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熟悉的倩影出現在所有人麵前之時,四下萬籟俱寂,好像時間也都在此刻停止。一道道灼熱的視線,悉數落在雲水的身上。那一刻,所有人都開始相信,林慕白是對的。

    可是對了又怎樣,如今的林慕白,就在啞叔的手裏。

    不,不該喊啞叔,她不但不啞,也不是男兒身。

    真實身份,有待揭開。

    “夠了,別再殺人了。”雲水垂眸,語音暗啞,帶著清晰可見倦怠與無力。

    “你真的沒中毒?”歐陽蕾瞪大了眸子,卻不敢輕易上前,要知道林慕白還在刀口上呢!她可不想自己湊上去,變成第二個人質。

    雲水沒有答話,可是她的出現,足以抵消了所有對林慕白的質疑。

    “不,不可能,我爹失蹤那天晚上,我看見你坐在房間裏一夜,你怎麽可能——”方仁傑不信,打死也不信。雲水弱質纖纖,怎麽可能和別人一起合謀殺自己的父親?

    他不信,如意班的那些人也都不太敢相信。平素的雲水,溫婉知禮,對待每個人都是淺笑盈盈的和氣。這樣的女子,誰不喜歡?又生得如此清秀容貌,換誰都會動心。

    可是事與願違,這世上往往你覺得最不可能的,最容易出現,打破所有人的幻想。這就是現實,殘忍的現實。所謂毀滅,就是將最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

    “單憑一個女人,是殺不了你爹的。”林慕白麵不改色,“可是有了兩個人,把握就會大很多。”

    “你出來幹什麽?”啞叔嘶吼,“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所有事都是我安排的,跟她沒關係,你們放了她。要殺要剮,衝著我來!我這條命橫豎是要送在這兒了,你們何苦再害了無辜的人?雲水與此事無關,都是我做的。放了她,我死!”

    “娘!”雲水走到跟前,撲通就跪了下來,“你別再殺人了,夫人跟此事無關。她是個好人。爹的仇已經報了,你都已經殺了方問山和付流,方仁傑——”她迴頭淚如雨下的望著方仁傑,“他都已經成這樣了,您就高抬貴手,別再傷及無辜了。娘——”雲水聲聲淒惶,“我們已經害死了不少人,雖然高漸和付流都非你我之手殺死,可也是因為我的緣故,我負罪太深,你可知我夜夜輾轉難眠?我害怕。”

    林慕白覺察到脖頸上的刀刃,力道稍減,跟前跪著的雲水,因為垂頭哭泣,瘦弱的雙肩止不住顫抖。

    終於,傳來刀刃落地之聲。

    咣當

    一聲,刃口還染著林慕白的血。腰間一緊,林慕白愕然,隻覺耳畔有雲水之母一聲低喝,一記雲水的泣喊。便已被人打橫抱在了懷中,穩穩的落在了容哲修身邊。抬眸,迎上容盈微紅的瞳仁,眸中懼意未散,就這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生怕她再丟了。

    脖頸上的血,染紅了她的衣襟,也染上了他的胸口。

    林慕白的眸微微泛紅,斂眸垂頭,深吸一口氣輕語,“放下我吧,我沒事。”

    他卻加重了擁抱的力道,狠狠搖頭。

    “我真的沒事。”他不允,她也不強求。幹脆老老實實的將略顯沉重的腦袋靠在他肩頭,儼然夫唱婦隨之態,一眼看去若夫婦般的鶼鰈情深。卻讓夜淩雲握緊了袖中雙全,眸中恨意闌珊。

    “其實那天晚上,方仁傑看到的,隻是雲水自己剪出來的剪紙人影。你們都忘了嗎?這可是雲水最擅長的事情,剪出一個自己,對她而言,根本不難。燭光下,剪影能無限放大,外頭看上去,與真人無恙。”林慕白靠著容盈,慢慢悠悠的說著。

    暗香在旁,擔慮的望著林慕白脖頸上的傷,想了想趕緊轉身迴房去拿藥箱。

    夜淩雲瞧了管家一眼,管家急忙退開。

    這一幕,當然逃不過容哲修的眼睛,朝著明恆使了個眼色,明恆悄無聲息的隱沒人群。

    “剪影?”方仁傑僵在當場。

    雲水淚流滿麵,啞叔就在她懷中,嘴角淌著血。挨了容盈一掌,傷及肺腑,自然不輕。如今也隻能一動不動的躺在雲水懷中,一雙恨意之眸,死死盯著不遠處的方仁傑。

    林慕白從袖中取出蘭花木簪,“這枚簪子是從高漸的房裏拿來的,是高漸親手雕刻的,準備送給雲水的。上頭的火花蘭,是以雲水的剪紙為模板,精心雕刻的。”

