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附近的斷崖下,柔和的月光成了森冷,四周木林環繞將一座墓地遮擋的密不透風。


    地麵之下隱藏著蛆蟲的大本營,這座地下宮殿建於百年之前,宏偉的石像阻擋住進出口,一條冰冷的石路通往宮殿的心髒。殿內燈光閃耀,百米雕像站立在中心位置,那是千錘百煉下造出的機器人玉像,身上鎧甲上布滿狼、獅子、豹、龍、蛇等動物的圖案,麵上同樣佩戴著骷髏麵具。鐵靴下,百名臥跪的黑影朝著雕像做著最卑微的朝拜,幾小時前還豔麗的女人滿是傷痕平躺在地上,華麗的禮服已經破爛不堪,雪白的肌膚上布滿鞭痕,顫抖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z~真的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


    銀白色的錦布慢條斯理的擦著鞭條上的血跡:“那你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麽他們知道我們的交易點?”


    皮開肉綻的傷口瑟瑟發抖:“程序裏是絕對隱蔽的。”


    “所以我有理由懷疑我身邊有叛徒。”


    女人不斷搖頭:“不是我,z~”不斷敘述求饒的聲音,讓男人皺眉。


    “猞猁,你知道我為什麽給你取這個名字嗎?”


    鞭子落在地磚上,男人嫌棄的摘掉手套,那雙手跟他的臉一樣,沒有皮膚。


    “猞猁喜冷,似貓似狼,我養你這麽久,現在你讓我覺得我養了一隻白眼狼,來,拉去實驗室。”


    手掌一揮跪地的黑影中站起三個人,將女人的手臂拖拽而起。


    “不不不,z~不要,不要。”血液在掙紮下拖出一段血痕。


    女人的叫喊聲漸漸消失,身著白色西裝的陳六走近z:“老板,陳五被抓了。”跟瘦弱不堪的陳四不一樣,他身形壯碩、麵容姣好,氣度如天人,但皮膚上的毫無血色還是與常人不一樣的。


    “貨跟東西呢?”


    “跟著陳五一起消失了。”


    “完全消失?”


    “是,炸的很幹淨,絕對沒有殘留。”


    z表示滿意的點頭:“把猞猁跟這次知道交易的所有人都帶去測試。”


    男人微愣:“是。”


    明亮的室內是一群身穿無菌服的人們在有條有紊的工作,一堆透明的玻璃瓶、精密的儀器在一個個隔離房間閃著寒光,女人蜷縮在地上,雙手握拳胸口細微的起伏昭告著生命的力量。


    “活著,一定要活著。”心中不斷默念著。


    她是4年前加入這個組織的,一直擔任重金屬方麵的研究,靠近z是一次偶然的機會。組織裏所有人都要做血液測試,而巧了自己血液被查出來與常人不一樣,一次次的實驗讓她恐懼這間屋子,可是逃不掉,她逃不掉。這次是她第一次離開這座地下宮殿,看見外麵已經千變萬化的新世界,她沒有一次機會可以走在行人的斑馬線上、走進充滿歡笑的商場,甚至去擁抱四年未見過的陽光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她想起了那天從電梯內走出的身影,纖細、芬香的讓她無比懷念,手指魔怔般的不斷摸索著地麵,仿佛在撫摸那身影的背影。


    光亮被黑影遮擋,費力的睜開眼、抬頭,脖頸處滿是針孔殘留的細小血孔,看著剛剛出現的白色西裝男,忍著疼痛開口:“六哥。”


    陳六點頭,蹲下身子將右手中的綠色液體注射進女人的心髒:“猞猁,老五死了。”


    “真的不是我,六哥,真的不是我。”


    眼鏡鏡片下血紅的雙眼,看著那不斷掙紮的軀體:“這個不重要,來,看你這次運氣怎麽樣。”沒有任何情感的波動。


    綠色試劑通過六公分的針管進入心髒,血管、器官中無數細胞開始翻騰、灼燒,密密麻麻的紅色小點從肌膚毛孔中顯現、滲出。身軀開始出現反抗的掙紮:“殺了我吧,六哥,你殺了我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我們的犧牲都要有意義。”無情的開口,陳六轉身離開隔離間,走到監控室內看著地上不斷爬行的軀體,眼睛裏隻有屏幕上不斷出現的數字。


