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陡然抬眸望著容盈,可那雙遲滯的眸,黯淡無光,渾然不似正常人。到底是她想得太多,他隻是本能的去做一些曾經對馥兒做過的事,而不是對她做出反應。

    思及此處,林慕白輕歎一聲,徐徐抽迴手。

    燭火明滅不定,林慕白一身素白的寢衣,坐在燭光裏毫無睡意。容盈躺在床榻上,側身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偶爾眨一下眼睛,似乎也沒有要安睡的意思。

    輕歎一聲,林慕白起身走到窗前,輕輕推開了後窗。後院有個小小的荷池,如今嫩綠的荷葉早已盈盈滿池,再過些時候,就會有滿池的荷花競相綻放。她能想象,荷香滿園是怎樣的清雅愜意。

    掌心握著那枚墨玉扣子,修長如玉的指尖,輕柔撫過墨玉的表麵。溫潤光滑,月光落下時,墨玉泛起迷人的光澤,熒光璀璨,“這到底是什麽?我到底是誰?”她望著弦月,眸色微涼。猶記得六年前,筋骨俱碎的痛楚,即便時隔多年,那種感覺卻還是清晰無比。

    這一雙膝,不也是當初落下的病症嗎?

    曾經一度,她以為自己再也無法行走,沒想到——握緊手中的墨玉,林慕白垂眸,又是一聲歎息。原本她並不想去迴憶那些不堪迴首的往事,誰知夜淩雲的到來,又將她拉迴了那個絕望而痛楚的曾經。她至今都不會忘記,義父臨死前的模樣。那樣的蒼老,瘦如枯槁,卻睜著一雙噙淚的雙眼,就這樣直勾勾的盯著她。

    義父張開了嘴,說不出成句的話來,含糊不清的嘴裏,唯有兩個字——活著。

    所以,她活下來了。

    為了給她治病,義父采藥摔死了,最後還是夜淩雲親手安葬的。

    她想著,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林婉言才恨上了自己。誰能容忍自己的父親,為了就別人而犧牲自己?原本還有枝可依,瞬間成了孤兒。所以對林婉言,林慕白是可以心軟的。畢竟。那是人命,不是兒戲。有時候林慕白也會在想,自己是否也有父母親人?

    若是有,現如今他們身在何處?

    若沒有,那她又是從何而來?

    她總覺得,夜淩雲有事瞞著她,有關於她的過往,夜淩雲始終緘默不語。她不知道,他到底要隱瞞什麽?是隱瞞她的身份?還是為了隱瞞那些曾經出現在她記憶裏的人?

    轉身的那一瞬,林慕白微微一怔。

    容盈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身後,下意識的,她快速收了手中的墨玉扣子,

    “你怎麽起來了?”

    他目光呆滯,機械式的抬手撥開她被風吹散的鬢發,慢慢的攏到耳後。做完這緩慢而極盡溫柔的舉動,容盈突然笑了,像個孩子般,笑得純粹。卻讓他深邃如刀斧雕刻的容臉,越發的迷人起來。燭光裏,魅惑的丹鳳眼因為笑意而微微飛斜,墨色的瞳仁裏雖無光亮,卻越發幽暗如深淵,似能將人吸進去。

    林慕白仲怔,望著他的笑,半晌沒能迴過神來。

    “馥兒,抱!”他張開雙臂,慢慢抱她在懷。那種舉止,就像個索抱的孩子,渴望被緊擁,渴望被牽絆,渴望著內心深處的達成所願。

    她沒有抗拒,人在心靈脆弱的時候,是希望被擁抱的,因為那樣會讓她覺得,孤獨的不是自己一個人。雖然這個擁抱,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那個叫馥兒的女子。

    可此刻,她卻隻想依賴和眷戀。

    輕輕環住他的腰肢,林慕白輕柔的將臉頰貼在他的心口,就這樣靜靜的與他抱在一起。四下無人,難得可以靜享這片刻的心安。

    “容盈,你想她,很想很想對嗎?”她顧自低言,“曾經我無法理解一個人,為何會思念成疾。後來遇見了暗香,我才知道,想念一個人和抗拒一段痛苦的迴憶,是真的能讓人變成瘋子。你說,我該怎麽治好你和暗香呢?我沒有把握,若是有,暗香也不會拖到今時今日的地步。有時候我會覺得力不從心,若是師父在便好了!”

