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少東家,傅謙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腦後有血緩緩溢出,隻不過那血似乎顏色不太對。林慕白三步並作兩步快速上前,指尖貼在傅謙脖頸處,“還能跳,還活著!”

    紅綃急忙上前,“這是怎麽迴事?”

    “撞到後腦,以至出血昏迷。”林慕白道,“你馬上找人,把他抬到床上去,我先施針為他止血包紮。快,再不快些,就沒命了。”

    紅綃點頭,“好!”抬步離開,及至門口又迴眸若有所思的望著林慕白,“若旁人問起,能否答應我,避開如意。就說,是我不小心。”

    “你?”林慕白蹙眉。

    “就當我求你。”紅綃抿唇,“否則如意會被打死的。”

    林慕白沒有說話,紅綃疾步離開。

    須臾,媽媽心急火燎的帶著人過來,驚慌失措的將暈厥在地的傅謙搬上床榻。

    “這可如何是好啊?”媽媽急紅了眼睛,“若是教傅家人知道,傅公子在這兒受了傷,昏迷不醒,那這棠梨院就別想好過。”

    “事已至此,還能怎麽辦?”林慕白插嘴,“趕緊去通知衙門,這事你們沒辦法私了,還是找官府了結吧!否則傅家人一來,誰都跑不了。”

    傅家乃是丹陽城四大家族之一,早年是靠著江湖上的那些烏合之眾起家,說白了就是地痞流氓,最後偶爾發了一點小財,靠著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逐漸壯大。是故如今的傅家子孫,其實都是不學無術的紈絝之輩。傅家,是最不好惹的。

    殺人放火這種事,傅家此前沒少造孽。

    一聽說要報官,媽媽的臉都鐵青了,隨即上下打量著林慕白,“你是誰?你為何在此?傅公子受傷是不是與你有關係?你說,是不是你?”她不曾見過林慕白,自然也不知道林慕白的身份。隻是乍看之下,林慕白是個生麵孔,並非自己的姑娘。

    若此時不是棠梨院之人所為,那麽她這個老鴇子也就能脫離關係,與這件事撇得一清二白。

    “怎麽,想推倒我身上?”林慕白是誰,早就聽出了話外之音,“你若推給我,那也不打緊。隻不過大堂之上,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紅綃上前,“媽媽,她便是府衙的,您別瞎說。”

    一聽林慕白來自府衙,媽媽隨即咽了咽口水,瞧林慕白的時候,眼神瞬變,變得少許敬畏,“我有眼不識金鑲玉,還望姑娘莫要在意。隻是傅公子受傷——”

    “他不但受了傷,此前還中了毒,毒性很輕,是故攝入的劇毒含量很少,不足致命。”林慕白掃一眼房中眾人,“我想知道,昨天夜裏是誰和傅公子在一起?”

    “是我。”紅綃抿唇上前,“昨兒個夜裏,傅公子點名要我相陪,所以——”眸色微垂,容色發白,紅綃低語,“我身子不是很舒坦,所以便找了由頭,灌醉了他。”

    “然後呢?”林慕白問。

    紅綃搖頭,“然後我便迴了房,沒有再理他。今兒一早的事,你都知道了。”語罷,抬頭去看林慕白,眸色微暗,整個人憔悴至極。

    今早的事,林慕白是知道,不過有些事似乎來得太湊巧了一些。

    “師父?”暗香拎著藥迴來,駭然望著地上的血跡,“師父,你受傷了嗎?這兒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是誰敢欺負我師父?”說著,快速捋起袖子,狠狠瞪著老鴇,“是不是你?”

