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世子問你話呢!”明恆道。

    五月徐徐上前,麵色凝重,竟是苦笑一聲,“隻怕殿下找錯了地方。”

    “這話是什麽意思?”明恆不懂。

    深吸一口氣,五月斂眸,指尖微冷的撫上劍柄,“恐怕殿下是在找七年前的護城河,那是在京城,不是在丹陽城。殿下神誌不清,所以找錯了地方。何況時隔多年,他找不到了。”

    “找什麽?”明恆蹙眉,容哲修從他肩膀上下來,饒有興致的雙手抱胸,“找給我娘的定情信物嗎?”

    “漫天螢火,河燈輕搖。”語罷,五月重重合上雙眸,良久才徐徐睜開,望著還在河岸邊尋尋覓覓的容盈,“人事雖非,可是此心不渝。那些記憶,還活著。”

    聞言,容哲修沉默了,那些活著的記憶,一直被鎖在容盈的腦子裏,從未離開過,也舍不得離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容哲修一無所聞,他隻知道在那殺機四伏的皇宮裏,當年的事是個忌諱。也曾有年老的宮女說漏了嘴,卻被皇祖母知道,隨即被杖斃。

    “我娘,到底是怎麽死的呢?”容哲修低語。

    五月陡然盯著容哲修,眸色微恙,繼而徐徐斂眸,不再多言。

    “別找了!”林慕白一把拽住慌亂無措的容盈,方才五月說的那些話,她都聽到了。

    這一聲吼,讓容盈僵在那裏,死死的盯著林慕白凝著霜雪的眉目,突然將她抱在懷中,發出令人心碎的嗚咽。低低的,沉沉的,讓整個人都覺得喘不過氣來。

    她輕柔的拍著他的脊背,這才壓低了聲音,言語間帶著難掩的微顫,“別找了,找不到的東西,何必為難自己,也為難了別人。有些事,過去了就此作罷,你便是不舍又能如何?人死不能複生,過往不能重來,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身邊的人。值得嗎?”

    音落,容盈越發將她抱緊。

    “別再找了,那些東西不會再迴來。這不是京城,我也不是你的馥兒。”她暗啞淺語,“容盈,你做了那麽多年的迷夢,也該醒了。”

    可他不願醒,隻願守在自己的夢裏。

    夢中有他的馥兒,也唯有馥兒。

    “我爹,好不了了嗎?”容哲修問。

    明恆搖頭,“會好的。”

    容哲修深吸一口氣,“隻要心結還在,他永遠都不會醒來。除非我娘迴來,否則——”否則容盈將永遠這樣下去,直到死的那

    一天。有時候看著看著,也就心疼了,生不如死的活著,還不如當初就死了。

    等到容盈平複了情緒,林慕白才帶著他離開河岸邊。

    “如果我爹沒有側王妃,隻有你一個,你會留在他身邊嗎?”容哲修鄭重其事的問,“你說了,你隻要一生一世一雙人,若我爹還是這樣的病況,但隻要你一個,你肯嗎?”

    林慕白沒有吭聲,有些事真的不是一時半會能下決定的。

    迴望麵色發白的容盈,林慕白輕歎一聲。這算不算孽債,清河縣那樣偏僻的地方,都能遇見容盈。遇見倒也罷了,還就此糾纏不休,越纏越緊。

    時也命也,真是半點不由人。

    因為容盈要跟著林慕白走,且不願去蘇府,所以還是和容哲修一道迴到了原來的小院。隻不過如今,四下重兵防守,再也沒了往昔的自由自在。

    暗香沒迴來,被容哲修氣跑了,也不知去了哪兒。林慕白不搭理容哲修,仿佛是真的生了氣,無奈之下,容哲修隻好差明恆去找人。

    事實上,暗香是迷路了。

    這街道四通八達的,到處都是巷子,她一邊哭一邊跑,跑到累了停下來,才發現自己迴不去了。原本還想問個路,也不曉得是誰家的狗這麽缺德,緊追著暗香不放,嚇得暗香又是拚命的跑。這下子倒好,一眼望去都是差不多的街景,也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處。