    “高漸?雲水?”方仁傑無法接受,一張臉青一陣白一陣。

    他沒想過,自己與付流明爭暗鬥了那麽久,最後雲水和高漸竟然還有私情。並且,雲水還利用高漸,來達到自己報仇的目的。

    “雲水,是你自己說,還是我繼續替你說?”林慕白覺得有些累。

    許是這個懷抱,太過溫暖,溫暖得人都起了困意。

    雲水潸然,“高漸是個好人,他其實早就知道我是來報仇的。雖然表麵上,他處處與我不對付,實則是為了保護我。因為他一直在方問山的掌控之下,是方問山養的戶奴,他擔心方問山如果察覺,會對我不

    利。他太了解方問山的為人,心狠手辣。”

    “我喜歡他,他也是真的喜歡我。他知道我想殺了方問山,於是在來夜家莊的路上,他決定放手一搏,弄壞了馬車,想直截了當的殺了方問山。我沒想過他會這麽做,可他還是這麽做了。娘說讓我好好利用,利用高漸來對付方問山,可我不答應。”

    “馬車之事失敗後,我知道他必定會引起方問山的懷疑,可我什麽都做不了。即便他身臨險境,我也幫不上忙。所以我們約好了,既然方問山死不了,那我們就一起私奔。什麽仇恨,對我而言,我看不見摸不著。可我沒想到,娘會把醉三給他,讓他殺了方問山。”

    “高漸很聰明,他知道他的存在隻會拖累我,他也明白方問山是什麽人,警惕性何其重。方問山,是絕對不會喝下毒酒的,所以他根本沒打算殺任何人,他隻想自己解脫,也為我解脫。可我們誰都沒想到,我娘——”她落淚,“竟然偷偷的告訴了方問山,那一夜高漸要與人私奔的事情。”

    “方問山不知道是我,卻在高漸自盡之前,殺了高漸。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自然要為高漸報仇,所以我娘說的任何要求,我都應了下來。方問山失蹤那夜,其實是被我和我娘引出去的。我往他的門縫裏塞了紙條,就悄悄的去了既定的地點,與我娘設了陷阱。”

    “可我們沒想到,方問山的武功那麽高,還隨身帶著匕首。我娘挨了一刀,受了傷,方問山也討不了好,但還是逃脫了。那天夜裏我是故意跟付流吵架的,借此讓付流離開了北苑。我知道方仁傑在外頭,我既想走又想留下時間證人,就留了自己的剪影擺在燭光前,看上去就跟我坐在桌案前,等付流一樣。”

    “其實那天晚上,是我攔住了付流,我們在外頭——”她頓了頓,長長的羽睫垂落著,有晶瑩的淚珠沿著根根分明的睫毛,滴滴墜落,“於是方仁傑就會認為,我一夜都在房中,而付流一夜未歸。便是來日有人問起,他也能為我辯解,讓我與此事脫離任何關係。”

    “那些紙條是什麽緣故?”歐陽蕾低問,“為何每個人死,都要有紙條呢?”

    “那是我娘,想保住我。她早就打定了魚死網破之心,所謂的高山流水,隻是讓大家都以為我也是目標之一,如此大家才不會對我起疑。前期我能成功蟄伏,後麵我能成功的洗清嫌疑。”雲水抱著麵色慘白的母親,淚如雨下。

    “那琴聲呢?”容哲修問,“為何殺人還要彈琴呢?”

    “因

    為我娘想把所有的事,都牽扯到付流身上。高山流水,其實也是在告訴大家,我是最後一個要被殺掉的人。不然,大家猜不到紙條的意思,我娘的苦心就白費了。”雲水笑得淒然。

    林慕白揚眸,“那琴不是付流彈的,是你吧?”