    老鴇忙道,“沒有沒有,誰都沒有欺負你師父。”

    “那你們圍著一圈人幹什麽呢?”暗香不信,這一個個捋著袖子掄著胳膊的模樣,不是想打架又是什麽?她可不信!誰敢欺負她師父,她就跟誰拚了。

    “都散了,不許亂嚼舌根。”老鴇冷了眉目,這事如今教林慕白碰見了,不報官也得報官了。原本想著傅謙隻是外傷,沒想到還驗出中毒來,事情便算鬧大了。

    林慕白端坐床前,翻了翻傅謙的眼皮,而後查看傅謙的耳後部位。輕歎一聲,拔出紮在傅謙身上的銀針,林慕白麵色沉重,“暗香,去通知劉大人馬上帶人過來。”

    暗香一怔,“師父,怎麽了?”

    “是軟煙羅。”話音剛落,暗香駭然瞪大眸子。

    “軟煙羅?”暗香倒吸一口冷氣,繼而盯著老鴇子良久,“你開的黑店!你等著,我去找劉大人收拾你!”語罷,撒腿就跑。

    老鴇慌了,“姑娘姑娘,這話可別亂說,咱們棠梨院在丹陽城可開了好幾十年了,怎麽就成了黑店?我也不知道這什麽軟煙羅的,怎麽就進了傅公子的身子。姑娘,你可得查清楚,這跟咱棠梨院委實沒什麽關係。姑娘——”

    “行了!”林慕白瞥了她一眼。她這廂還沒算計出來呢,老鴇子聒噪,吵得她耳蝸疼。

    閉了嘴,老鴇推搡了紅綃一把,“丫頭,你去說一說,既然你認得,那麽想必她也能賣你的麵子。咱們這行當的人,可是最經不得上堂的。再說了,這是怎麽迴事,你也得說

    清楚。最後一個見過傅公子的人,是你呀!”

    “媽媽放心,此事我會處理,絕不叫媽媽為難。”紅綃俯首。

    “對了,如意那丫頭呢?那死丫頭是不是又偷懶了?”老鴇切齒,“看我抓到她,不打斷她的腿。”

    “沒有。”紅綃輕咳兩聲,麵色難看至極,“她幫我備飯去了,所以暫時沒在,待會就迴來。”

    聽得紅綃咳嗽,老鴇的麵色一怔,“這咳疾還沒好?你這身子骨再拖一拖,以後誰還敢要你?”說著,快速離開房間。她是不想染這檔子事,橫豎有紅綃在前,老鴇子自然趕緊避開,免得沾了一身騷。

    “你確定,是軟煙羅嗎?”紅綃問,眸色微恙,直勾勾的盯著林慕白。

    “是。”林慕白點了頭,“我現在隻能用銀針先護住他的心脈,因為有劇毒在身,我也不敢輕易下藥。方才我替他包紮了頭部,所幸腦後隻是皮破出血,並不致命,止住血也就沒事了。等到鎮住體內的軟煙羅,約莫能醒過來。等他醒了,也許事情就能真相大白了。”

    紅綃一步一頓的走向她,“還能醒過來嗎?”

    林慕白慢慢的紮下一枚銀針,神情專注,“那是自然的,我方才看過,他口腔裏好像有嘔吐物,應是服毒之後又嘔了出來,身上隻有少許殘留劇毒。我有把握鎮住這些殘毒,讓他盡快蘇醒。等到醒來,就可以問個明白了!”

    “是嗎?”紅綃苦笑,已經近至跟前。眸,冷冷揚起。

    “師父?師父!”外頭,暗香飛奔而來,紅綃快速的退到一旁,給暗香讓了路。暗香氣喘籲籲的跑到林慕白跟前,咽了咽口水道,“我路上碰見捕頭,就讓捕頭趕緊去找劉大人,所以我就迴來了。”

    林慕白頷首,隻是淡淡道,“你歇一會,我再給他紮幾針,也就能穩住了。”

    暗香明白,師父施針的時候,不太喜歡被人打擾,所以直到林慕白紮完針,才敢開口,“師父,他怎麽樣啊?會不會死?”

