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太爺冷笑兩聲,便沒再說話。林慕白的名諱他倒是有所耳聞,來時便知道恭親王半道上納了一個民間女子為側妃,沒想到還是個如此犀利的角色。隻不過這股子傲氣,不知是與生俱來,還是恃寵而驕呢?

    等著喂容嫣然吃了藥,林慕白才起身離開。她對自己的醫術,還是有些把握的。唯一一次沒把握的,便是在對待容盈的癡呆之症上,到現在她還都沒鬧明白,容盈是怎麽做到的心脈阻滯?分明是好端端的一個人,縱然與常人有少許異樣,但脈象也不至於如此詭異。

    林慕白離開的時候,正巧蘇離趕到。

    二人打了個照麵,蘇離朝著容盈行過禮,“殿下?”

    容哲修揉著自己精致的鼻尖,“來得真早。”繼而嗬笑兩聲,牽著容盈的手,帶著林慕白離開公主府,“我帶你們出去轉轉。”

    既然要留在雲中城,隻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就得好好看看這雲中城的風土人情,嚐一嚐雲中城的美食,才不枉遠道而來。

    街上有些亂,大抵是因為莫小少爺的失蹤,所以鬧騰得有些人心惶惶。

    找個精致而僻靜的臨湖茶樓,包了個雅閣坐著,推開窗能看到碧波蕩漾的人工湖,另一側則是街道。公主府的人和恭親王府的人,都在大肆搜尋莫浩的下落,一個才五歲大的孩子,不知被人藏到哪兒去了,這一夜竟沒有半點消息。

    “還是沒找到人。”如意輕歎一聲,舉止嫻熟的為眾人沏茶,“也不知被帶到哪兒去了。誰人這般缺德,連個孩子都不放過。若是與莫家有恩怨,隻管衝著大人去,尋孩子的麻煩作甚?”

    容哲修吃著手剝花生,瞧著外頭的碧波蕩漾,“鬥不過大的,不得找小的下手嗎?你以為人人都是這般情義的嗎?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麽做。能不折手段,為何要正兒八經的?多費力。”

    林慕白眸色微恙的望著對麵的容哲修,“你這話是誰教的?”

    “還用得著教麽?”容哲修嚼著花生,“看都看慣了,宮裏頭朝廷外頭,不都是一個路子?在皇祖母那裏,這些手段我可是見得多了。”

    這話沒有半點榮耀感,隻覺得淒涼傷感。

    一個六歲大的孩子,竟然懂得不折手段,而少了這個年紀該有的純真與稚嫩,連本屬於他的快樂都好似一道抹去,難免教人心生酸楚。沒有父母的嗬護,容哲修應該吃了不少苦頭吧!當無人能護著自己的時候,不就得學會自己堅強嗎?

    稍有不慎,也許就是屍骨無存。

    所以——他早早的學會了,人心叵測這四個字。

    “如意。”林慕白瞧了一眼如意,如意會意的點了頭,緩步離開房間。她本就出身青樓,察言觀色那是本能,耳聰目明便是本事。

    “你讓如意去做什麽?”容哲修問。

    林慕白笑了笑,“你沒聽見莫老太爺方才的口氣嗎?話語間極盡掩飾。如今有人對莫家小少爺動手,肯定不是臨時起意,隻怕是蓄謀已久。否則,為何搜了整個雲中城還找不到孩子?想要找人,就得知道前因後果,方可確定去哪兒找。不然,就是無頭蒼蠅。”

    容哲修點了點頭,“人命關天,又是自己唯一的孫子,莫老太爺有什麽可隱瞞的?”

    “誰知道呢!每個人心裏都有不可窺探的秘密,而這些秘密,也許正是所有恐懼的來源。或害怕覆轍重蹈,或害怕麵對。”林慕白抿一口香茗,“莫老太爺方才的話,證明了莫家早前已經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隻不過沒有這次這般厲害。”

    “那我皇姑姑到底是什麽病?”容哲修瞧一眼香茗,不悅的推開。

    林慕白知曉他不喜喝茶,早早的倒了一杯熱白開遞過去,“你皇姑姑的病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看她如何調養了。好好靜養,便不會有事。與常人無異。若是激動過度,大喜大悲必有大劫。”

    容哲修定定的望著她,“大喜大悲?”

    “公主的心律不正常,可能腑髒已經出了問題,具體原因還得等她醒來,待我細細的問一問才能下最後結論。”林慕白微微蹙眉,扭頭望著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容盈。快速將視線避開。這廝委實演戲太過,若是不知他已經恢複倒也罷了,如今知道容盈無恙,還這般看著自己,林慕白就有些如坐針氈的錯覺。

    擺弄著手中的杯盞蓋子,林慕白低頭道,“也不知公主,到底是怎麽得的這病。按理說公主年紀輕輕的,若非天生不全,不該有這病。”

    容哲修蹙眉,“你的意思,有人在害皇姑姑?”

