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約定,蘇寅這個時候應該迴來了吧。鄭萬廈站在大望樓旁邊的巷角處不斷張望,著急無比,眼看著蘇寅已經進去不少時間了。


    就在盞茶之前,兩人終於在其餘望樓的指引下找到了大望樓,兩人一番合計,不知大望樓之中情況到底如何,鄭萬廈無法施展輕功,貿然進去隻怕會陷入困境,所以決定先讓蘇寅悄悄上去瞧個明白,然後再下來告訴鄭萬廈上邊情形。


    怎的還沒下來?鄭萬廈心中不斷嘀咕。他靈覺鋪開,卻沒有感受到任何一個人,大望樓建在鬧市之中,居然沒有人?鄭萬廈將從李莫邪那裏那來的長劍抱在雙臂之間,不斷搓著手,想要做些什麽。鄭萬廈慢慢把劍抽了出來,確保不會發出太大的聲音驚動其他人。其實鄭萬廈也不知道能驚動誰,在他能感知到的範圍裏,是沒有人的。


    鄭萬廈貓著腰,一手握鞘,一手持劍,小心翼翼地走上大望樓。鄭萬廈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安靜地出乎自己的想象。愈是如此,他就越是緊張不安,現在連唿吸聲都已經變得粗重起來,令人害怕的,是未知。


    鄭萬廈悄悄探出頭往裏邊看去,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眼前的景象仍然讓他大吃了已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屍體,一屋子的屍體,看他們的穿著,應該是紅葉穀中,在大望樓上負責集散信息的人員。蘇寅蹲在一具屍體麵前久久不語。地上的血漿流到他的身後,形成一個個小小的血泊。像這樣的血泊,在屋子裏還有很多,像是一個一個心髒,那些流向他們的,還未幹涸的血液,像是心髒輸送血液的血管。


    鄭萬廈呆呆走出,喃喃問道:“怎麽迴事?”他的聲音微顫,困惑之中既有震驚,也有幾分憤怒。好不容易追查到了此處,線索又在這裏被斷了嗎?


    蘇寅方才一直沒有下去告知鄭萬廈,便是因為這人間地獄般的慘狀,他曾經看見過這樣慘烈的場景,死的人比這還多。但今日場景不僅是殘酷,更多的是血腥,血液像致命的毒藥一般在空氣中揮發,令蘇寅陷入深深的自責。我們隻是來晚了一會,這血還熱著,這血還沒來得及凝固。如果早來一會,如果再快一些,會不會結果就會不一樣?


    鄭萬廈見蘇寅手掌捂在他麵前那人的喉嚨處,像是要把傷口蓋住,這樣血就不會流出來了。但是血液仍然從他的指縫之中不斷流出,匯聚在地上的血泊之中。


    鄭萬廈查看一番這些人的死狀,皺著眉頭對蘇寅道:“看來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但他們也沒有白死……”


    蘇寅目光呆滯,問道:“什麽意思?”


    鄭萬廈道:“他們的屍體給了我們兩個線索——第一他們遇害不久,這說明什麽?在我們來之前才有人匆匆滅口,而大望樓已經一天沒有運轉了,說明他們被控製了很久很久,但是直到我們到來,他們才被殺死,也就是說,殺死他們的人,害怕的是我們,害怕我們追查到他們。這些人,不,應該說這個大望樓因為對他們也有很大的作用。”


    蘇寅眼中恢複了些許明悟神色,道:“西軍來勢洶洶,大望樓不可能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而是在發現他們的蹤跡之前,就已經被控製了。”


    鄭萬廈道:“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二點。蘇少俠,你看,許多屍體都是背後中刀,伏倒在地……”


    蘇寅好看的貓兒眼再度靈動起來,掃視了場中諸人,當真許多人都是後背中刀趴在地上,說不定是逃命過程中被追上捅穿,說不定,是信任之人趁其不備,猝不及防便將刀子刺進了身體。那般血腥場景仿佛又在蘇寅麵前過了一遍。


    鄭萬廈蹲在一個趴著的屍體旁邊,撕開衣裳,查看了一下傷口,道:“你看,傷口細窄而且上淺下深,並不平整,所以不會是西軍所為。”西軍的製式佩刀是類似唐刀的直刀,直刀刺入血肉,傷口會很整齊。


    鄭萬廈又看了幾個屍體的傷口,包括蘇寅麵前那個被封喉而亡的屍體,隨後又撿起一個死去侍衛的刀鞘,把刀拔了出來,看了看,道:“穀中的侍衛兵器都不是製式的,有苗刀,有彎刀,有樸刀……這些侍衛的傷口,都不盡相同……”


