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氛圍早早渲染著整個部落,附近的農戶開始在集市上活躍,阿嬸阿叔們開始準備年貨,稚嫩的孩童們拿著難得的零花錢在小賣部前擁擠。這幾天浮猋也在為阿奶跑腿,浮猋已經兩年沒有跟阿奶一起過年了,永謝布家裏隻有浮猋和阿奶,浮猋常年在外前兩年都是阿奶一個人過,冷冷清清的就貼個紅窗花就沒了,但是今年不一樣了,阿奶決定把焦屹、敏敏還有南楠一起喊來家裏,大家夥一起熱鬧熱鬧。


    紅窗花、小紅燈籠、牛腱子、牛腩、肉米粥、黃油、奶酒等等一堆東西,有為年夜飯準備的還有為祭祖準備的,堆了永謝布家的小院子滿滿當當。相較部落裏的原住民們,風颭小院到有些安靜了,焦屹愛上了騎馬,每天都要帶著黑無常、白無常騎著馬出去溜一圈,敏敏跟在南楠後麵準備來年新的熏香款式,配比、打樣、拍照、p圖兩人忙的不亦樂乎。


    過年前的第三天是部落裏最熱鬧的時候,因為每年這個時候部落裏都會出現孩子們最愛的商人——煙花經銷商會開著貨車來附近的每個部落,鞭炮、煙火擺滿整個貨車。城市裏禁止過年燃放煙花炮竹,一般也就是家家戶戶吃個飯就結束了過年這個傳統節日,基本上沒有什麽年味,敏敏和附近的阿叔阿嬸們早就打聽好了往年經銷商來部落的日子,一早敏敏就將南楠喊了起來。南楠跟著浮猋在一群孩子中間挑選,左拿一個右拿一個浮猋身後的背簍裏裝的滿滿當當懷裏還抱著,煙花這種東西不隻是小朋友大人也都喜歡。南楠看的新奇不論什麽款式,隻要是老板推薦的她都拿了一個,什麽噴花類、旋轉類、火箭類還有小禮花大大小小買了將近三十多個,見南楠心滿意足的小模樣,浮猋也沒有阻攔跟在後麵繼續幫她拿東西。


    兩人收獲頗豐的往迴走,路上正好遇見遛完狗和馬迴來的焦屹,焦屹見他們雙手都不空餘的狼狽模樣,調笑著從兩人手中分擔了一些:“哎~浮猋看清楚沒有?這女人的本性啊,就是貪婪。”


    南楠抬腳一腳踹在焦屹後腿上:“你少說我壞話。”


    冬日穿的厚南楠也沒有用多大力氣,焦屹往前蹦躂了兩下:“瞧!浮猋看見沒有!跟個小鬼頭一模一樣!我看你適合當炮竹!一點就炸的脾氣,除了浮猋誰敢要你!”


    三人帶著狗和馬一路小打小鬧走迴院子裏,浮猋放下手中的紅色大塑料袋和身後的背簍,摸了摸南楠有些炸毛的發絲:“中午來家裏吃飯?阿奶做的奶酒好了。”


    杏眸眼裏一亮:“好~”


    焦屹將馬匹遷迴馬廄裏又喂了點草糧,一迴頭就瞧見兩人難舍難分的模樣,忍不住的調侃道:“行了~你倆現在天天見,還你儂我儂的,小心以後就膩味了,這情侶啊,還是要保持一點距離的,這樣才能保持新鮮感。”


    見兩人都不理會他,焦屹沒趣的走進店裏看見敏敏在吧台裏出奇的安靜:“丫頭!幹啥呢?你心心念念的煙花來了。”


    確實,敏敏念叨煙花已經念叨了好幾天了,但是南楠和浮猋帶著煙花迴來時,她並沒有表現出興奮的模樣,眼神緊盯著平板的屏幕,焦屹從她手中拿過平板:“看什麽呢?偶像劇啊”。話音跟隨著笑意一起消失。


    將浮猋送走後,南楠也跟著走進店裏,見兩人都不說話的模樣,好奇道:“怎麽了?”