    “無憑無據的,我可不想再落人口實。”林慕白笑靨淺淺。

    外頭的陽光極好,慵懶的午後。很適合眯一會,品個茶吃個小點心,而後愜意的望著窗外風景,將生活的步調放得盡量慢一些再慢一些。

    容哲修畢竟是坐不住的,又不喜歡喝茶,沒說上幾句話便帶著明恆下來茶樓,去街上閑逛去了。五月守在外頭,

    自然不敢進來。

    安靜而舒適的雅閣內,隻剩下林慕白和——身邊這個成日裝無辜的大尾巴狼,又或者可以稱唿他為,腹黑狐狸。

    林慕白喝一口茶,也不知該開口說什麽,便裝得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哪知黑影驟然欺來,驚得她手一鬆。手中杯盞瞬時打翻。卻被他指尖微彈,穩穩落迴桌案上,滴水未濺。

    “嚇著了?”他問的溫柔。

    她的身子往後半仰,他支著胳膊將她圈在其中。

    林慕白笑得有些勉強,“沒有。”

    “那離我這麽遠做什麽?”漆黑如墨的瞳仁,倒映著她微白的窘迫,還有緋紅的麵頰。若半開半就的芙蕖,散著沁人心脾的幽香。他若狩獵的豹子,無聲的靠近,貪婪的搜尋著足以讓自己意亂情迷的氣息。他喜歡這樣的味道,喜歡——眼前這個女人,愛到了骨子裏。

    窮盡一生,都將追舍不棄。

    “你突然靠過來,自然——唔——”還不待她解釋完畢,他的吻已經不期而至,等到她迴過神來,他已扣住她的後腦勺,容不得她絲毫的拒絕,加深了這個吻。

    唇齒相濡,那才是他想要的美好。這樣的霸道,不容置疑。

    她緊緊攥緊了他的胳膊,他所有的熱情來得太突然,以至於她毫無防備,等到她有了防備,卻喘不上氣來。他所給予的,總能令她瀕臨窒息的境地。

    終於。他放開了她,眼底平靜得若一湖秋水,沒有波瀾未見漣漪。迷人若黑曜石般的眼睛裏,泛著少許光亮,略帶迷離魅惑。此刻的他,帶著攝人的野性,挽唇的弧度恰到好處,在她跟前赤果果的透著蠱惑的力量。極是好聽的磁音,習慣性的放軟,放緩,就這樣在她耳畔摩挲著,“無論何時,都別拒絕我。你是我的,懂?”

    她睜大眼睛看他,可又很快的避開了視線。深吸一口氣,林慕白徐徐退出少許,心口怦怦亂跳,“殿下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說這樣的話?”她收拾了情緒,極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的理智,“我們不是說好了的,若是有朝一日你的馥兒迴來了,或者你厭棄我,我就可以走了。”

    容盈定定的望著她,就這樣看著,目不轉睛,一動不動,仿佛泥塑木雕,恨不能將她刻進眼睛裏,再也不用看見其他。隻看她一人便是!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容盈柔和的將她攬入懷中,讓她的臉貼在自己的心口,聽著屬於她的心跳。這心本來死了,是為了她才活過來的,所以是

    她的,“除了這兩個條件,不許再說離開。”

    林慕白笑了笑,“那是自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他意味深長的應了一聲,在她眉心落下輕輕一吻,“這世上很多東西都是虛的,隻有握在手中的,才是現實。”他這話,說的極為深奧,林慕白覺得他好像是說給她聽的,而非自言自語。

    握在手裏的?是讓她珍惜他嗎?

    這狐狸也不知打的什麽主意,癡傻之症時好時壞。人前傻子,人後豹子,實在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容盈。他裝得太好。裝得實在天衣無縫。

    “若不是那一夜我對迷藥有反應,你預備瞞我多久,裝多久的傻子?”她柔聲問。

    頂上傳來他涼薄而低沉的聲音,“一輩子。”

    她一怔,嬌眉陡蹙,“為什麽?”

    “為了你。”他迴答得幹脆,仿佛早就料到她會這麽說,沒有絲毫的猶豫。

    “那這些年你都是裝的?我不知道能有什麽辦法,讓一個正常人裝瘋賣傻這麽多年。”林慕白抬頭望著他,“有什麽信念,是如此重要的嗎?”

    容盈的眼底,閃爍著晦暗不明的光,幽幽然低頭凝著她,“我若說,我是真的瘋了很多年,你信嗎?”

    她微怔,卻是脫口而出,“信。”

    僅僅一個字,他已甚是滿意。

    外頭傳來如意低低的敲門聲,“師父,我迴來了。”

    聞言。林慕白嗤笑著瞧了一眼意猶未盡的容盈,低笑道,“誰讓裝傻子,該!”

    容盈扶額,“沒聽過一句話嗎?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語罷,他意味深長的斜睨她一眼,恢複了臉上的漠然癡傻之色,坐迴他自己的位置。可林慕白卻心裏發毛,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壞了壞了,傻子生氣了,晚上怕要失眠的。

    門外還站著如意,林慕白好歹也是個師父,不能在徒弟麵前失了顏色。淡淡道,“進來吧!”視線卻時不時的落在容盈身上,心裏略略發慌。

    如意小心的關上門,疾步行至林慕白跟前,麵色微恙,“師父,我方才在外頭聽到了一件關於莫家老宅的舊事。老百姓傳得神神鬼鬼的,好像真的一般。”

    林慕白蹙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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