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程允二人敲李儒書房門的時候,李儒正在讀《鬼穀子》,他家境並不富裕,這本書是他在東觀時候,用省下來的白紙和空餘時間謄抄下來的,他對此書是愛不釋手,經常翻閱,聽到敲門還以為是夫人送飯進來,雖然奇怪為什麽今天怎麽時間過得這麽快,但也沒太在意。


    程允進去後四下打量,暗暗點頭,雖然書房很小,但藏書真不少,還有幾份竹簡羅列在書架上,被擺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一塵不染,想來是李儒最重視的書,可能是自己借的,也可能是祖傳的。


    李儒沒聞到飯菜的香氣,抬頭一看,眼睛一眯,“你們是誰?誰讓你們進來的。”


    “小可程文應,見過文優兄,這是我的朋友管亥。”程允在李儒對麵坐下,“昨日來訪,文優兄比較忙,無緣得見,今天一早就過來拜訪,正巧門口遇到嫂夫人,是嫂夫人帶我們進來的。”


    “哼,該不會是見拙荊軟弱可欺,硬闖進來的吧?”李儒沒好氣,“看你這位朋友麵相就不像什麽善人。”


    管亥就不樂意了,剛要開口,程允搶先發言,“雖然文優兄的麵相之術遠不如胸中韜略,但既然不太歡迎老管,我讓他先迴去便罷了。”


    收到程允瘋狂眼色的管亥虎目一瞪,哼哧一口氣,轉身便離開,李儒心想我也不太歡迎你,仔細觀察程允,“你就是那個放著好好的王爺老師大腿不抱,去宦官門下乞食的程文應?”


    程允搖搖頭,“文優兄認錯人了。”


    李儒一怔,隻聽程允再言道:“我拜我師,是學習知識的,不是為了他的地位名聲;同樣的道理,我交朋友不看他的身份地位,即使是蹇公畢公,也有其過人之處。”


    “持規而非矩,執準而非繩,通一孔,曉一理,而不知權衡。這一孔之見,放在宦官身上,又有何不可呢?”


    李儒眼中閃過一絲興趣,“那盧大人和你鬧得不愉快,現在不再往來,隻能說連盧大人也不知權衡了?”


    程允神色不變,“師伯所思所想,我們小輩不習慣多加揣測,自是有他的道理;而我要做什麽,在不違背道義的情況下,師伯也不能對我多加幹預。”


    “那令尊的衛尉丞,是依靠蹇碩出力才能夠當上的,這做不得假吧,”李儒老神在在,“還不能說明你們程家為宦官犬馬,你程文應在宦官門下乞食?”


    “不能。”程允麵無表情,雖然他想表現得一臉淡然,但實在拿捏不好這個程度,“如果我借豫州刺史王子師的七星寶刀殺了文優兄,是我要殺文優兄,還是王子師要殺文優兄?”


    李儒雖然讀過《損》,但易經是極其高深的學問,借刀殺人的故事還沒有人來具體總結,所以不能依照前人經驗來迴答這個問題,聽聞這個例子,他略一沉思,“此問多解,若王子師不知你借刀是為了殺我,要殺我者程文應也;若王子師知道還要借給你,殺我者你二人。”


    程允哈哈大笑,“文優兄大才,這麽短時間就能夠分析這麽透徹,那我要問兩個問題,第一個,行事主動權在誰手裏?”


    李儒當即迴複,“自然是在你手裏,你什麽時候去借,怎麽借,怎麽殺,都是你主動。”


    程允不給他反應時間,“那若你知我欲借王子師的刀殺你,你是先殺我,還是先殺王子師,還是先毀刀?”


    李儒一副看腦殘的眼神看著程允,“冤有頭,債有主,你欲殺我,我自然先殺你。”


    程允覺得快是時候了:“那麽把我要殺的人換做陌生人,你會怎麽看?”


    “不看。”李儒弄不清程允想幹什麽,“你借別人的刀殺陌生人,跟我有什麽關係?別讓我知道,讓我知道我就報官抓你。”


    程允這時候坦言:“那麽我與父親借陛下的奴才為自己謀求一些福利,文優兄何必咄咄逼人呢?畢竟謀求的福利又不犯法,總不會也要報官抓我吧?”


    李儒看他七拐八繞就想說這個,哼了一聲,“你利用誰的確不關我事,我也沒有咄咄逼人,我現在關注的,是你應該離開我家,這裏好像不太歡迎你,你沒感受到嗎?”