    “可我不知道師父去了哪兒,他說遺忘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去想,而後讓自己變得忙碌,變得無暇分心。這樣,便能徹底的忘了。但是我發現,刻意的遺忘等於刻意的記住。很多事很多人,不是你不去想,就不存在的,他們存在你心裏的某個角落,偶爾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沉睡,可也會因為一兩句話,就此掀開了傷疤!”

    “心裏的傷,就算曆經千萬年,都不可能愈合。”

    他的胳膊略縮,將她越發抱緊了一些,低低的喊了一聲,“馥兒。”

    “既然那麽疼,何必再記得她呢?”林慕白問。

    可他,卻沒了話語。

    猛然間,他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緩步抱上了床榻。伸手把她塞進自己的懷裏,將她的頭輕柔的按在自己的胸前。心口的位置,那是一個人身上最暖的地方。

    他願意用所有的溫度,卻暖一顆結凍了很多年的心。

    安安靜靜的窩在他懷中,林慕白縮了縮身子,閉上了眼眸。不想

    了,想來想去也沒有結果,何苦為難自己呢?那些迴憶與過往,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何必強求?

    黎明清晨的時候,林慕白幽幽醒轉,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容盈那雙極為好看的丹鳳眼。他的眼睛生得極好,眼瞳幽邃如墨,仿佛深不見底,卻能在微微一笑時蒙上少許迷離之色。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也帶著魅惑眾生的妖嬈。

    隻是很可惜,瞳仁墨色,無光黯淡。

    他就這樣盯著她,一直看一直看,好似很怕她就此人間蒸發。那雙手,永遠都扣在她的腰上,隨時昭示主權,不肯鬆手半分。

    淡然淺笑,林慕白跟他麵對麵相視,指尖輕柔的撩開他微微淩亂的墨發,“如果這變成一種習慣,可怎麽得了?沒了你,或者沒了我,是不是就會缺了一塊?”

    語罷,她掰開他置於自己腰間的手,預備起身。

    哪知她剛想起身,突然身子一沉,竟被容盈按在了身下。

    美眸陡然瞪大,林慕白緊盯著突然在自己的視線裏,無限放大的容臉。他這是怎麽了?還不待她多想,他竟緩緩的垂下頭來,隻是將唇貼在了她的唇瓣上。就這樣,肌膚相親,輕柔的緊貼。也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卻讓溫熱的唿吸,暈染了她的麵頰,揚起若三月桃花般的緋紅。

    手,下意識的去摸容盈的腕脈。

    她想知道,此刻的容盈是清醒的還是病發?抑或隻是突然受了刺激,而做出這樣出格的舉動?

    他也不反抗,隻是雙手撐在她的臉頰兩側,就喜歡拿唇瓣貼著她。

    距離太近,以至於她看他的臉,都是模糊不清的。

    可溫熱的唿吸,如此的教人難以抗拒。身子繃緊,竟有些莫名的——臊動。林慕白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這樣吻不似吻,調情又不似調情,似是而非的舉動,讓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若是有了進一步舉動,你哪怕給個耳光都算是下台。

    然則容盈如此——到底是個傻子,到底——懂不懂他自己在做什麽?

    或許是記憶裏某個部分發酵了,以至於他突然想起了曾經跟馥兒所做的事情,所以才會心血來潮?