    一個人在街上晃晃悠悠,想著現在迴去,是不是太丟臉?總不能讓容哲修太得意了,否則還以為她好欺負。思及此處,她想,應該要嚇嚇他們才是。

    有師父在呢!師父若是知道她跑出來的情由,必定會生氣,絕然不會給容哲修好臉色看。到那時,容哲修就知道得罪她的下場為何。還敢亂點鴛鴦譜,把她配給五月那個僵屍臉。

    哼!總要教容哲修知道自己的厲害。

    這麽一想,暗香便放下心來。

    抬頭一看,前麵這地方,她好像來過。

    好大一棵樹,後頭——她愕然愣住,“狐仙廟?”猶記得那一天夜裏,她就是在這裏被明恆嚇個半死。麵色微紅,臉上熱乎乎的,暗香捂著自己的麵頰,突然笑出聲來。那天夜裏,她好像記得,自己抱了明恆一下。她這輩子,還沒主動抱過男人,也沒在清醒的時候被男人抱過。

    許願樹上飄著大紅色的綢帶,上頭都寫著各式各樣的心願,是祈求狐仙保佑,大多數都是兒女之情,男女之愛。

    暗香抿唇偷笑,若是自己許個願,也不知道狐仙能不能成全自己?

    問廟祝買了紅綢,寫上自己的心願,而後係著刻了自己名字的小木板,用力的往上拋。廟祝說,拋得越高,心願達成的機會就越大。思及此處,暗香深吸一口氣,卯足了勁的往上拋。

    可惜,隻聽得“吧嗒”一聲,紅綢子落地,小木板發出清晰的聲音。

    笑容一窒,暗香麵露不悅的撿起,“這是不是意味著,我不該奢求?是妄求嗎?”

    “姑娘,還拋不拋?”廟祝問。

    暗香握緊手中的紅綢,“我待會再拋,我——我歇會!”她一個靜靜的坐在狐仙廟門口,望著進進出出的善男信女,一個個焚香禱祝,有情人終成眷屬,可她這少女的心思,何時才能達成所願呢?芳心暗許,他又知不知道?

    容哲修拿她和五月開玩笑,她倒沒什麽大的觸動。

    隻是談及明恆時,明恆的拒絕,讓暗香覺得臉上掛不住,本就芳心暗許,如今更是難堪至極。那她這心願,到底許不許呢?

    狐仙娘娘,你說我暗香這輩子,還能心想事成,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嗎?就像師父那樣,找個一心一意的人,而後——白首同心,攜手一生。狐仙娘娘,若你能讓我喜歡的那個人,也喜歡我,而後與我此生共結連理,我就給你塑個金身。砸鍋賣鐵也給你塑個金身,如何?

    心裏默念著,唇邊笑意清淺。

    卻見一雙黑靴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暗香眉目微怔,當下一愣,“夜莊主?”

    夜淩雲負手而立,夜家莊的護衛快速包圍了暗香。

    “你們想做什麽?”暗香咬唇,握緊了手中的紅綢。

    “既然你已經安全了,那麽慕白呢?”夜淩雲冷冽的開口。

    暗香冷笑兩聲,“夜莊主這話問得好生奇怪,好像是知道我們有過危險似的。”那一次被人打暈綁在小屋裏,想必更跟夜淩雲脫不了幹係。

    夜淩雲自然不會解釋,隻是冷颼颼的剜了暗香一眼,“慕白人呢?”