    焦屹麵色很不好看,將平板遞到南楠麵前,平板上是一個社交媒體平台的界麵,上麵赫然出現風颭小院的字眼,一個匿名賬號發布的一條消息在短短幾天裏登上了熱搜。


    鮮紅的字體格外刺眼:著名畫家江郎才盡在貧困地區吸金擺爛。


    博主發的九宮格裏第一張是南楠的百科科普,第二張是南楠收官時工作室發的公文,第三張至第九張全是風颭小院的布局和價格表。發文字字犀利極具攻擊性的表示,南楠在京都圈錢後來偏遠貧窮的部落買地建房屋,搞旅遊開發將原本淳樸幹淨的部落改的麵目全非、民不聊生。評論區也劃分成兩個極端,一部分人認為南楠是個難得的天才,收官後在其他地方養老,順便帶領當地經濟,但是絕大多數人對此嗤之以鼻,認為這種做法是在汙染原本幹淨的部落和大自然的環境,並對南楠的能力產生質疑,將南楠的家庭出生扒的幹幹淨淨,認為那些炒出天價的畫作就是南楠背後的槍手畫的,南楠隻是占了一個名頭實際華而不實。更有甚者將南楠出現在藝術館的穿著發了出來,對她身上的項鏈、手表、裙子評頭論足,討論著一件衣服夠多少貧困家庭生活了,還有對南楠的身材說三道四,說她背後一定有不少金主靠著不光明的手段才爬上如今的地位。


    鋼鈦的平板邊緣露出南楠泛白的手指,敏敏憤怒的開口:“這些人懂什麽啊!就跟風!真當網絡上是法外之地啊!太過分了!”


    焦屹從南楠手中將平板拿出:“舉報吧。”


    南楠還沒有開口迴答,吧台上手機的屏幕亮起,是久違的付女士,她的母親。


    南楠猶豫了一下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好像沒有想到電話會那麽快被接起,久久沒有聲音,南楠看了一眼好奇的敏敏,走出店內到後院:“嗯,有事?”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網上的消息我看見了,公司這邊我已經安排了做公關和律師,你不用擔心。”


    沒有慷慨激昂、沒有憤怒,如今的付女士很是滄桑的樣子讓南楠聽的一愣,低頭看著腳下的積雪開口:“謝謝。”


    對麵的付女士歎了一口氣:“你還不考慮迴來嗎?”


    “媽,我現在很好,很開心。我談了一個男朋友,他是個軍人,很負責任身體健康,家庭結構也簡單,他家裏的阿奶跟奶奶很像,對我很好。”南楠停頓了一下繼續開口:“我前段時間迴了一趟京都的房子,裏麵我已經收拾好了,行情好的話,你可以賣掉。”


    當年付女士不止一次的提出想要賣掉那棟別墅,因為裏麵有太多南楠父親的身影,可是南楠死活都不同意,哭著鬧著要留下。


    “好,知道了。”母女之間漸行漸遠的距離好似再也迴不去了。


    電話被掛斷,手機裏再次傳來震動很短暫的一聲,是短信南楠的手指點開短信的圖標,卻沒有看見新消息,心裏了然打開另一張電話卡的短信界麵,上麵沒有任何話語隻有一條鏈接,帶著疑問點開那條鏈接,上麵那名匿名博主的詳細身份和地址、手機型號都清清楚楚。


    南楠遏製住內心的激動,給那條短信的聯係人發了一條消息,可惜那個號碼是一個網絡號,南楠發出的短信上顯示出一個紅色感歎號,告知她發送失敗。手機被緊握在手心靠在胸前,南楠知道是許今曦,能黑到社交媒體平台順利調查出詳情,許今曦有這樣的能力,也隻有她會給自己發這麽一條消息。


    付女士的工作室做事雷厲風行,雖然南楠已經脫離公司管控對外也退出繪畫圈,但是說到底她還是付雨然的女兒,這次風口不僅僅是南楠一個人的事情也把公司拉了進來。南楠關了手機便迴了自己的房間,焦屹和敏敏對視了一眼,焦屹見敏敏著急的模樣,寬慰道:“沒事,阿楠的媽媽還是有點本事的。”


    敏敏自然是知道付雨然的公司在畫界地位不小,這麽多年南楠的口碑一直都很好,但是麵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謾罵敏敏還是有些擔心的:“可是楠姐的性格~”


    焦屹聳肩:“她在意的事情從來不在這些身外之物上,我去看看吧。”


    敏敏點頭:“你等一下~”小巧的身形快速到冰箱麵前,倒了一杯純牛奶給焦屹:“楠姐早飯吃的少,你讓她喝點吧。”


    焦屹欣慰的從她手中接過:“總算還有個有良心的。”轉身往後院的二樓走去。


    其實焦屹說的沒錯,南楠一直不在意這些世界的聲音,惡意的也好、誇耀的也罷,她從來不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但是來自身邊的暗箭讓她防不勝防,心裏總有種被背叛的感覺。人就是一樣一朝被傷害,就會下意識的認為身邊的人都帶著歹意,不想遷怒宋敏敏所以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自我調節著讓那些負能量的想法遠離自己。


    焦屹很自覺,敲了兩下房門後就自己打開房門,一開門就發現南楠屋子裏沒有光線,遮光窗簾擋的死死的,小小的身體埋在沙發裏,站在門口眼眸短暫適應了一會兒黑暗的空間,沒有開燈走進去將杯子放在茶幾上,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朝著沙發的方向遞了遞:“要嗎?”