    臉上滾燙,林慕白覺得自己快要被燒著了。脈象沒有改變,他仍舊是傻子,心血阻滯。如釋重負,那麽他應該是無意識行為。

    林慕白推開了他,喘一口氣,終於坐在了床沿。

    容盈盤膝坐在床榻上,目光

    遲滯的盯著她,無悲無喜,就這麽看著。

    她想著,如今的容盈,所有的喜怒哀樂應該都隻屬於他自己一人。關閉的心門,怕是再也無人能打開。死去的女子,迴不來的記憶,都埋葬在他的靈魂深處,將永遠與性命同在。

    等著梳洗完畢,用過早飯,林慕白就該走了。三日期限還有兩天,她已經沒有時間可以再耽擱下去。

    今日天氣不太好,一早起來霧蒙蒙的,許是要下雨。暗香已經備好了傘。“師父,還要出城嗎?我看這天氣,怕是要下雨,萬一下大了怎麽辦?”

    林慕白一笑,“正因為要下雨,才得快些去。否則下了雨,什麽痕跡都沒了。”說著,舉步想走,見著迴廊裏的容哲修時,又稍稍一怔。

    今日恐怕會下雨,那麽容盈——嬌眉微蹙,林慕白轉身望著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容盈,下唇微抿。

    “我爹還是會等你,誰說都沒用。”容哲修吃著蘋果,饒有興致的望著略顯猶豫的林慕白,“若是你不早點迴來,萬一下了雨。我爹凍著了或者病了,那你就麻煩大了。”

    林慕白沒有吭聲,這倒是實情。

    可——她不可能帶著容盈去辦案子,一則行事不便,二則容盈的身份不便。

    “你在屋子裏等我,好好的,乖乖的。”林慕白牽起容盈的手,將他帶迴屋中按在臨窗的凳子上,“待在這兒不許動,若我迴來看見你移動了位置,我就不理你了。明白嗎?”

    她說得很輕,如同哄著孩子般哄他。

    容盈側著腦袋,眸色微恙的盯著她,而後慢慢垂下頭,斂了眉睫。

    深吸一口氣,林慕白抿唇,“暗香,把柳藤球拿來。”

    暗香點了頭,快速取了柳藤球過來,“師父,給。”

    “乖一些,我很快迴來。”她將柳藤球塞進了容盈的手裏,容盈這才笑起來,一臉的愉悅欣喜。林慕白這才放了心,“不許走出房間,等我迴來。”

    語罷,她轉身便走,及至門口又下意識的迴眸看他。

    容盈抱著柳藤球,歡天喜地的坐在窗前把玩,好似有了柳藤球,便把什麽都拋諸腦後了。

    輕歎一聲,林慕白走出房間。

    “你舍得讓他等那麽久嗎?”容哲修問。

    林慕白瞧了他一眼,“難不成,要我整日守著他嗎?”

    “未嚐不可。隻要你求我,側王妃那兒我可以為

    你做主。”容哲修以手環胸,一副小大人模樣。她怎麽忘了,他可是恭親王府世子。

    隻可惜,她骨頭太硬,這輩子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逆水行舟。

    笑而不語,抬步離去。

    背影,漸行漸遠。

    臨窗而坐,神情黯然,眸光遲滯,視線永遠都停在一個地方。

    容哲修迴眸,隻看見自己的父親,獨自一人坐在窗口凝望林慕白消失的方向。雙手緊緊握著柳藤球,手背上青筋微起。

    “爹?”容哲修上前,低低的喊了一聲。

    容盈置若罔聞,除了林慕白,他誰都不理,包括自己的兒子。好似中了魔,著了魔,再也跳不出。以往他還能聽容哲修幾句,如今誰來都沒用。

    無奈的撓著頭皮,容哲修扭頭望著五月,“交給你了。”他可不想困守在這兒,每日出去晃悠晃悠,是他最喜歡的事。當然,還有他最喜歡吃的糖——丹陽城裏的冰糖葫蘆和糖人,可真好吃!