    “夜家莊財大勢大,怎麽不自己去找,我這小丫頭片子,哪裏知道這麽多?”暗香輕嗤,擺弄著手中的紅綢,“夜莊主若是真的心疼我師父,就少給她添堵。還有,管好莊主那些狐朋狗友,少來找師父的麻煩。師父的腿不好,你們若是弄出個好歹,到時候後悔的可是你自己。”

    “慕白的腿疾犯了

    ?”夜淩雲麵色一緊。

    “現在還沒事,保不齊將來會被你連累。”暗香撇撇嘴,“夜莊主,你有萬貫家財,家有美妾,何必糾纏著我師父不放?師父隻是想當個尋常人,行醫救人,別無其他,你何必苦苦相逼?”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夜淩雲冷然,“我隻問你,慕白知不知道是誰抓了你們?”

    暗香心下一沉,“看樣子,夜莊主知道。”

    夜淩雲麵無表情,“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哼,知道太少,我怕到時候我和師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暗香反唇相譏,她算是看出來了,上一次師父和自己被人抓走,就是和夜淩雲有關。到底是故弄玄虛?目的為何?想必隻有眼前的夜淩雲心知肚明。但暗香是有自知之明的,對於套話這種事,她遠不如師父在行。所以此刻自己勢單力薄,不敢輕易觸怒夜淩雲。

    “該讓你們知道的,你們自然會知道。”夜淩雲轉身,“迴去告訴慕白,今夜戌時,我會在西城的荷香居等她。”

    “師父不會去的。”暗香冷道。

    聞言,夜淩雲頓住腳步,眯起狠戾冷眸,幽幽然迴眸盯著口不擇言的暗香,“你隻需把我的話傳到就可,來或者不來,我都會等,一直等到天明。她會明白我的意思,若我等不到她——”

    他沒說完,便已離開。

    可這意味深長,未曾說完的話,卻足足讓暗香脊背發涼,抖落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寒意陣陣。這話用意匪淺,隻怕是——師父若不去,夜淩雲就得下狠招了。

    “既然喜歡,為何又要傷人心?難道,你喜歡的,就必須要旁人也喜歡嗎?”暗香憤憤不平,捏緊了手中的紅綢子,雙手托腮坐在許願樹下,一臉的不高興。

    這夜淩雲未免也太欺負人,仗著家業就這般欺淩師父,她若有拳腳功夫,此刻必定要跟夜淩雲搏一搏,實在心裏有氣,氣不過!她顧自想著,夜淩雲早已走遠。

    良久,又有一雙黑靴出現在她視線裏。

    暗香隻覺得一股熱血從丹田處瞬時湧上腦門,蹭的一下站起身來,“你到底有完沒完,還——”俄而,她愣在那裏,下意識的紅了臉,唇角直抽抽,“明大人?”心裏咯噔一聲,心道:完了!

    明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些沒鬧明白,這丫頭怎麽還那麽大火氣呢?這事都過去好一會了,也該氣消。麵露尷尬,明恆壓低聲音,笑了笑問,“你——跟誰發火呢?

    ”

    “不是你不是你!”暗香咬唇,“方才有個臭要飯的,絮絮叨叨的問我要錢,我這不是剛打發完麽?沒想到,明大人你就來了,真是不湊巧。”瞎話嘛,隨便搪塞就是。

    “那便是了。”明恆如釋重負,“趕緊跟我迴去吧,林大夫都著急了,這會子給世子爺擺臉色呢!世子爺不好過,咱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一聽這話,暗香連連點頭,“那走吧!師父若是著急上火,倒是我的罪過。”

    正當要走,明恆詫異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音落瞬間,暗香的身子驟然僵在當場,笑得比哭還難看,快速將紅綢藏到身後,“那個——我鬧著玩的,你——你先走,我馬上就來。”

    “想去哪?”明恆蹙眉,“趕緊跟我迴去吧,你師父都急瘋了。”

    “我想起來,我還有一件事沒辦呢!”暗香抿唇,麵紅臉臊。

    “什麽事?”明恆問,“你說吧,我能做到的我替你做。”

    暗香想哭,這事哪能讓他做,若是教他看上一眼,那丟人可就丟大發了。咬唇,一臉的為難與窘迫,暗香覺得自己果然不淡定,想當初師父被恭親王又摟又抱的,怎麽就那麽淡定呢?可自己呢?便是想掛個綢子,都覺得好丟人,小心肝噗噗亂跳,險些跳出嗓子眼。

