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商量妥當之後,眾人便做了決定:蘇寅與陸思平先在家中靜養;鄭萬廈和善揚郡主去尋找沈萍蓋二人,以他們為跳板去找周灼華,解釋清楚鄭萬廈與周家之間的誤會。


    用過午飯之後,善揚郡主便與鄭萬廈一齊出了門,鄭萬廈仍拿著那把破劍,善揚郡主說給他換一把他也不肯,在家中後廚找了塊磨刀石磨了半天,那個缺口仍然還在,隻是把刃口的卷刃給磨沒了。這把劍像快頑石一般,怎麽去侍弄都是一副死硬模樣。


    倒是挺像這家夥的。善揚郡主這般想著,抬頭瞧了鄭萬廈一眼。


    兩人牽了馬,鄭萬廈給善揚郡主說起了他牽的‘黑裏白’和他的恩怨。由於秦離焱和鈺兒離去匆忙,他們從杭州騎過來的‘烏騅’‘小紅’也都放在了申府的院子之中,可憐老門房還要每天給他們買幹草料喂養。善揚郡主便牽了那匹小紅馬,鄭萬廈經過杭州到揚州的一路折騰,也算和這‘黑裏白’比較熟稔了,便牽著‘黑裏白’出門去了。


    善揚郡主見鄭萬廈牽的馬通體烏黑,皮毛鋥亮,猶如綢緞,馬首司昂,神駿無比,很是奇怪,便問道:“這馬兒也不白啊,你為啥叫它‘黑裏白’?”


    鄭萬廈見善揚郡主隻抬頭伸手捋這畜生的黑毛,便道:“你低頭看看便知,它白的地方都在腳下哩。”


    善揚郡主聞言低頭一看,果然,這馬兒四隻蹄子上都有幾撮白毛,猶如腳踏祥雲。心中不禁有些好笑,挺神駿的一匹馬兒,鄭萬廈這取的什麽鬼名字啊?情不自禁便捂嘴笑了出來。


    鄭萬廈見善揚郡主捂嘴嘲笑,便道她在嘲笑自己取的名字土氣,但也沒有辯解,反而用善揚郡主牽著的那匹紅馬的更加土氣的名字來對比,彰顯出自己所取名字的不凡:“你別笑,你牽的這匹馬啊,是鈺兒姑娘的坐騎,它的名字更加難聽呢,叫小紅。”說完一臉得意,看著善揚郡主,似乎在說:相比之下,在下取的名字還算不錯吧?


    善揚郡主伸出玉手順著小紅馬的脊背摸著,道:“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可愛啊。”


    鄭萬廈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精彩,笑容一下子僵硬,然後便不再多言,心中腹誹道:“女孩子都是這般聽不出好聽難聽的嗎?”


    二人正閑聊著,不覺已經走到了城西那日趕集相遇的地方。穿過擁擠的人群,這花了他們不少的時間。總算豁然開朗的時候,二人都是一陣輕鬆,心情明快。


    善揚郡主腳踩馬鐙,瀟灑地跨上了小紅馬,動作極為利落,鵝黃衣裙衣袂被清風吹起,像是被水浸泡過後的一副鮮活水彩。善揚郡主提起馬鞭,指著遠方,對鄭萬廈道:“天高地遠,這連日來盡被瑣事折騰了,不如縱馬去快活一番吧!”


    鄭萬廈看著神采飛揚的女子,心中忽地湧起一股豪氣,正好能展現自己進步飛快的騎術,便也一踩馬鐙,躍身上馬,應道:“好啊,提鞭縱馬,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善揚郡主看著身旁的男子,一如當年大江之上患難與共,心底忽地泛起一陣溫馨。


    鄭萬廈雙腿微微用力一夾,黑裏白知曉主人心意,提起前蹄長嘶一聲,便齜牙咧嘴衝了出去,嘴唇翻飛,兩排大牙在風中極是銷魂。善揚郡主忙落鞭追趕。兩匹馬兒一前一後,在空曠的官道上飛馳。隻見兩邊景物伴隨著耳邊的唿唿風聲急速後退,頃刻間消失在眼角,而前方不知盡頭,是天涯,還是海角?


    善揚郡主看著前邊飛馳的身影,心中頗有感觸,十年了,終於和這小子相逢了,此間事了,便與他一齊迴西涼,去看看那個老頭子。那西蜀,還去嗎?要去的吧!她這般迴答自己,找個機會向他說一說吧,讓他跟我一起迴西蜀去看看。她這般想著。


    二人一番奔馳,痛快之極,還是壯麗江山能盛放男兒誌氣,鄭萬廈經過一番奔馳,便將昨夜的種種不痛快之事給放下了,心境一片遼闊澄澈。感受著清風拂過臉龐,鄭萬廈眯著眼勒住了馬兒,待到善揚郡主的馬兒趕上,停留在他的身邊,他情不自禁地張開懷抱,仿佛將這溫柔的南國秀麗盡數攬入懷中,豪氣衝天,大喊道:“江山如畫!鄭某人定不負泱泱華夏!”恰在此時一股強風灌入他的口中,他忽然撫胸劇烈地咳嗽起來,所以善揚郡主根本沒有聽見他喊了啥,善揚郡主笑靨如花,一頭長發被勁風吹起,與鵝黃衣袂一起飄揚,她心中沒有那麽多奇怪念頭,她隻是很高興,說不出的高興。所以她沒有追問鄭萬廈說了啥,也許隻要鄭萬廈能說出自己想說的,她便很高興,即便鄭萬廈說的話,消逝在了風裏。


    官道之上駛過一隊商隊模樣的人,趕著馬車,馬車上用稻草覆了,不知蓋著些什麽東西。鄭萬廈和善揚郡主連忙驅馬讓道。一個富商模樣的中年人拱手打聽道:“兩位,不知從此前去揚州還有多遠?”


