人看到你積極的態度,隻有這樣,別人才會樂意幫助你。


    同樣的道理,你以前對這個家,對宋阿姨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不能強求她一定要原諒你,畢竟她現在對你太失望了,隻有你先改頭換麵,讓她看到你的變化,看到你積極的態度,這樣才有可能讓她原諒你。


    李萬怔怔地望著我,久久不說話。


    我拿出香煙,抽出一支遞給他,他木然地接過香煙,我又幫他點上之後,才遞了一支給旁邊沒說話的方唐,自己也點上一支。


    我們三個就這麽靜靜地抽煙,想等李萬明白過來。


    李萬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很快又在布滿皺紋的笑容中擠出兩行渾濁的淚水。


    良久之後,他才停止大笑,擦了擦眼淚,對李明月說:迴去告訴你媽,就說我明天會去找她,在她那份離婚協議書上麵簽字,再替我跟她說聲對不起。


    李明月捂著嘴不讓自己痛哭出聲。


    然後,李萬轉身要走,李明月急忙衝上去拉住他,說:爸,你不會想不開吧?


    李萬摸了摸她的頭發:傻孩子,爸爸還想重新做人,然後再來找你跟你媽呢?怎麽會想不開?


    李明月哇地哭出聲,一把抱住李萬。


    兩父女就這麽在街邊擁抱,顧不得周圍看熱鬧的人那些異樣的眼光。


    良久之後,李明月鬆開他的懷抱,又掏出一遝錢塞在他手上。


    李萬怔怔望著手上的錢,良久後抬起頭,朝李明月點點頭,又笑了笑,然後把錢小心翼翼地塞進口袋,這才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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