    “死不了。”林慕白很肯定的迴答,“我護住了他的心脈,待會劉大人他們過來了,你再替他抓點藥解解毒就行了。”

    “師父不是說,軟煙羅不是本土之物,而是——月氏國來的嗎?怎麽就——能解毒了呢?”暗香不明白,卻見紅綃也是一臉的迷惑。

    林慕白瞧了她一眼,徐徐起身,將針包放在桌案上慢慢收拾,“我是說給,這是月氏國的劇毒。若是中毒太深,我還真沒把

    握,可他運氣好,隻是中了點皮毛之毒,所以要祛毒也並非難事。隻要不移動他,讓他安安靜靜的躺著,日落之前我就能讓他開口說話。”

    暗香欣喜,“這都行。”

    “廢話,我是你師父。”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她既然行醫救人,就必須得救得了人才行。

    紅綃麵色蒼白,看一眼木訥站在門口的如意,如意麵色煞白的望著房中眾人,而後跨步進門,直勾勾的盯著床榻上的傅謙,“我——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紅綃快步上前,卻覺得如意有些不太對勁,“如意?”

    林慕白一愣。隨即凝眸,如意眼神渙散,整個人精神恍惚,隻怕是真的嚇著了。這人嚇人,最怕嚇出失心瘋來,所以——林慕白疾步上前,她還想從如意的口中知道更多的線索,怎能讓如意就此嚇著。

    “如意?”林慕白剛開口,如意卻一下跪在了林慕白跟前,一把抱住了林慕白的雙腿。

    “師父?”暗香慌忙上前,想拽來如意,卻被林慕白抬手製止。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如意絮絮叨叨,“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不,你沒有殺人,傅公子沒死,所以你也不會有事。”林慕白眸色微沉。

    如意搖頭。麵如死灰,“我真的殺人了,都是我殺的,是我——是我!”

    “師父,她在說什麽呢?”暗香不明白,如意怎麽好端端的就成了這樣?

    “你殺了誰?”林慕白問。

    如意眸色一閉,突然倒地不醒,就倒伏在林慕白的腳下,著實也讓林慕白驚了一下,急忙俯身查看,“暗香,快!”

    有漆黑的血,沿著唇角不斷的溢下,慢慢的滴落在衣襟上,暈開一朵朵刺目的墨梅。

    “如意?”紅綃哭出聲來,麵色慘白如紙。

    如意被快速的抬迴房,紅綃在旁淚流滿麵。眼看著林慕白和暗香忙忙碌碌的模樣,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如意麵色發黑,唇色發紫,顯然是服毒了。不過還好,她遇見的是林慕白。更幸運的是,林慕白醫術精湛,如意也沒能死去。

    隻不過中毒太深,得慢慢的把毒逼出來。偌大的浴桶,暗香往裏頭倒上煎好的湯藥,讓昏迷不醒的如意浸泡其中。紅綃就在旁靜靜的看著,紅了一雙眼,偶有盈動閃過,終歸湮滅無蹤。

    劉慎行沒想到,林慕白會在棠梨院,更沒想到一來就見到了兩個

    中毒昏迷的人。

    一個是被人下毒,一個是自己服毒。

    旁人聽著,倒像是一個無意,一個刻意,也許就是如意想殺傅謙,何況如意昏迷前說的那些話,都被暗香一字不漏的告訴了劉慎行。

    “是如意殺人?”劉慎行皺眉。

    林慕白深吸一口氣,“證據呢?”

    “如意不是自己招供了嗎?”劉慎行眉目微沉,“這案子不能再拖了,你該明白,不管是你還是我,今日都是最後的期限。死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刑部那裏不好交代。若到了皇上的耳朵裏,我這烏紗尚且作罷,隻怕項上人頭也保不住。”

    “所以,就要找個替死鬼?”林慕白挑眉,“人不是如意殺的。”

    劉慎行一愣。

    暗香蹙眉,“師父,都這樣了,你為何還要為如意辯解?如意服毒自盡,顯然是畏罪自殺。”

    “她殺傅謙都嚇成這樣,如何能有條不紊的殺死前麵三個人?其次,她服的是砒霜,根本不是軟煙羅。如果她一心求死,怎麽可能舍近求遠去服砒霜?她該吃軟煙羅,如此這般我們都沒有解藥,她才能死得痛快幹淨。”林慕白一番言語,暗香愣是說不出話來。

    便是劉慎行,也是無言以對。

    “殺人的,不是如意,但她為何服毒自殺,這背後想來必有不可告人的緣故。”林慕白把視線落在紅綃身上,“不知道紅綃姑娘,是不是知道點什麽?有關於如意!”