    埋在抱枕裏的腦袋微微震動,見狀焦屹收迴遞出的手,起身拉開窗簾將窗子打開,點燃了指尖的煙:“真沒出息。”南楠沒有反應,唇間朝著窗外吐出白霧:“你說說這是為了什麽?讓一個毛頭丫頭騎在頭上。”


    宋敏敏傻看不透可焦屹卻很聰明,無風不起浪,南楠在圈子裏摸爬滾打二十多年,在外有付女士大點,在內她自己為人處世低調圓滑,前輩、老師沒有一個不誇的,後生沒有一個不佩服、敬重的。就算真的是同行有敵意的引流,也不會在她退圈兩年後發作,更何況知道現在南楠行蹤的根本沒有幾個人,這個匿名博主隻可能是南楠的身邊人。那天開車迴來齊木德雲明對南楠的厭惡毫不掩飾,種種跡象有很好猜,那個惡意發帖人就是齊木德雲明。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這個道理大家都懂,天才與平凡相差太大,眾人沒有辦法對南楠的畫做出判斷,隻能從那些淺薄的表麵來發泄內心深處因為差距而帶來的不甘心。


    網絡上消息流傳的很快,一群烏合之眾見南楠沒有迴應便紛紛開始惡評和申討,罵什麽的都有,敏敏恨不得從網線這頭鑽過去掐死這幫子無知的長舌噴子。


    浮猋給南楠打電話沒有打通,便給焦屹打了,焦屹看著亮起的手機屏幕,瞥了一眼好似已經睡著的南楠,關上窗戶走出了南楠的房間,將輕聲關好後,走下樓才將電話接起。


    浮猋正在廚房幫阿奶炒菜,側頭夾住手機:“南楠呢?阿奶喊你們過來吃飯。”


    焦屹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事情的經過跟浮猋說了,當然包括他自己的猜測,永謝布院子裏的浮猋聽了開頭就關掉了灶台上的燃氣開關,眼中的笑意消失變得幽暗。阿奶在一旁倒著南楠最愛的奶酒,見浮猋麵露凝重的模樣沒有開口打擾,直到浮猋掛斷電話才問道:“怎麽了?”


    浮猋將手機放進口袋裏:“伊吉,南楠不太舒服睡了,你給她裝點菜吧,等會兒我給她送過去。”


    兩人剛剛上午才去排隊買煙火,阿奶以為南楠收了風寒沒有起疑,手上放下酒壺就要去給南楠準備驅寒的藥草,卻看見浮猋脫掉圍裙往廚房外麵走:“哎~我給你熬點驅寒湯,你給她送去啊。”


    浮猋沒有迴頭:“我去一趟齊木德家,等會兒迴來。”


    阿奶狐疑的瞪了浮猋的背影一眼,覺得他不重視南楠,明知道南楠不舒服還跑去齊木德家。


    齊木德家離永謝布家很近,浮猋長腿沒邁幾步就到了,一進門就看見圖爾在門口抽煙,圖爾滿臉憔悴的起身:“浮哥,你怎麽來了?”


    齊木德雲明在京都的事情以及對南楠的所作所為,浮猋沒有告訴她的額吉和阿布,但是那天圖爾來問自己的時候他告訴了圖爾,一個家裏總要有個人來管教走錯路的孩子。這些天圖爾坐立不安,每每看著笑意盈盈的妹妹就想起浮猋的話心裏十分不是滋味,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原本單純的妹妹為什麽去了一趟京都就變成這樣了,也不知道該怎麽勸齊木德雲明,隻能看著小妹每天花枝招展的到處給親戚賣乖。


    浮猋側眸看著圖爾:“你額吉和阿布在嗎?”


    圖爾掐掉手上的煙蒂搖頭:“不在,他們一早就去集市上置辦年貨了,說有打折的牛肉。”


    怒意染上鷹眸:“你妹妹呢?”