    “你能不能離開一會?”暗香咬唇問。

    望著暗香滿臉的通紅,明恆想著,莫非是她想方便一下?否則這張臉怎麽憋得通紅?若是女子要如廁,委實該避嫌的,思及此處,明恆道。“那我在巷口等你。”

    手一揮,遠處等著的隨行之人,悉數退到巷子裏頭。

    暗香連連點頭,“好,我馬上就來。”

    明恆頷首,不疑有他,轉身離開。

    定定的望著明恆的背影,暗香心裏暖暖的,這才小心翼翼的拿出藏在身後的紅綢。雙手合十,深吸一口氣,“狐仙娘娘,這一次你可看清了?就是他!你一定要成全我。我這人沒什麽大誌向,隻希望師父能得到幸福,也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愛我所愛,與心愛的人百年好合。”

    語罷,她仰頭望著隨風搖曳的滿樹紅綢,用力的將自己的心願往上拋。小木牌穿過樹椏。卡在了樹枝上,風一吹,紅綢飛揚。

    “喏,狐仙娘娘,那咱們就說好了,不許騙我!”暗香明眸璀璨,笑靨如花,“我就當你,應了我。”

    語罷,快速朝

    著巷子奔去,明恆還在那兒等著呢!

    卻不知,風太大,紅綢未能掛得牢固,隨著木牌翩然墜落。落地時,木牌發出清晰脆響,也算是塵埃落定。滿樹紅綢,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又有誰會在意呢!

    廟祝輕歎一聲,走過來撿起地上被風吹落的許願綢子,隨手掛在了樹幹處的大丫叉上。那裏,疊著一摞被風吹下的許願綢子,看上去了無生機。

    明恆坐在馬上,“此處迴去,尚有一段路程。”他在馬背上,將手遞給她,“上來,趕緊迴去。”

    暗香抬頭仰望,陽光落在明恆身後,他的形象瞬時高大起來,在她心裏落下了迷人的烙印,便是用“宛若神祗”來形容也不為過。

    深吸一口氣,暗香想著還是應該趕緊迴去的,免得師父著急。

    想了想,她猶豫著將手交到明恆的掌心,明恆伸手一拽,直接將她拽上馬背,讓她坐在自己身前,“勒住馬韁,我現在就帶你迴去。”他望著前方,可所有的聲音帶著撩人的磁性,就在暗香的耳畔盤旋。她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開始逆流,整個人猶如發燒了一般,瞬時滾燙起來。

    耳畔的風,唿嘯而過。

    她幾乎能感受到來自於身後的,明恆的氣息和溫度,那種暖心窩的感覺,真讓人眷眷不舍。好希望這條路,永遠都沒有盡頭,就這樣一直下去。讓他帶著她跑,帶著她策馬飛奔。

    隻可惜,不管什麽都有盡頭,這世上沒有無窮無盡之事。

    馬兒停下,明恆翻身下馬的瞬間。暗香隻覺得身後一涼,心裏突然空了一塊。低眉望著站在馬下,朝她伸手的明恆。明恆仰頭望著她,朝著她揚起習慣性的笑,“下來吧!”

    暗香頷首,小心翼翼的朝他伸出手。

    下來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暗香身子一歪,險些摔在地上。所幸明恆眼疾手快,一把攙住了她,耳畔是明恆一如既往的沉穩之音,“沒事吧?”