    所有人的視線,驟然落在了紅綃的身上。

    絕世的容顏,蒼白的麵頰,一雙淒楚可憐的眸子,組合成這樣一個絕世可人兒。她一身紅衣如火,兩片薄唇微微揚起,“如意一直都跟著我,我們情同姐妹。她一直盡心盡力的照顧我,我也極力護著她。至於她為何要自盡。我也不知情。也許是嚇著了吧,又或者——”

    “那你信嗎?如意是兇手?”林慕白問。

    紅綃搖了搖頭,“我不信。”

    “不信就好。”林慕白意味深長,“我也不信。那麽,你信狐仙嗎?”

    聞言,劉慎行陡然盯著林慕白,眸色微冷。

    “我不信。”紅綃笑得涼薄,“尋常女子都相信狐仙,相信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我們這種人,見慣了世態炎涼,看慣了人間冷暖,怎麽可能還相信所謂的有情人呢?若是信了,也就離死期不遠了。”

    林慕白長長吐出一口氣,斂眸轉

    身。

    棠梨院被整個包圍起來,所有人都被隔離在外,不許靠近傅謙的房間半步,所有的事宜都由林慕白親手打理,不許任何人插手。隻要傅謙醒來。隻要如意沒事,很多謎團都能就此解開。

    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房中,林慕白臨窗而坐,望著窗外湛藍色的天際。

    劉慎行還在命人搜查整個棠梨院,不許放過一絲半點的蛛絲馬跡。

    外頭,是紅綃叩門。

    暗香開了門,“紅綃姑娘?你怎麽過來了?”

    “我來看看,想跟林姑娘說點話。”她聲音婉轉溫柔。

    林慕白點了頭,“坐吧!”

    暗香倒上水,便走出了門。

    “可是有什麽話,想與我說?”林慕白問。

    “我來說說,我自己的事。”紅綃聲音微弱,她的身子不好,說話也費力,但臉上依舊掛著迷人的笑靨,“你願意聽嗎?有些話,我此生未曾與人提起過。”

    “說吧!”林慕白頷首。

    深吸一口氣,紅綃笑了笑,仿佛想起了被湮沒在記憶長河中的過往,“我娘生我的時候,正是桃花開的季節,所以我本名不叫紅綃,我娘叫我桃兒。小時候,我就是我們村裏最漂亮的女孩。可惜我有個嗜賭如命的爹,一場豪賭就把我給輸出去了。”

    “我娘哭著喊著不肯撒手,被他們打了一頓,而我就這樣進了棠梨院。後來我才知道,我爹是被棠梨院設計了,他們早就看中了我,想讓我長大後當棠梨院的搖錢樹,為他們賺錢招攬生意。我娘抑鬱成疾,不到半年就死了。而我爹也因為欠了賭債,最後被人砍死在家中,我便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

    “棠梨院的姑娘真多啊,各個都是色藝雙絕,那時候我還隻是個小女孩,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我若想活著,就必須去爭去搶,去掠奪不屬於自己的一切。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十五歲那年,我開始接客,慕名而來的王孫公子,不勝枚數。”

    “我就這樣,把自己最寶貴的第一次,賣了出去,給棠梨院掙了個好價錢。在這種地方,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若想不被任人踐踏,就必須高高在上。花魁大賽上,我拔得頭籌,從此便有了驕傲的資本。我不在日日接客,尋常人家根本難以一睹芳容。”

    “誰人不知。棠梨院的紅綃姑娘,一舞千金。那些人為了見著我,也都是一擲千金。可是我並不快樂,反而覺得很可悲。我想

    要快樂的童年,父母在旁的時候,卻因為錢財而失去自己的家。當我擁有千金之財時,再也沒了父母在旁。林姑娘,你覺得像我們這種人,還能有家嗎?”