    “是我。”雲水泣不成聲。

    “所有人都以為,隻有付流會彈琴,所以琴聲起,人死。就意味著。付流跟此事有著莫大關係。其實,是你想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引到付流身上,因為你們知道方仁傑衝動的性格,知道如果方問山出事,方仁傑一定會第一個懷疑是付流。鑒於二者父親的恩怨,方仁傑也有理由相信,付流會殺方問山。”林慕白扭頭望著他,“當年雖是夥伴,可是一旦安定了下來,就會害怕對方有朝一日出賣背叛自己。那些塵封的秘密和往事,就像毒瘤一樣會越來越大。懷疑和無止境的猜忌,終究讓你們的計劃得以順利進行。方才我如果沒來,你們就應該已經遠走高飛了。”

    雲水重重合上雙眸,淚已經逐漸幹涸。

    “為什麽?”方仁傑落淚。

    “因為我娘要為我爹報仇,她找了你們,已經太久太久了。我們,都沒有時間在虛耗。”雲水容色遲滯的望著方仁傑。“我不叫雲水,我姓王,現在你明白了嗎?我爹就是當年被方問和付奎害死的王巡撫——王航生。所有人都說我爹是溺亡,可我娘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我祖上是漁民,常年水裏來水裏去,怎麽可能小小的一條護城河就可以溺亡?”

    “娘說,那一日燈會,畫舫輕搖,風光極好。可是我爹看到有人溺水了,就趕緊去救人,顧不得脫衣裳,顧不得喊人,自己跳了下去。這一去,就再也沒有上來。我娘,攔都攔不住。我爹的屍體被撈上來之後,仵作說溺亡,我娘不信,想去擊鼓鳴冤。可刑部來人,給了撫恤金就要我們閉嘴。”

    “娘知道,這是有人通了上頭,肯是拿錢買了人。我爹為官清廉,兩袖清風,還因為正直的性子得罪了不少人,如今還有人拍手叫好,說我爹死的好,擋了他們的財路。所以我娘就拿著錢,帶著剛剛周歲的我,走得無影無蹤。因為她擔心,我們也會被人殺死。”

    “那段時間,娘花白了頭發,極好看的容色,也變得憔悴不堪,布滿了皺紋。短短數年,就如同老嫗,再也不是當初美麗的巡撫夫人了。因為哭得太多,娘的嗓子都啞了,有時候說著話突然就斷聲了。大夫說,娘是憂鬱成疾,傷了了喉嚨。”

    “在我八歲的時

    候,娘走了。把我丟在一戶農家,走得無影無蹤。我知道,她不是不要我,她是要為爹去報仇了,可她不願我跟著,因為我太小會拖累她。”

    聽到這兒,所有人都垂眸輕歎,不免扼腕。

    “沅河決堤,養我的那戶人家都死了,剩下我一個人漂泊。可我沒想到,還能遇見我娘。也許是冥冥之中,我爹也要我為他報仇,他死得冤,怨氣難消。”雲水抱緊了自己的母親,“我認出了我娘,我娘也認出了我,母女天性那是一輩子都改不了的事實。”

    “方問山是我殺的,跟雲水沒關係。”蒼老的女子,奄奄一息的躺在女兒懷裏,比身體更虛弱的是靈魂。她已經報仇了,方問山死她手裏,死得那麽慘,她無愧與自己的夫婿,卻愧對自己的女兒。這場恩怨,是她親手把女兒也一起葬送了。

    “該死!”方仁傑驟然騰空而起,幾乎是拚盡全力。即便手銬腳鐐,他的憤怒也足以忘卻一切,沉重的鐵鏈。狠狠的朝著雲水懷中的啞叔甩去。

    “娘!”雲水驚唿,以身覆之。

    “雲水!”林慕白一聲喊,卻見靠得最近夜淩雲壓根沒有要出手攔阻的意思。這些衙役,本就不是方仁傑的對手,而夜家莊的護院,沒有夜淩雲的吩咐,自然不會插手。

    “不許殺——”金無數來不及喊。

    沉重的鏈條已經甩在了雲水的脊背上,一口嫣紅的鮮血噴在了她母親滿是褶子的臉上。王夫人翻個身,驚恐的抱著自己的女兒,歇斯底裏的嘶喊著,“雲兒?雲兒?!”

    方仁傑身子一顫,神情駭然,即刻被衙役摁在地上,再也無法動彈,也不想動彈。抬頭,是雲水滿是鮮血的容臉,她揚起釋然的微笑。“娘,把解藥給莊主夫人吧!我終於可以——不再為仇恨而活。”

    那笑容,看在方仁傑的眼裏,一如初見,卻痛徹心扉。

    美眸,合上。

    再也沒有睜開。

    金無數輕歎一聲,“王夫人,你滿意了嗎?”

    換來的是,淒厲的哭喊聲,聲聲斷人腸。

    如意班曾經怎樣的輝煌過,高漸也曾是讓人欣羨的一等一名伶。可誰知道,最後的最後,如意班到底樹倒猢猻散,以後再也不會有如意班了。

    在一處荒地,衙役找到了方問山被燒成一團的屍體,距離骨灰還差那麽點火候。與泥土混在一處,早已不成樣子。但到底還是找到了!