    監控室內有將近百個屏幕,每一個屏幕都對應著每一間隔離室,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展示著裏麵每一個人的慘狀,年輕的、年長的生命在抗拒、疼痛產生的醜態。在陳六眼裏毫無意義,好像隻是一串普通的數據而已。


    電腦屏幕中不斷傳來生命截止的聲音,而研究人員的動作依舊沒有任何停止,隻是將截止前的數據記錄下來,收集後交到陳六手上,陳六翻看後,將其扔進碎紙機。


    “進去收拾了。”


    戴著麵具的研究員成群結隊拿著白色編織袋進入一個個隔離間,顯然這次實驗的結果並不如意,這些試劑帶來的失敗品被跟著編織袋的拉鏈一起被掩埋。很快整個實驗室的屏幕上隻留下還在冰冷的地麵上喘氣的女人,見狀陳六挑眉,看了一眼屬於那間隔離間的體征數據,微微淺笑:“果然是她。”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過久,但是清晰的意識和身體的疼痛在不斷地提醒自己還活著,許今曦,這三個字反複刻在她心中,如果她就這麽死了,會有人給她收拾嗎?不會吧,可能就跟那些編織袋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幾年前就死過一次了,或許已經有人為她辦過一次葬禮了吧,那這樣也挺好的。


    身軀上的皮膚逐漸剝落,黏膩的透明液體順著血液滑落在地板上,她依然活著。陳六又看了一眼數據,按住跟老板的對話按鈕:“老板,她還活著。”


    冰冷的機械傳出男人的聲音:“處理一下送迴去吧。”


    陳六抓起身旁的白色長袍,打開隔離室的門,蹲在女人麵前將她裹好,抱起,離開隔離間。


    “很好。”


    像是誇獎的語氣纏繞在那血肉模糊的耳朵旁邊,她知道這次懲罰結束了,她熬過來了。


    蟑螂般堅強的生命力讓她無可奈何,不清楚是血液的特殊還是意識的頑強,她撐過去了,每一次都撐過去了。


    裹著白布像一個木乃伊一樣躺在華麗的羊皮毯子上,一雙無生機的雙眸看著坐在沙發上的z。


    z手上搖擺著平板,品嚐了一口酒杯裏的紅色液體:“你看,這個野狗身邊又有新的女人了。”


    畫麵中是浮猋與南楠一同走出電梯間的場景,麵具下的眼眸看向包裹嚴實的女人:“南楠,這個名字很好聽啊是不是?”換了新手套的手指,觸摸著屏幕上剛收到的資料,喃喃自語:“這個女人跟上一個不一樣啊,很不一樣對不對?那雙眼睛裏,有著跟野生動物一樣的警覺,一定很難馴服啊,比之前那個有意思多了。一定很有意思對吧?猞猁,這次你不會讓我失望了吧。”


    深深的驚恐和抗拒讓猞猁閉上雙眼,裝出疲累的樣子盡可能的不讓z發現自己的情緒。


    這次任務雖然抓住了很多人,但是總部同樣傷亡重大,組織連夜審問後得到的結果就是一次普通的軍火交易,可是浮猋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這麽瘋狂的舉動,好像他們原本就不在乎這場交易能不能成功一樣,如果他們這次出現的目的是軍火,那麽為什麽會這麽輕鬆就摧毀掉所有貨品?目的,那個男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任務失敗,黑熊、猞猁沒有抓到,主要目標人物——陳五也自殺而亡,抓迴來的所有同夥除了知道這次交易外一無所知,都是一群最編外的同夥。此次任務,浮猋等人這次一無所獲,總部安排人員又查詢許久後,那個隱蔽組織再無行蹤,連帶著本次提供情報的信息員也再也聯係不上了。但是隻要那個組織存在一天,總部就不能放鬆警惕,根據浮猋做出的人物畫像被張貼在草原各個地方,對方極其危險提醒居民發現後一定要遠離。