    “會有的。”林慕白眸色微沉,“隻要你堅信,就一定會有。”

    紅綃含笑搖頭,起身走到窗口,遠眺外頭湛藍色的天際,“不會再有了,我快死了。可我不後悔,不管怎樣,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切。”

    “真的得到了嗎?”林慕白問。

    紅綃迴眸看她,陽光從窗外落進來。稀稀落落的撒在她身上,那張絕世無雙的容臉,越發的璀璨迷人。林慕白這才發現,她著了胭脂水粉,再次做迴她那個絕世傾城的花魁娘子。紅綃很美,男人隻一眼便很難挪開視線的美豔。美得明媚燦爛,光華萬丈。

    “如意來的時候,隻是個小丫頭,因為性子軟經常被人欺負,是我問媽媽要了她在身邊伺候。她很聰明,也很乖順,什麽都能做得妥妥當當的。這丫頭什麽都好,就是心思太細,經常多愁善感。她跟我一樣,也是有個嗜賭如命的爹,也是被這樣賣掉的。”紅綃正了容色,口吻低緩了冰涼。

    尤其說到身世的時候,難以掩藏的一種切齒之意。

    “你說,人到底要有多狠心,才能割掉自己的心頭肉?”紅綃問,“身為父親,能賣掉自己的女兒,隻是為了賭資。沒有十月懷胎,就不會有刻骨之痛,對嗎?”

    “天下間的父親,也不全是這樣的。”林慕白不知自己的父親屬於哪一種,至少在她的記憶裏,沒有搜到一絲一毫的,有關於父親的事情。父親,對她而言是一片空白的存在。

    紅綃輕歎一聲,“興許吧,隻是我運氣不好。遇見的,都是不愛自己的人。”低頭苦笑兩聲,紅綃凝眸望著林慕白,“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有沒恨過一個人?”

    林慕白心頭一窒。

    愛——愛過?

    “看樣子,你沒有。”紅綃抬步往外走。

    “你到底想說什麽?”林慕白問。

    紅綃扳直了身子,“你是個好人,對不起。”

    音落,她已經快步出門。

    對不起?

    林慕白嬌眉微蹙,若有所思的望著紅綃離去的背影。

    “師父?”暗香走進門,“你們說什麽了?紅綃姑娘出去的時候,眼睛都是通紅的。”

    “沒什麽,說她小時候的事。”林慕

    白隨口道,“我讓你買的東西,你都買到了嗎?”

    “買到了。”暗香道,“就放在窗邊呢!那個小包裹裏,就是師父想要的東西。”

    林慕白頷首,“知道了。”

    “對了師父。”暗香有些猶豫,“好像是京裏來人了,也不知道是誰。聽人說,好像是側王妃的娘家人,應該是蘇家的誰。”

    羽睫陡然揚起,林慕白眯起了眸子,“你是說京城蘇家?”

    暗香點了頭,“我就聽到人家說,所以撿了這麽一耳朵,沒聽清。”

    “側王妃有什麽舉動?”林慕白心道,原來蘇離早就有了準備。看樣子她對自己這條命的重視程度,於生於死,還真是不遺餘力啊!

    “不清楚。”暗香撇撇嘴,“橫豎沒什麽好事。”

    怕隻怕,此刻的容哲修和容盈,都已不得自由。輕歎一聲,打開了暗香早已備下的小包裹,裏頭放著一本書,林慕白細細的翻閱著,似乎在找尋什麽。

    然這世上之事,你越擔心什麽就越是來什麽,外頭劉慎行叩門,聲音低沉,“林姑娘,側王妃有請。”

    暗香上前,眸色擔慮,“師父,這麽快找上門,隻怕不是什麽好事?”