    圖爾微微一愣,他跟在浮猋身後長大從來沒見過他這麽生氣的模樣:“在屋子裏呢。”拉住要往裏屋走的浮猋:“不是~浮哥~到底怎麽了?”


    聽見門口動靜的齊木德雲明從裏屋走出來,見到浮猋一副很開心的模樣:“浮大哥~你來了,快來屋子裏坐。”


    如今的齊木德雲明變化太大了,從穿衣打扮到舉手投足都沒有之前的模樣,望向那幅嬌柔做作的小臉,浮猋眼眸中滿是寒意:“我原來以為你隻是一時走彎了路,現在看來我想錯了。”


    圖爾不明所以,但浮猋在齊木德雲明嬌豔的臉上卻看見了心虛:“浮哥你在說什麽啊。”


    心寒已經蓋過怒意,冰冷的視線落在齊木德雲明身上:“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公然侮辱他人活著捏造事實誹謗他人,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留、管製。齊木德雲明你違法了!這次你做過了!”


    齊木德雲明微微咬了一下下唇:“浮哥,你在說什麽呀,我聽不懂~那件事情不是我做的。”


    嘲諷的意味滲進眼眸:“讀這麽多書,都讀廢了。”


    圖爾在一旁看兩人對峙心裏幹著急:“哎呀~浮哥你在說什麽啊。”又朝著小妹揮手:“你又幹什麽事情了!你過來!你說清楚!”


    “既然你死不悔改,那我們就走正常流程了。”浮猋沒有再理會圖爾和齊木德雲明,心裏已經做了決定往風颭小院走去。


    圖爾沒有辦法阻止浮猋隻能朝著小妹發問:“你到底做什麽了!”


    感受到區別對待的齊木德雲明單腳一跺:“什麽我幹什麽了!我能幹什麽!莫名其妙!”


    浮猋剛剛話裏的意思圖爾聽的很明白,不論妹妹在京都幹了什麽,現在齊木德雲明越界了,見她的態度圖爾拿起身邊的掃帚,從來沒有對妹妹動過手的圖爾用力朝著她砸了過去,這動靜讓剛進門的齊木德夫婦看的一愣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圖爾急得跳腳:“我莫名其妙!我是為了你好!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那裏有個正經樣子!”


    齊木德雲明快速躲過朝著自己飛來的掃把,一臉不敢置信:“你敢打我!”


    圖爾擼起袖子向她走去:“我打你怎麽了!就你在京都幹的那些破事!額吉和阿布不知道,我都清清楚楚,自己賠進去三萬還好意思拍裸照貸款!一共六萬多啊!楠姐幫你還了,浮哥替你瞞著,你還不識好歹!不要臉往浮哥身上貼,破壞人家感情!還對著楠姐陰陽怪氣的!我告訴你齊木德雲明!我打你都算輕的!”


    “砰~”


    滿是年貨的背簍砸在齊木德雲明背後的門框上,齊木德夫婦憤恨的站在門口,圖爾的話他們聽的真切,看著父親的眼神兩人都噤了聲。


    齊木德額吉將身後的背簍放在地上看著兩人開口:“你阿哈說的是真的嗎?”


    齊木德雲明驚恐的抱住自己的胳膊,沒有說話眼淚再次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說話!”齊木德阿布臉上烏雲密布:“剛剛不是挺能耐嘛!現在啞巴了你!”拿起院子裏的木棍就朝著齊木德雲明打去,近20年,阿布雖然嚴厲卻從來沒有動過齊木德雲明一個指頭,紅痕很快出現在被養的細嫩的皮膚上,院子裏一片哀嚎周圍的鄰居哪裏見過這個架勢,趕緊進來勸阻攔著。


    “哎呀~小明她阿布,有話好好說!”


    “是啊是啊,小明她阿布,孩子大了懂道理的,你好好說,這麽打打壞了可怎麽的了。”


    一場鬧劇持續了近二十多分鍾,夫妻倆沒有心思在燒飯將齊木德雲明鎖在了她自己的臥室裏,連跟鄰居解釋都顧慮不上,簡單打了個招唿含糊過去後,就往永謝布家走去。部落都是老房子家家戶戶有點什麽動靜,老遠就能知道,附近的阿奶自然也是聽的清楚,這次迴來阿奶就覺得南楠和小明不對勁,兩人不親近甚至都不見麵,問浮猋也沒有問出什麽,這下她知道原因了。


    阿奶人是到了年邁的年紀,但是耳朵好使,眼裏和心理更是幹淨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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