    明恆皺眉,世子這麽個吃法,怎能不牙疼?所幸,自從世子開始牙疼,他便隨身攜帶花椒。林大夫不是說了嗎?哪顆牙疼咬哪顆!若是跌打扭傷,明恆倒是拿手,別的還真沒轍。

    林慕白趕到府衙的時候,劉慎行不在。聽衙役們說。是去了孟府。

    “現在去孟府,不是自討苦吃嗎?”暗香道。

    “煩勞給我指幾個人,送我出城去案發山林。”林慕白淡淡開口。

    因為早前劉慎行答應過蘇離,給予林慕白一定的權力,所以調動衙役對她而言,也是權力之中的事。四名衙役護送林慕白和暗香,去了城外山林。

    山林那頭,衙役們一早就開始搜尋案犯留下的痕跡,一寸寸的搜,一點點的搜,不敢輕易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

    出城去山林的路不太好走,路上有些顛簸。

    突然,馬車劇烈的晃動,緊接著隻聽得“咯嘣”一聲,好像是車軸斷裂之音。馬車瞬時整個傾斜,馬聲嘶鳴,驚起飛鳥無數。

    暗香驚叫著。所幸林慕白一把抓住她胳膊,否則必定被狠狠甩出馬車。

    車身傾斜得厲害,似乎是陷在了坑中。

    外頭,衙役們七嘴八舌,“該死,這兒什麽時候多了個坑?”

    “是不是附近打獵的?”

    “哪個獵戶這麽不長眼睛,山道上也敢挖坑,真是不要命!”

    車簾被人打開,一名衙役忙道,“林姑娘,趕緊出來吧,車子卡住了,連車軸都給繃斷了。”說著,小心翼翼的攙了林慕白和暗香下車。

    眾人合力,將馬車小心翼翼的抬出坑,但是底下車軸徹底被繃斷,根本沒辦法繼續前行。

    林慕白站在土坑旁,這顯然是刻意人為的。

    坑很深,足夠陷下半輛馬車,就掘在馬車的必經之道上。上頭鋪設了軟枝和樹葉,從外頭看是根本看不出來的。這兒林木稀疏,不可能有多少獵物在此。而且這個坑,底下沒有鋪設銳刺,也無任何機關,若拿來對付野豬等中大型野獸,根本不夠用。可想而知,這個坑很可能是專門為她準備的。

    嬌眉微蹙,林慕白想著,自己此行沒跟任何人提起過,連劉慎行那裏也沒打過招唿,怎麽會有人提前在此挖坑?看這坑的深度和寬度,顯然是經過準確衡量的。心,陡然一顫,林慕白下意識的環顧四周。能做這樣的事,顯然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

    這個人,到底是誰?

    “師父,怎麽了?”暗香驚覺林慕白臉色不對,心下有些慌張,也跟著慌忙查看四周。

    這荒郊野外,沒什麽人跡,一樣望去不是樹木就是齊腰的茅草,似乎並無什麽不妥。

    “我覺得不太對勁。”林慕白眯起眸子,握緊了袖中短刃。銳利的眼睛,環顧四周,她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某個角落盯著自己,讓她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一名衙役走過來,“林姑娘,馬車修不好了,要不咱走過去吧,雖然還有一段路程。但晌午之前一定能到。我們留一個人迴城裏去找人修車,三個人護送你們去案發地。”

    林慕白點了頭,“趕緊走吧!”

    現在是進退兩難,前行還有一段路程,迴去也還有一段路程,這個地方剛好卡在全程的正中央位置,也是路段最狹窄的地方。

    三名衙役護送林慕白和暗香往前走,路不難走,隻是今日天氣不好,才走了沒一會,竟下起了綿綿細雨。雨很小,並無大礙。

    暗香早有準備,急忙取出傘遞給林慕白,“師父的腿不好,可別受了雨水。”

    打開傘,仰頭看一眼傘麵上的潑墨蓮花,蓮開並蒂。潑墨成畫。銅鈴聲聲,清脆悅耳。林慕白眸色微涼,盯著懸著銅鈴的柳藤球,突然想起了還在等她的容盈,神情微恙。

    柳色青衫,手執蓮傘。

    細雨綿綿,衣袂蹁躚。

    林子裏很安靜,事實上一路上都安靜得出奇,除了細雨落在傘麵上,發出極為細小的沙沙聲,以及幾位規律的銅鈴聲,所有的聲音似乎都靜止了下來,安靜得讓人心底發怵。

    “誰?”衙役突然厲喝了一聲。

    其他二人推搡了一把,“你瞎嚷嚷什麽?”