    眉睫徐徐揚起,暗香抿唇,不敢直視他的雙眸,下意識的避開明恆的視線,“沒事。”

    “走吧!”明恆鬆了手,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暗香張了張嘴,連一句謝謝都來不及說。心下微沉。她故意做了幾次深唿吸,這才拍了拍麵頰,清醒的走進院子。師父知道了不打緊,若是教旁人都看出來,那真是丟臉,順帶著還會丟了師父的臉。

    林慕白還是住在原來的房間,身旁放著周易,臨窗而

    坐。容盈就守在一側,像個乖學生,一動不動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那一副歲月靜好的畫麵,真如畫中一般美好。

    一個嫻靜如水,一個寂靜無聲。

    卻給人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錯覺。

    十指交叉緊握,置於唇前,雙眸遠眺,眸光悠遠而微涼。風過鬢發,柳色青衫的女子一身淡雅從容,仿佛眉目間,窺盡天地蒼茫,了然於胸。

    暗香不敢做聲,師父沉思的時候,最喜歡坐在窗前,而後便是這個動作。一旦師父陷入了沉思,便是誰都不可打擾,否則師父動了氣,也是很嚇人的。

    輕歎一聲,暗香退出房門,坐在迴廊裏靜靜候著。

    林慕白嬌眉微蹙,漸漸的又舒展開來,羽睫微微揚起,眸光幽冷無溫。她仿佛想起了什麽,若一朝悟道般的恍然大悟。萬千惆悵,隨風而去,鬢發微揚,卻帶來心頭寒意陣陣。

    院子裏有一個嬤嬤和婢女走過,兩人似乎在爭執什麽。

    嬤嬤開口罵道,“小妮子盡胡說,更夫慣來精準,若是人人都有錯漏,豈非亂了套。”

    可婢女卻倔著脖子,“那天晚上,我就是聽見了兩次更聲。那一夜我娘病著,我請假迴家伺候母親。半夜的時候,娘說餓了,想吃包子。我想著長街上的鋪子早就關門了,哪兒有包子賣。這三更半夜的,也就是那些地方還算熱鬧,就悄悄的去了。我出門的時候就是二更天,迴來的時候又聽到了二更鼓。”

    嬤嬤仍是不信,“瞎說,你這一來一迴,時間還都停了?真是越扯越荒誕。”

    “是真的!”婢女撇撇嘴,“我就知道,你們誰都不信,可我那天晚上,真的聽到了兩次二更鼓。”

    二人漸行漸遠,還在絮絮叨叨的爭執不停。

    “我知道了。”她說的很輕,卻是極為肯定,“原來是她。”驀地,她快速旋身,一眼便看見了守在門外的暗香,“暗香,快跟我走,再不走又該有人死了。”

    暗香愣了愣,驟然迴過神來,“是,師父!”邊走邊問,“可是師父,又是誰該死了?”

    林慕白頓住腳步,眸色清冽,“傅謙!”

    “他不是已經暈厥了嗎?劉大人包圍了房間,有人守著他呢,怎麽會有事呢!師父該擔心的是如意,如意中毒頗深,隻怕有性命之憂。”暗香撇撇嘴,心道師父是不是弄錯了?

    “還記得孟泰身上的是什麽數字嗎

    ?”林慕白大步往外走,容盈在身後緊跟不舍。

    暗香點了頭,“記得,是十五。師父怎麽了?如今還不到十五呢!今兒個才十三。”

    “那不是日期。”林慕白冷了美眸,口吻冰涼,“在周易裏,第十五隻卦是謙卦。”

    “謙卦,那又如何?這是什麽意思?”暗香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五月知道容盈必定會死死跟著林慕白,抬手便讓人驅了一輛馬車過來。林慕白朝著他點了頭,以示感謝,而後快速上了車,容盈緊隨其上。

    “去哪?”五月親自驅車。

    “棠梨院。”林慕白深吸一口氣。

    五月皺眉,“去那做什麽?”

    “擒兇!”言簡意賅,吐字清晰。

    五月不再多言,一聲馬鳴,驅車趕往棠梨院。林慕白說兇手在棠梨院,可是棠梨院是煙花之地,能出入棠梨院的也隻有風塵女子。這些女子雖然多才多藝,但是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殺人?但願不是林慕白一人的臆測,否則——事情鬧得太大,世子爺也不好收拾。

    馬車內,暗香還在追問,“師父,那個謙卦到底是什麽?”

