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成樓極為艱難地吐出了這兩個字,既是為鄭萬廈饒自己一命,也是因為鄭萬廈沒有拿自己手段不光彩這件事大做文章。


    鄭萬廈神情漠然,沒有理會成樓。此時鄭萬廈晉入了那奇妙的境界,看似茫然,實則從樓下到樓上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地映入他的腦海之中。他對蘇寅淡淡說了句:“走。”語氣輕描淡寫,卻有一種無法質疑和反駁的威嚴感。


    說完拉著蘇寅從成樓身邊走過,一劍劈開方才星河劍氣砍出的凹陷牆壁,土木所夯的結實牆壁應聲碎裂,兩人貓著腰一前一後鑽入另一個房間。蘇寅發現鄭萬廈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出奇地冷靜,所以選擇了相信他,沒有過問他想要如何逃出生天。


    蘇寅就這般任由鄭萬廈拉著,兩人從另一個房間靠西窗戶躍出,踩著樓層之間微微凸出的連接,樓下包圍的西軍發現了兩人蹤跡,拿出弩箭便射向兩人。無數箭簇飛向兩人,像是避無可避的箭幕一般,此刻兩人還身處空中。


    蘇寅左手拿著莫邪姑娘的劍鞘,想要徒勞地抵擋一番,但是他馬上就看到鄭萬廈行動起來,饒是此時鄭萬廈也沒有鬆開蘇寅的手,所以蘇寅體內精純的道家內力仍然在他體內流轉,鄭萬廈抬手便是幾道無形劍氣席卷而出,漫天弩箭被吹得倒飛而迴,樓下西軍紛紛躲避抵擋。


    這麽一騷亂的功夫,鄭萬廈便拉著蘇寅縱身一躍,直往人群之中竄去,不過他們並不是想要自己陷入包圍,隻見兩人分別踩在兩個西軍士兵的肩膀上,那兩個士兵剛反應過來揮起直刀來砍,兩人已經再度提氣而起。如是三次,便已經跳出了西軍包圍圈,落到了西軍背後,兩人再度提氣,又竄上了另一棟獨立的小樓。


    在走廊之上左拐右拐,終於進入了二層小樓當中的正廳,一道樓梯從中間旋轉著延伸而上,應該是通往三層樓的。但是兩人卻無法立刻拾階而上,因為那樓梯口前有四個士兵手執長戈鎮守。


    士兵見了兩人擅闖,不問青紅皂白便要將兩人拿下。看著如狼似虎撲過來的西軍士卒,鄭萬廈卻突然放開了蘇寅的手,邁步迎上前去蘇寅大駭,沒了蘇寅的內力,鄭萬廈還有什麽戰鬥力嗎?所以蘇寅趕緊持劍鞘走上前去,生怕鄭萬廈有所閃失。


    但鄭萬廈明顯沒有閃失,而且身法之細微達到了一個堪稱恐怖的地步,往往極其細微一個動作正好能避開兩柄長戈的鋒芒。四名西軍士兵分了兩人去對付蘇寅,剩下兩人手執長兵器,偏偏奈何不了鄭萬廈,鄭萬廈順著長戈宛如遊魚一般,欺近了士兵身體,然後舉劍在士兵的喉嚨輕輕劃了一劍,然後士兵就帶著不可思議和驚恐的眼神倒地了。


    李莫邪的劍是把好劍,血不沾劍,所以那個士兵倒地之後脖子上的大動脈才噴出大量鮮血。剩餘的一個士兵見狀憤怒無比,然後被鄭萬廈也輕輕抹了脖子。


    蘇寅那邊仍在和兩個士兵纏鬥,鄭萬廈一步躍上,歘歘兩劍刺出,兩個士兵的後腦勺便出現一個劍傷,就此倒地。


    蘇寅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四個士兵,暗暗稱奇,道:“兄弟好厲害的眼力。”蘇寅之所以這麽說,是他看見了鄭萬廈出手殺人選擇的地方,喉嚨動脈,這是人體很脆弱的一個部分,可以不用費力便殺死一個人;而後腦勺,鄭萬廈也很有講究,乃是顱骨下方的軟組織處,從這裏入劍,避開了顱骨的堅硬,如同刺入豆腐一般容易。


    鄭萬廈臉上神情還是那般漠然,但很明顯的,蘇寅從他眼中看出了一絲喜悅,說明鄭萬廈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神智,也就是說,現在的鄭萬廈,是自己在控製著這個境界,而不是這個境界在控製他。蘇寅心知這位好兄弟已經完成了武道一途的極大突破,心中也為他高興。


    蘇寅道:“咱們還是要去將西軍百夫長殺死對嗎?”