    浮猋、德海等人跟著總部保衛隊迴部隊的路上,接到了第二個消息,高蘇玉死了。死在一場查不出任何隱情的車禍中,美麗的身軀上還穿著一條雪白的連衣裙,就被兩輛車粗暴的撞得四肢扭曲、脫離,落在馬路邊的窨井蓋子上。雙方司機都是普通的長途司機,酒後駕駛,開進了鎮上的集市,失控、不小心撞死了人。看著那血腥的照片,浮猋知道這絕不是一場意外,太巧了、太巧合了,就像當初,自己剛準備出去執行任務,想讓高蘇玉去照顧年邁的阿奶,那個男人就偽裝出現在高蘇玉身邊一樣。這次黑熊才剛迴來,高蘇玉就死了,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不容浮猋等人的拒絕,他們被安排了三天的隔離加心理監管,雖然沒有發生什麽血腥、火拚場麵,但是那十個條鮮活的生命,那麵對碾壓、死亡毫無恐懼的男人,仿佛曆曆在目。連著幾日緊繃的精神線讓德海無法入睡,深夜敲響了浮猋的宿舍門,開門就看見了眼眸下滿是青色的浮猋。


    浮猋轉身讓德海進來:“怎麽了?”


    德海頹然的坐在地上:“浮哥,我睡不著。那是人啊,怎麽能那麽沒有感情。那輛貨車倒車時,他沒有一點閃躲啊。”


    手掌按在年少的頭頂上:“害怕了?”


    少年點頭:“是,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浮猋深吸了一口煙:“亡命之徒罷了,德海,忘了吧,向前看,等抓到他們,一切就都清楚了。”


    “能抓住嗎?”


    是啊,這麽多年了,一次次行動,他們的實力沒有一點點被削弱,反而日益增長。


    浮猋望向窗外:“能,邪不壓正,一定能。”


    “浮哥,我們~會死嗎?”


    浮猋搖頭:“不一定,但是我們付出的一切一定都有意義。”


    如果南楠在,她一定會在浮猋眼裏看見她從未見過的堅定,那堅定裏有對罪惡的憎惡,有對生命的敬畏和熱愛。


    摸著手機上停留的微信界麵,因為他們還在隔離期,信號被屏蔽了無法與外麵聯係,所以微信上還是執行任務前的對話。一張張照片透著溫馨與思念,照片裏風颭小院上了新的甜品,紅潤的水果點綴在巴斯克蛋糕上,看著很甜、很新鮮,甜品旁那張嬌羞的臉更甜。吧台裏新增了一台冰箱,上麵畫著阿奶清晰的臉,南楠說,阿奶能杵著拐杖下地走了。部落的集市很熱鬧,風颭小院的生意很好,一張清晰的盈利表,南楠笑意盈盈的說明年可以把家裏的房子新蓋了。點點滴滴的對話,最後他告訴南楠自己要去執行任務了,南楠迴了一幅畫的照片給自己。那是一張全家福,有去世的阿爺、父親、母親,還有阿奶、自己以及站在身旁的南楠,就站在自家院子前的那棵古樹下。古樹的紋理、部落的餘暉、家庭的溫馨,讓浮猋思念的情緒堵在心口,克製不住的想念來的兇猛。


    德海歪頭看著浮猋的手機,平穩下來的心情讓他忍不住調笑道:“浮哥?想楠姐了啊。”


    “嗯。”沒有一點掩飾,浮猋迴答的誠懇。


    “哎呦呦,當初不是要介紹給我的嗎?結果轉身那達慕就當著所有人抱一起了,生怕被搶走似的。”


    當時那達慕的擁抱被部隊同事口口相傳,大家夥都知道了,浮長官家裏有一個小姑娘,小姑娘很愛他,很愛很愛他。


    “趕緊滾迴去睡覺,睡不著就迴去做一千個俯臥撐。整天想七想八的,執行任務就你話最多!”浮猋皺眉將德海連踢帶打趕出宿舍門。


    夜恢複寧靜,思念卻沒有跟著德海的吵鬧一起離開,反而每分每秒都在增長、漲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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