    “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吉!”林慕白麵色凝重。

    “別的我不知道,這吉我卻是明白的。師父,既然是吉祥的卦,為何你會想到傅公子呢?”暗香不懂,委實不懂。

    “十五,是謙卦,傅公子的名諱之中有一個謙字!”林慕白一聲歎,“隻怪我自己,以前太大意了,竟然都沒有想到。哼,還被人利用了。難怪我以前,都沒辦法把時間點對上,如今可算是齊了。”

    “師父,什麽齊了?”暗香還是不明白。

    林慕白舉起兩根手指頭,“兩次二更鼓,於是乎就把她排除在外了,她利用我做了她的時間證人。事實上,二更天的時候,她壓根不在。”

    暗香抿唇,實在是雲裏霧裏,越問越迷糊,越問越犯難。

    這都什麽跟什麽嘛?

    她聽得快要腦袋都炸了,還是沒聽出個所以然。她?她是誰?時間證人?師父本就聰明,沒想到還是被人利用了,想必這人定然是讓師父放下過戒心之人。否則以師父的警惕性,不可能中了別人的暗招。

    “可是師父,不是說狐仙殺人嗎?那個孟二爺死得蹊蹺,可是半點沒留痕跡。仵作和師父你都驗過,孟二爺死的時候,棠梨院的姑娘可是一個都沒少。”暗

    香一聲歎。

    “那是因為,她太聰明了,利用了一個特性。”林慕白抬眸。

    馬車徐徐停下,外頭傳來五月的聲音,“棠梨院到了,林大夫是要進去嗎?”

    “當然!”林慕白深吸一口氣,掀開車簾,抬頭望著高懸在上的棠梨院金字招牌。在這個看似奢華無比的地方,埋葬了多少女子的青春韶華,她們所有的期許在紙醉金迷中逐漸迷失,最後碾落成泥。等到一朝薄暮紅顏老,便隻能守著過往的斑駁在黑暗中追憶,曾經擁有過的繁華。

    因為傅謙傷重。林慕白不想搬動傅謙而造成二次傷,所以便留在了棠梨院,劉慎行為此派人包圍了整個棠梨院,不許閑雜人等進出。事實上,由於公門辦事,所以那些恩客便也不敢再來。傅家出了事,誰還敢來棠梨院湊熱鬧。

    老鴇也沒辦法,若是傅謙死了,就等於出了人命案子,那她這棠梨院就再也別想開門了。現在,隻求著傅謙沒事,傅謙能醒過來,把事情說清楚,那這棠梨院就還有一線生機。

    至於如意,誰都不在乎她的生死,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還服了毒,死了也就死了吧!棠梨院最不缺的,便是吃閑飯的。

    “你確定兇手在裏麵?”五月問,麵上僵冷無溫。

    林慕白一笑不語,抬步就往裏頭走。

    “雖然世子許你側王妃之位,可皇上那頭沒答應下來,蘇大人還是有能力殺了你的。”五月似是提醒,但口吻卻極盡冷冽,“你要知道,日落之前抓不住兇手,蘇大人就會找個由頭把你就地正法。世子爺雖然有心護著你,但世子畢竟年幼,殿下又神誌不清,誰都保不住你。”

    “你到底想說什麽?”林慕白轉身問。

    五月懷中抱劍,僵冷的臉上沒有半點情緒波動,“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師父?”暗香抿唇,眸色擔慮。

    “若我要走,何必等到今日?”林慕白深吸一口氣,沒拿到帝女草之前,沒治好暗香的病,她是絕對不會走的。這一走,豈非前功盡棄?她不願,更不想讓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就此灰飛煙滅。她努力了那麽多年也沒能治好暗香的病,如今更不可能放手。

    五月吐出一口氣,“到時候人頭落地,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若真的如此,我也心甘情願。”林慕白抬步走進棠梨院。

    早前熱鬧喧囂的丹陽城第一名樓,如今空蕩蕩的,除了閑散下來的龜公和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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