    鄭萬廈終於點了點頭,淡淡道:“洪茂死了。”


    蘇寅默然,鄭萬廈給出的理由讓蘇寅感到意外,原本他以為,這樣做是為了給安慶坊爭取防守的時間,給紅葉穀爭取更多時間來阻止西軍的瘋狂行為。沒想到,鄭萬廈隻是為了一個紅葉百夫長的性命。


    兩人拾階而上,在三層樓,終於見到了西軍之中久不露麵的百夫長,隻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因為三層樓上有三個人。蘇寅掃視了一圈,也不能真個確定到底是誰。


    三人方才已經聽到了樓下的戰鬥之聲,還以為是什麽小蝦米闖到了這裏,沒想到樓下的四個精銳士兵護衛也沒有攔住他們。


    其中一人道:“成樓呢?他是幹什麽吃的?居然讓你們這些東西跑到了這裏。”


    蘇寅看這人好生愣頭青,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人,舉起劍鞘,指著三人道:“說,誰是管事兒的?”


    鄭萬廈卻比較直接,沒有問誰是百夫長,道:“都殺了便是了。”他是這麽說的,也的確打算這麽做,舉起了劍,往前邁了一步。


    另一個人一瘸一拐走了過來,道:“又是你們兩個家夥?好大的口氣,你們以為僥幸從成樓那裏逃到此處就能殺了我們了?”


    蘇寅看他的身形,感覺很是熟悉,再看他一瘸一拐的,忽然間想起了誰,雖然換了一身衣服,但蘇寅還是能確定是他,道:“是你?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好好說說吧,為什麽藏身在大望樓想要刺殺我們?大望樓到底是誰殺的?是誰把西軍引入紅葉穀的?穀主呢?”


    連續幾個問題如同連珠炮一般,把那人都問得楞了,“真是有意思的家夥,將死之人知道這些有什麽用?難道去地府找閻王告狀嗎?哈哈哈哈。”三人都笑了起來。


    鄭萬廈神情冷漠,忽然從旁斜斜刺出一劍,直指大望樓的刺客。但鄭萬廈忽略了一個問題,雖然現在他仍留在那般境界之中,但是他此時沒有牽著蘇寅的手,所以沒有內力,他的招式雖然直指對方破綻,但是他自己的速度也很慢,在敵人眼中也可以輕易破去。


    那人略一側身,便躲開了這一劍,雙眼一瞪,道:“好個臭不要臉的卑鄙家夥。成強,你來把他料理了。”說完一瘸一拐向後退去。


    一人走上前來,拔出一把彎刀,對鄭萬廈道:“小子,我可不是成樓那等廢物,你們可別想著能從我手中逃掉啊。”說完伸出舌頭舔了舔彎刀。


    蘇寅看這模樣,果然和成樓是一家子啊。趕緊上前牽住了鄭萬廈的手。一股精粹溫和的內力湧進了鄭萬廈的身體,一下子鄭萬廈又感覺身體充滿了力量。他覺得這種情況,還是稍微為自己正一下名,免得成強當真以為自己不是成樓對手,“你說成樓是廢物,這話是對的,但是他也很不錯了,能生生拖住我們兄弟這麽久的時間,才讓你們苟活這麽久,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們其實得感謝他。”


    蘇寅抬頭看了旁邊的鄭萬廈一眼,心道:一起怎麽沒發現這家夥還挺,挺會吹牛的呢?難道是我的高深內力讓他如此膨脹?這可成我的不是了呀,罪過罪過。


    不理蘇寅的內心戲。名為成強的那人模樣與成樓確有幾分相似,此時盛怒之下,更是有成樓的影子。“好,好,好!我今日倒要看看,你們兩個毛頭小子還能翻出什麽浪來?”


    鄭萬廈從來不忌憚在盛怒的敵人身上再添一把火,“雪山棄徒麽……能算得上翻什麽浪?”


    成強不再說話,心中卻早已打定了主意,要用彎刀把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身上的血肉一刀一刀剜下來,再把兩人心肝拿去喂狗,方解心頭之恨。


    這麽想著,成強掠出身形,不是踏出,不是躍出,他的腳步是順著廳中的地板滑出的,像是在雪山之上踩了雪橇一般。蘇寅胡思亂想:莫非雪山派之人當真是教人滑雪的!?


    其實成強的武功的確要比成樓高上一些,比如揮刀之時,軌跡就比成樓圓潤不少,多了一絲自然的味道,而且與步法的配合也比成樓巧妙得多。他化身遊蝶,身體時遠時近,吊詭得緊,宛如枯葉,卻能無風自動,強擊過後便倏而遠退,令鄭萬廈一時之間無法奈何。


    蘇寅忽然在鄭萬廈耳邊輕聲道:“你當初使的那一招擾動氣流接住成樓飛鏢是如何做到的?”


    鄭萬廈經他一提醒,才發現了這個最明顯的破綻,既然你能無風自動,那麽如果天地狂風霎時湧進來,你能在怎麽辦?想到此處,鄭萬廈直直將劍插入虛空之中,仿佛插入實質的液體,然後手腕微轉,帶動劍身攪動著這閉塞的房間之中的空氣,一股狂暴的氣流忽然之間將窗戶吹開,然後又湧入了許多太陽落下之後的清涼氣流。


    廳中氣息大亂,成強果然神色凝重,不敢輕易再來攻。鄭萬廈哈哈一笑,持劍橫於胸前,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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