    那衙役道,“那好像有人。”

    林慕白握緊了袖中短刃,執傘佇立。

    音落,有衙役試探性的走向蔓草堆,蔓草齊腰,長得極為茂盛。暗香擔慮的站在林慕白身邊,瞧了一眼容色不改的林慕白,死死抓緊手中的傘柄。

    所有人都看見衙役進了蔓草叢中,而後——便沒了而後。

    過了很久,這衙役都沒有出來。

    “不會是走丟了吧?”另兩名衙役麵色微白的揣測。

    “去找找?”二人看了林慕白一眼,“林姑娘稍等,咱們去找一找,很快迴來。”

    “你們兩個,不會也走丟了吧?”暗香焦灼,脫口而出。

    二人笑道,“總不能蠢到三個人都迷路吧!”說著,二人結伴,各自抽出了腰間佩刀,一邊砍著蔓草,一邊往蔓草叢中走去。

    暗香隻覺得胸腔裏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速,幾乎就要跳出嗓子眼。等待的滋味,實在不好受,整個人的神經都高度集中,身子緊張得繃起來,握傘的手也跟著微微輕顫。

    驀地,兩聲尖叫一前一後從蔓草叢中響起。

    暗香一下子喊出聲來,“師父師父,是不是有野獸?咱們趕緊跑。”

    林慕白握緊了傘柄,“隻怕不是野獸!”野獸?野獸能挖坑弄壞他們的馬車?野獸能善用各個擊破的戰術?野獸能帶著如此明確的目的性行事?

    若真的如此,那這野獸,約莫是成精了。

    收了傘,林慕白在蔓草叢中奔跑而入,順著那兩名衙役砍出來的路,一直抵達蔓草叢最中央的位置。三名衙役倒伏血泊之中,脖頸上一道清晰的血痕。快速蹲身,林慕白急忙去探三人的脖頸動脈。

    “師父?”暗香整個人都開始顫抖。

    “都死了。”林慕白徐徐起身,麵色冷凝無溫,“快走!”音落,她伸手便去拽身邊的暗香。

    哪知,暗香突然驚叫,緊接著身後蔓草叢中探出一雙手,快速捂住暗香的口鼻,瞬時將她拖入了蔓草叢中。蔓草搖晃得厲害,如巨蛇一般拖著暗

    香疾馳而去。

    “暗香!”林慕白慌了,拔腿就追。

    若是暗香出了事,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不管對方是誰,她隱約有些感覺,好像這些人的目標,似乎是自己。難道是因為這樁連環殺人案?所以對方怕自己查出什麽,才對自己下手。可若是如此,為何要對付衙役?這樣,豈非更招致朝廷的追捕?

    她未覺得自己發現過多少痕跡,雖然心頭存疑,但從未與任何人提及,為何那人會知道?又或者,這根本不是兇手所為,而是——羽睫駭然揚起。

    是夜淩雲嗎?

    是他嗎?

    蔓草叢生的世界裏,再無半點聲音。

    林慕白沿著蔓草倒伏的方向,拚命的奔跑。無論如何,暗香不能出事。這些年唯她與暗香宋漁這三人相依為命,她一直將暗香當做自己的妹妹,是徒弟也是親人。除了他們,她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麽是值得自己眷戀的。

    可是,前方已無路。

    所有的痕跡都憑空消失了,那就是說,此人武功甚高,在她的眼皮底下以輕功帶走了暗香。快速旋身,林慕白慌了,第一次慌了,“暗香?暗香!”她竭力的唿喊。

    頭,莫名的疼。

    那種歇斯底裏的聲音,似乎不是來源於此刻,而是來源於記憶中某個無法衝破枷鎖的唿喊。劇烈的頭疼,讓她的身子有些輕顫。咬著牙撐著,腦子裏很亂,有好多人在說話,像爭吵又像是在征戰。兵刃交接之聲,淒厲的哀嚎,憤怒的嘶吼。