    善揚郡主答道:“不遠了,最多一個時辰便能看見城門了。”


    那富商拱手行禮道:“謝謝了。”便趕上了車隊,浩浩蕩蕩往前行去。


    鄭萬廈笑道:“淮商還真是有錢哩。”善揚郡主想起方才問路富商恨不能十個手指都戴滿了金戒指的手,明白了鄭萬廈的意思。笑著解釋道:“上至朝廷,下至平民都對商人充滿了鄙夷,但商人偏偏又是最富有的群體。沒有地位,便隻能炫耀他們的財富了唄,這也怪不得他們。雖然看著光鮮亮麗,其實在一個芝麻大的小官麵前,也是備受歧視。”


    鄭萬廈早就聽公孫老頭兒跟他抱怨:將四海貨物周轉起來,造福八方的商人被中原譏為投機懶惰無能之人;而在西戎、在北方韃靼,對中原的這些商人都是歡迎之極,尊重之極。長此以往,哪個商人還願意在中原做生意?蠻夷缺少的物資有這些商人提供給他們,而付給商人的金銀又都是從中原邊關劫掠去的。以華幣易華貨,天下還有這般低投入高迴報的事嗎?所以公孫述告訴鄭萬廈:天下變了,現在的天下很畸形,很不穩定。隻是他公孫述,明知這種變化,卻沒有辦法改變,以前曾經有個人試圖去改變,但他也沒有成功,反而在死後被天下恥笑。這些話,隻有老人偶爾喝醉的時候才會跟他念叨。每次鄭萬廈主動去問的時候,都會被老頭一陣痛罵。


    此時聽善揚郡主這麽說,也覺得果然有問題,商人掌控著巨大的社會資源,如果朝廷不重視這部分力量,這種不平衡可能會釀成大禍。這麽一想,方才還明朗的心境便又蒙上了一層陰霾。連公孫老頭兒都沒有辦法,那豈不是,完了嗎?鄭萬廈忽然有些悲觀起來,看著麵前的秀麗河山,緊緊皺著眉頭不說話。


    善揚郡主不知他為何突然這般,問道:“你怎麽了?”


    鄭萬廈不想這種情緒傳遞給善揚郡主,勉力笑道:“沒事,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了。咱們走吧。”


    善揚郡主將信將疑,道:“咱們不能在那般飛快了,當心錯過了沈萍蓋他們。”


    鄭萬廈一臉無所謂,道:“去揚州的路那麽多,咱們再怎麽走也是有錯過的可能的,要是有緣遇上,怎麽走都會遇上的。”雖然這般說著,兩人卻也沒有縱馬奔馳起來,信馬由韁,放任黑裏白和小紅在這官道上走著。頗為閑適。


    茫茫古道上,烈日潑下,前邊的熱浪中,慢慢地現出了兩個被熱浪扭曲的身影。鄭萬廈眯著眼睛看去,應該是一男一女吧。他作出了這樣的判斷。善揚郡主奇怪道:“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這兩人不知要去哪裏。”鄭萬廈搖頭不知。


    幸好他們是相對而行,沒有多久,便已經相遇。那兩人風塵仆仆,看來應該是趕了挺長的路。都穿了玄色衣服,袖邊滾了約兩寸寬的紅邊,古拙大器,衣衽上繡的是雲氣青天,隱有龍爪沉浮;胸口上繡的是漢儀小篆體的‘劍’字,蒼鬱大氣,雄渾有力。


    這是劍林門下服飾。與蜀山靈劍門崇尚白衣不同,劍林的服飾用玄色作主體顏色,黑中帶赤,風格厚重古樸,頗有秦漢遺風。


    這兩個年輕人各自身後都負了一柄寶劍,江湖中劍客行走江湖時都是將寶劍係在腰間或是拿在手中,隻有劍林一脈,仍循了祖製將劍負在身後,這與劍林門中特殊的拔劍術有關,也與劍林的宗旨有關——濟弱扶傾,亂世出山!


    兩人兩馬身形交錯,便要各自離去。那劍林門下的年輕男子忽然叫住鄭萬廈與善揚郡主:“兩位且慢。”


    鄭萬廈和善揚郡主勒住馬韁,迴過身來。


    那男子道:“在下想問問,從這裏去揚州還有多遠?”


    善揚郡主道:“不遠了,腳力快些的話兩個時辰便到了。天黑之前兩位便能趕到揚州。”


    那男子拱手謝道:“謝謝了,不知兩位是趕往何方?”


    這一問便將善揚郡主問住了,是啊,要是沒找到周家之人,該去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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