    “還真沒有,”程允一本正經地說道:“文優兄帶著有色眼鏡看人,所以我當做這是文優兄給我闡述的機會,一定要把文優兄的疑慮打消,這樣文優兄才會更加自然。”


    李儒心裏生氣,表麵卻沒有表現出來,“有色眼鏡?什麽東西?不過你表現出來的東西並不能吸引我的興趣,你還是快走吧,我不想欺負小孩子。”


    程允正色,“今日前來拜訪文優兄,是聽聞文優兄胸有溝壑,才智過人,希望能夠得到文優兄的幫助,現在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守宮丞,手裏沒有適合文優兄的職位來請動賢者,但我是真心實意的。”


    程允誠懇地說道:“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厭我、騙我,我現在隻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在文優兄麵前吐露真話,是真的希望可以得到你的認可。”


    李儒淡淡一笑,“我有什麽認可不認可的,現在你就能夠出仕?你今年幾歲?這蹇碩畢嵐也有這麽大能耐?能讓你從楊家手中要出東觀名錄就已經很讓我不可置信了。”


    程允眼神堅定,“我能夠成為守宮丞,他們可能是出了一點力,但我能夠在十三歲出仕,是托了喬公的福,他老人家在陛下麵前提了一句,這份恩情我可能永遠還不上了,隻能盡力讓他的後人們可以安穩度日吧。”


    “至於楊家的名冊,那是我依靠自己的能力人脈要來的。”程允理直氣壯,“我和楊公是好朋友,走通了楊公的路子,楊校長還能不交出名冊?”


    李儒眯了眯眼,“沒想到你人不大,關係網倒是挺大的,黨人,宦官,清流,世家,你居然都有認識的人,還來頭都不小,不過我更好奇的是,東觀名單上的博士這麽多,跟你嶽父大人一起校書勘刻石經的也有不少,你怎麽就偏偏跟我過不去,非得死乞白賴地跟我在這裏浪費唇舌呢?”


    程允此時唉聲歎氣,“我也不想的啊,可是我能怎麽辦,如今天下大亂已起,我才十三歲,僅僅一個守宮丞,手下武人隻有老管,文化人一個沒有,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想從東觀挖點人才,好歹有點門路搞到名單,比逛街偶遇幾率大吧?”


    “沒想到偌大一個東觀,有本事的大賢居然才這麽幾個!”程允氣急敗壞,“韓說韓叔儒算一個,可人家官居侍中,前途似錦,也算我的長輩;我嶽父算一個,到現在還流離在外無法迴京;找遍全錄,你是唯三,我不來你這裏去哪兒?”


    李儒反思了下自己,覺得也沒有問題,“我平時也就校對下書文,偶爾串講下課程,你怎麽知道我有大才?”


    程允心想,你去二十一世紀問問,有幾個不知道你李儒有本事的,不過麵上沒表露出來,反而一臉笑意,“剛剛有提文優兄相人之術不過泛泛,是因為我本身就擅長相人之術啊,照麵就知道文優兄是大才。”


    李儒搖搖頭,“我相人之術不過泛泛?肯定比你強。你的年齡太讓人輕視了,沒有人生閱曆,怎麽可能熟辨人心善惡?剛剛的那個人,你自問,他是好人嗎?”


    “什麽是好什麽是壞,要看立場,看人以好壞,這是相人之術最下乘的看法,”程允反駁他,要麽這樣吧,我們比試下相人之術,如果我輸了,什麽條件你提;如果我贏了,你...”


    “哦,那不比了。”李儒的打斷讓程允一口氣差點沒迴上來,“我怎麽知道你能做什麽?我提了你又辦不到怎麽辦?空口無憑的我憑什麽相信你。”


    程允對這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李儒真是沒辦法,“那這樣,你說一個你最近做了卻失敗的事情,我做成了,就算我把輸了的賭注給你了如何?”


    李儒撫須微笑,“這倒有點意思,那你把輸了的賭注給我,是不是就算認輸了?”


    “認輸?不存在的。”程允自傲道:“在這大漢朝,相人之術我不敢稱前幾名,但是誰是大才,我肯定能看出來。”


    “哦,”李儒配合道,“你贏了又如何?”


    “本來若是按原來的想法,是和文優兄定下我到達什麽位置才可以請你出山,要是先支付失敗的賭注的話,那我贏了就請文優兄準備準備,就請你出山為我出謀劃策如何?”


    李儒一臉鄙視,“你個小小守宮丞,需要出什麽謀劃什麽策,就連你父親個衛尉丞,也沒有招募屬僚的資本,連一宮一署的頭都做不到就學別人招募屬僚,真佩服你們沒見過世麵還這麽開心自豪。”


    “別急啊,這不剛剛開始條件簡陋,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程允打了個哈哈,“所以說賭約成立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李儒咧嘴一笑,“好啊,先看看你輸了的賭注吧。沒有賭注的你可別再跟我死纏爛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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