    一切的一切,似乎要將她撕裂開來。

    “暗香?”她竭力喊著,想走出蔓草叢。

    地上的藤蔓忽然將她絆倒,林慕白瞬時撲在地上,胳膊上被茅草的鋸齒劃上一道。血,漸漸滲出,在如玉的胳膊上,留下數道刺目嫣紅。

    一雙腳,出現在她眼前。

    緊接著,第二雙腳,第三雙腳,足足有七八人,將她團團圍住。一個個黑衣蒙麵,一個個目露兇光。林慕白徐徐坐起,頭疼銳減,舒服了不少。隻不過看這情形,自己是甕中之鱉,隻能束手就縛。

    握緊手中的傘柄,此刻拿短刃出來自衛,也隻是自討苦吃。

    “你們是什麽人?”林慕白起身,一身的狼狽。

    “我家主子,請姑娘去一趟。”為首的黑衣人眸露殺氣。

    “你們把暗香帶到哪兒去了?”她隻關心暗香的安危,至於

    自身,她早已不在乎了。

    “姑娘去了,就知道。”黑衣人眸色陡沉,“帶走。”

    還不待林慕白開口,隻覺脖頸上一涼。頓時意識全無。黑暗的世界裏,她覺得自己在浮沉不定,飄在半空慢慢的往下墜。在那微亮的上方,好像有個人,看不清容臉,想伸手抓住她。他伸出手,可她根本夠不著,身子還在往下沉,離他越來越遠,終於——僅存的光亮,也跟著徹底的消失。

    四周,黑暗陰冷。

    一聲驚唿,林慕白驟然睜開雙眸,氣息微促,心口噗噗的跳。

    最近好像莫名的想起了一些亂糟糟的東西,自從滾下山坡,腦子受了顛蕩。還會莫名的疼痛。隻要她不去想,就會逐漸好轉,一旦拚命的想,就會拚命的疼。

    晃了晃沉重的腦袋,林慕白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被綁縛在一間破落屋子裏的柱子上,四下都是柴垛。不遠處,暗香也被綁在柱子上,垂著腦袋好像暈而未醒。

    “暗香?”林慕白低低喊了一聲。窗戶外有人影晃動,想來是有人看守。她不敢大聲,隻能壓低聲音,極力的低喊,“暗香?暗香醒醒!暗香——”

    “疼——”暗香倒吸一口冷氣,脖頸上疼得厲害。想伸手揉一揉,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身子若粽子一般被綁縛在柱子上。耳畔是林慕白的低喚,暗香驟然抬頭,瞬時欣喜,“師父?”

    “噓!”林慕白忙扭頭望著門外。

    暗香這才意識到,兩人被綁架了。心裏咯噔一聲,一下子苦著臉,紅了眼眶焦急的望著林慕白,壓低聲音問,“師父?怎麽辦?”

    “別著急,我想想辦法。”林慕白小心的扭動身子,她的袖子裏藏著一柄短刃。被抓的時候,她自知難以逃脫,所以將短刃藏在了貼身的寢衣袖中。隻要他們沒有搜身,那就應該還在。捕頭王說過,這短刃削鐵如泥,鋒利無比。

    所幸,短刃還在。隻不過身子被綁縛著,挪動極為困難,必須一點點的把短刃挪出袖子,抓在手中,這樣方能脫困。但,所需費時。

    荒廢的山間屋舍,黑衣人駐守四周,不許任何人靠近。

    鶴道人仙風道骨,遠遠的便看見了一名策馬而來的黑衣人。

    鬥笠輕紗,遮去了麵容,唯見他一身華貴黑衣,金絲銀線精繡四爪蟒袍,腰佩玉帶,腳踏祥雲暗紋靴。廣袖輕拂,一身華貴,卻隱隱透著駭人戾氣,教人不敢輕易靠近。身後,兩名肅穆黑衣人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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