    鄭萬廈兩個推論都指向了一個結果:殺害他們的是穀中侍衛。準確的說,還是他們所熟悉信任的人


    蘇寅聽完,冷著臉,瞳孔收縮,目光含煞,他最恨的,便是被信任的人背叛。


    鄭萬廈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冰冷,繼續道:“昨夜你說徐鶴不知去向……”鄭萬廈沒有說完,但他的意思很明白,徐鶴很可疑,因為他沒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蘇寅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些嘲諷,道:“鄭兄,如你方才所言,那麽下手之人最起碼得滿足幾個條件:第一,他能進入大望樓;第二,他和這大望樓之中的人還很熟稔……但是,通過這兩個條件,首先排除的人便是徐鶴。”


    鄭萬廈一臉疑惑地看向他,想知道他是怎麽排除的,蘇寅道:“徐鶴掌管東市,這大望樓的位置絕對不屬於東市的範疇,而且,徐鶴因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在穀中執掌刑罰裁決,與大望樓毫無關係,從權限上來說,他想要進入大望樓,需要向穀主申請才行。”


    鄭萬廈並不明白這一茬關係,看來蘇寅之前的嘲諷之色是因為自己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了。但鄭萬廈又實在想不到其他可疑的人了。說來說去,他對紅葉穀中的人事安排實在是不熟悉,否則即便一個個排除也應該有些嫌疑人了。


    蘇寅道:“南市崔鸞器,與侍衛的關係普遍比較好,而且他負責穀中錢糧交易記錄,有權限使用穀中望樓係統為他監視坊市中商號動向。”


    鄭萬廈猶如撥雲見日,“所以崔鸞器便是兇手,這麽一說就全通了。可是——”鄭萬廈狐疑地看了蘇寅一眼,“蘇少俠,你不過比我早來一日,即便穀主有心對你委以重任,這麽多的穀中情報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蘇寅無奈地搖頭苦笑:“是秦離焱告訴我的。”


    鄭萬廈心頭一驚,“又是他?”


    仿佛知道鄭萬廈會是這般表情,蘇寅道:“鄭萬廈給我說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有別有所指,他很細致地將穀中地形,幾個親衛的狀況還有坊市結構都告訴了我。現在不止鄭兄懷疑他,我也有些不好的感覺。”


    鄭萬廈皺眉思索,這個人真的太神秘了,似乎無所不知,之前自己竭力隱瞞傷勢,他也能佯裝不知,不得不說他的演技逼真,鄭萬廈都以為真的把他瞞過了,沒想到其實是他動的手腳。一件事情他知道,那麽其他的事情呢?鄭萬廈越想越害怕,秦離焱的高深莫測令他如墜寒窟,會不會,與自己的相遇,也是他的安排?看似巧合的相遇,隨後的出生入死,共經患難,如果都是局……這個人,心機也太深沉了吧?


    蘇寅沒有想到鄭萬廈已經想到了那麽深遠的地方,道:“既然能確認崔鸞器是穀中奸細,咱們隻要找到他,就能問出穀主的下落了吧。”蘇寅見形勢明朗,有些樂觀。


    鄭萬廈卻仍然一臉凝重,向他潑了一盆冷水,“蘇少俠,崔鸞器的武功底細你清楚嗎?紅葉穀侍衛不明真相,即使真的找到了他,那些侍衛幫咱們還是幫他?”這就是目前的問題所在,且不說能不能找到崔鸞器,就算找到他,就能帶走他?


    鄭萬廈又毫不留情地把另一個不利的情況陳述了一遍:“現在我們兩人,一個傷,一個殘,怎麽跟崔鸞器鬥?”鄭萬廈說話未免刻薄,就算你真的受傷,為何又要強調人家殘呢?


    但蘇寅沒有在意,蘇寅反問了一句:“鄭兄失去內力是秦離焱所致?”


    這個事情鄭萬廈已經說過很多遍了,難道蘇寅是覺得,自己是因為秦離焱的這點仇怨而對他有偏見嗎?鄭萬廈便認真地解釋道:“蘇少俠,我對秦離焱的懷疑僅僅是根據客觀事實作出的合理推論,沒有摻雜任何的私怨,”


    蘇寅哈哈大笑,看著滿地屍體,想著自己二人麵臨的這般情況,偏偏還一個傷一個殘,唯有自嘲,但蘇寅卻不是自怨自艾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放聲大笑:“鄭兄,別想那麽多,我隻是覺得有些巧合,我的傷受在外,你的傷受在內,偏生還麵臨這麽複雜的情況,你說,闔穀安危係在你我身上,是不是不公平?”


    鄭萬廈不明白他的意思。


    蘇寅忽然收聲正色道:“我蜀山有一秘法,可以將功力與旁人共享。”


    鄭萬廈想通了其中關節,蘇寅無法握劍,可是鄭萬廈可以,鄭萬廈沒有內力,可是蘇寅有,兩人不正好是互補的嗎?鄭萬廈聞言巨震,道:“當真?”


    蘇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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