    “沒什麽。”林慕白垂眸,“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時候,你別跟著瞎摻合,我自己心中有數,明白嗎?”

    “師父?”暗香不悅。

    “明白嗎?”林慕白又問了一句,顯然語氣冷了不少。

    暗香撅著嘴,點了點頭,“知道了。”

    馬車在外頭候著,林慕白攜著暗香上了車,馬車便朝著府衙駛去。

    “師父你的身子都沒好,昨夜還燒,現在這般勞累,怕是撐不住的,要不你眯一會,待會我叫你?”暗香擔心至極。林慕白的麵色,沒有半點光亮,因為虛弱,整個人看上去猶似精神萎靡。

    下了馬車,林慕白遠遠的就看到了守在大堂外頭的大批官軍,以及——明恆和五月。想來人容哲修和容盈,應該也在。

    暗香漸漸放下心來,有殿下在,即便是個傻子,應該也不會讓師父吃虧。

    見著林慕白過來,明恆上前一步抱拳示意,“林大夫?”

    “側王妃——找到了你們?”林慕白蹙眉。

    明恆搖頭,“是蘇大人來了。”見林慕白不明白,明恆幹脆說得仔細,“是禦史中丞蘇大人,側王妃的生

    父,如今皇上跟前的紅人。此次是奉了皇上之命,特意趕來護送殿下與世子,前往雲中城養病。”

    禦史中丞?

    林慕白不太清楚這些官職,但是明恆刻意相告,禦史中丞蘇大人乃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想必權勢不小。算起來,還是容盈的嶽丈大人。

    她萬萬沒想到,蘇離竟然把自己的父親,從京城請過來了。而且——就在這三日期限的最後一天,說起來真的橫也是死豎也是死。

    “自己小心。”明恆提醒。

    林慕白點了頭,“謝謝。”

    暗香被攔在外頭,不許進入,也隻好眼睜睜看著林慕白獨自一人進這大堂。在暗香看來,這王法大堂有蘇離父女在場,儼然龍潭虎穴。

    大堂的大門被關上,林慕白隻是頓了頓腳步,而後繼續往前奏。

    容盈坐在正中央,身邊緊挨著容哲修。另一側坐著禦史中丞蘇厚德蘇大人,以及側王妃蘇離。她抬頭。定定的望著正襟危坐的容盈,一步一步的走到堂中央,眉睫微揚,四目相對。

    腦子裏,是離開他之時,他給予的纏綿悱惻。

    雖然所有的溫柔,都不是為了她,可那一刻她會有種錯覺,仿佛自己空了那麽多年的左肩下方,就是為了讓這個傻子來填補,填滿。

    “放肆。”蘇厚德眸色淩厲,“恭親王跟前,不跪不拜不行禮,你一介民女竟是如此的不識禮數。還敢直視恭親王殿下,實屬大逆不道。”

    林慕白扭頭望著蘇厚德,麵無波瀾,“這兒太多人,我這鄉野民女一時間不知道該跪拜哪個。晃了神罷了!想必這位就是蘇大人,不如讓蘇大人來教教我,什麽是參拜之儀?”

    “混賬東西!”蘇厚德冷聲訓斥,“你敢戲弄本官?”

    “大人此言差矣,佛家說,相由心生,那麽我心中無戲弄之意,為何大人卻起了戲弄的心思?想來,大人以為所有人的無心之失,皆是戲弄之意。”林慕白不緊不慢的說著。

    蘇厚德一愣,“巧言令色,強詞奪理。”

    “爹。”蘇離開了口,扭頭望著蘇厚德,“爹何必與一介民女計較,這些事女兒都見慣不怪了,爹就不必認真了。”言下之意,對林慕白的不敬早已習以為常。

    不就是下跪嗎?

    跪容盈,總好過跪別人。

    至少她對容盈,有著異樣的心思,敬畏心中的人,也是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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