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真麵目是什麽?”


    聽得鄭萬廈如此發問,陳渠珍神情變得有些蕭索,忽地一手指天,神情顯得極是不平,“湛湛青天,煌煌厚土,偏偏容不下一個弱女子。世間之事多是如此,羊吃草,狼吃羊,自然之道,可為何,萬物之靈長,亦如同禽獸一般,對自己的同類或是誅殺,或是荼毒,死在人手中的人,比死在瘟疫、天災、野獸當中的人,要多得多。”


    “我一直在苦苦思索這是什麽道理,思考了很多年,我帶你迴到西涼,把這些道理細細給你說來。”陳渠珍宛如一個智者。


    鄭萬廈陡然聽聞他拋來的關於這個世界的看法這麽宏大的命題,心中也是陷入困惑之中,因此反而忽略了其中的要緊之處:偏偏容不下一個弱女子。


    這個時候,櫃頭打瞌睡的掌櫃被門外風吹大樹的聲音驚醒,見昏暗中有兩個影綽的人影在座,連忙緊了緊大衣,正要掌燈去招唿,卻見二樓樓梯處探出一個腦袋,唿喝道:“掌櫃的,這都什麽時候了?趕緊做些飯食送過來。”


    掌櫃的背對著說話之人,卻是麵對鄭萬廈,因此他臉上的表情被鄭萬廈一一看在眼裏,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在油燈照映下,甚至可以看到他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的牙關,掌櫃的對鄭萬廈兩人賠笑道:“兩位客官稍候。”


    鄭萬廈心知此間有不平之事,微一思索便大致明白了,這小店又小又舊,哪裏來的住店房間,那分明是這老掌櫃的棲身之地,哪裏來的無恥惡賊,占了人家的地方還頤指氣使。鄭萬廈又看到了旁邊條桌上卷起來的被褥,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江湖兒女,路見不平自然是要拔刀相助的,即使鄭萬廈自己也在不平的坑裏躺著,但是他仍然十分仗義地為老掌櫃執言:“掌櫃的,我們已經等候多時了,那位客官若是要催促,你讓他來找我們便好。”鄭萬廈行事之間其實仍然充滿了幼稚,此刻自己比階下囚也好不了多少,可是一句話卻將別人的退路堵死,如此性格,怎能不吃虧?


    那二樓的客人聽著這話刺耳,也不去怪罪掌櫃,對鄭萬廈道:“兄台若是有什麽不滿直言無妨,何必夾槍帶棒編排於我?”


    鄭萬廈見這人爽朗,想來是個磊落的漢子,便也坦承道:“這小店乃是人家安身立命之處,閣下強占來了是何道理?”


    陳渠珍撫著參差的胡須,站起身來,拾階而上,鄭萬廈不知這是何意,仍然坐著靜觀其變。忽見那人對著陳渠珍單膝跪下,口中稱道:“見過聖君。”


    陳渠珍轉身讓鄭萬廈上去,那人在前頭帶路,推開一扇小門,進入一個狹窄的小房間,左側是一扇小窗,顯得極為逼仄,靠著窗的便是一張床,應該是一張床,因為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衣物,鄭萬廈看不出其原本的形貌。


    一個少女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正在大口啃梨,不是鈺兒姑娘又是誰?


    苗鈺兒見陳渠珍進來,趕緊扔梨翻身,恭敬道:“見過聖君。”陳渠珍掃了一下屋中的大致環境,淡淡道:“你們的事,做得怎麽樣了?”


    鄭萬廈與秦離焱苗鈺兒在揚州翻臉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麵,此時再度相見,心中不免有些感喟。


    那男子也不是別人,正是在最近在洛陽攪動無邊風雨的徐坤。當日他與李幹將一戰,雙方手段盡出,卻仍然不分勝負,各自退去之後,徐坤便與苗鈺兒隱藏在此,伺機再次行動。“屬下無能,未能生擒李幹將。”


    聞聽此言的鄭萬廈心中大駭,這人看起來瘦弱文質,甚至有些秀氣,第一印象便是繡花枕頭,怎麽口出狂言?


    李幹將是誰?在鄭萬廈神功初成之後,自問年輕一輩之中,除了蘇寅,唯一的對手便是李幹將了,便是朱雀周家周灼華,鄭萬廈亦有把握打敗他,唯有李幹將,此人實力深不可測,鄭萬廈自問沒有十足的把握打敗他。可是這個瘦弱秀氣的男子卻自責沒有生擒他?


    陳渠珍自然不知鄭萬廈心中所想,聽完徐坤的話,也並未責怪或是安慰,就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既然已經知道了,便知道了,心中有數即可。“此間之事雖然不影響大局,但是仍然需要你們牽製住劍林的目光,等西涼那邊戰事初定,中原便離陸沉之日不遠了。”陳渠珍此話完全沒有忌諱鄭萬廈的意思。


    徐坤聽完卻很不服氣,不顧外人在場,言語充滿埋怨:“聖君總是偏袒姓秦的小子,把重要的任務都交給他來做。”


    陳渠珍沒有解釋的意思,“我不需要你的理解,隻需要你執行。”


    徐坤聞言才知說錯了話,冷汗涔涔,當即跪下頓首。陳渠珍袖袍一甩,便又出門下樓去了。


    苗鈺兒似乎有些不敢去看鄭萬廈的眼神,低著頭趕緊跟著陳渠珍下樓去了,徐坤仍然跪著,聖君沒有讓他起來,他便隻能一直跪著。鄭萬廈也不便理會魔教之中的蠅營狗苟,既然他們是魔教中人,那麽鄭萬廈也不好管此間之事了,便也轉身下樓。


    小店堂屋之中當中的桌子上,已經端上了熱乎乎的飯菜,燈光昏暗,卻莫名地有幾分溫馨之感。鄭萬廈自去尋了一個位置,就在陳渠珍的對麵,陳渠珍麵對大門,坐在上首,相對的,鄭萬廈便是坐在下首,苗鈺兒坐在陳渠珍右側,不斷起身給他碗中夾著菜。


    “你和他是相識?”陳渠珍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不知他是在向誰發問。鄭萬廈不知貿然迴答會不會給苗鈺兒帶來問題,便沒有搭腔。


    苗鈺兒道:“與秦火使在揚州之時與他見過。”


    陳渠珍露出一個值得玩味的笑容,“嗬嗬,我一直未曾過問你和小火在中原行事的細節,看來這倒是我的疏忽了。”


    苗鈺兒放下筷子,道:“屬下該死。”


    陳渠珍揮揮手,道:“你上去吧,我單獨和他坐一會。”苗鈺兒應聲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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