    方問山固然是心

    狠手辣的,沒被王家母女殺死,還敢潛入夜家莊準備殺死雲水。可他也明白,這樁案子必定是自己的舊仇,而自己如今的身份不允許他揭開過往傷疤,所以隻能悄悄的來殺人。

    很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忘了自己老了,再也不似當年的血氣方剛。沒想到,殺人不成,反而被追出來的王夫人設計殺死。不得不說,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一場精心布置的連環殺人案,到此告一段落,剩下的就該是金無數的事。夜淩雲唯一沒弄明白的是驗屍簿上到底寫了什麽,等到金無數打開來,夜淩雲才知道,原來林慕白從離開就懷疑方問山沒死,也就是從方問山來殺雲水的那時候起,林慕白就已經懷疑雲水是兇手了。

    直到確定了方問山的身份,林慕白便猜到,這是一場談不上對錯的尋仇之殺。

    好在王夫人最後遵循了雲水的遺願,把醉三的解藥交了出來。醉三其實是當年那莊懸案的證物,被王巡撫無意間帶迴了家,並且千辛萬苦尋了醉三的解藥,以備不時之需。在王巡撫死後,醉三就落在了王夫人的手裏。當所有人都以為物證消失的時候,卻忘了王夫人手中的醉三。她曾經想過,要用醉三來了結自己的性命,可歎終歸仇恨勝了一切。

    房間內不見暗香,林慕白蹙眉,想著這丫頭方才見自己受傷,應該不會走遠,難不成去藥房了?外頭的路暗香也都認得,應該很快能迴來。

    思及此處。林慕白懸了心,但麵上依舊佯裝無事。

    “很精彩。”容哲修瞧著她脖頸上的傷,“看樣子,你也得養一養了。”他吃著切片的蘋果,饒有興致的望著林慕白,“誒,你是怎麽想到那麽多的?為何我都沒發現?還有啊,你怎麽知道方問山第一次沒死?”

    “那具屍體,肩膀處有個斜麵的繭,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一般都是騎射軍才可能出現的痕跡。每個人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習慣,騎射軍長年累月背著箭筒,所以繭會從肩膀處一直延伸到腋窩底下,而且拇指的指腹處,也有因為長年的彎弓射箭,留下劃痕或磨出來繭子。”林慕白坐在鏡子前頭,小心的擦拭脖頸上的血跡。麻利的上了止血散與金瘡藥。

    “那你怎麽知道雲水會彈琴?她可一次都沒在人前擺弄過,如意班的人都不知道,何況是你?”容哲修撇撇嘴,一臉的嫌棄,“本來就長得馬虎,如今還折了脖子,真是越發難看。也就我爹夠傻,能看上你。”

    林慕白已然習慣,也不以為意,在脖頸上纏了一圈

    繃帶,“那次我去給她診病,看見她指尖的傷,說是瓷片劃傷,可事實根本不是這樣。那是被琴弦所傷,我診治過的病人不在少數,這點眼力見都沒有,我還當什麽大夫?”

    “那你說王夫人飽受金創之苦,你該不是跟你給人看相一般,是隨口胡謅,用來投石問路的吧?”容哲修好奇,看人還能看出那麽大毛病,他還真就不信了。

    聞言,換林慕白嫌棄的打量著這.乳.臭未幹的小子,“尋醫問藥,自然是要望聞問切。望,那就是麵色眸色還有人所表現出來的一種神態,聞——”她頓了頓,“竊師學藝可不好!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便如同看人手相,其實也是診病的一部分,我哪日在碼頭說的話,都是真的,可不是信口胡謅的。那人眸色渾濁,眼白泛黃,看上去年輕,其實腑髒已經出了問題,問題在肝那是事實。”

    “我為其看手相,是想進一步確定自己的推論。一般背夫的繭子都以指節上居多,可他是在掌心,那是長年累月握著東西用力,才會造成這一的繭子。那你說,不是背夫的背夫,跑到碼頭上鬼鬼祟祟的,是為了什麽?”林慕白反問。

    容哲修一句都答不上來,狠狠吃著自己的蘋果。

    他心中安慰:肯定是門牙落了,才會說話漏風,才會說不過這狗屁大夫。

    “不過,還是要謝謝殿下的救命之恩。”林慕白望著容盈,他一直坐在她身後,看著鏡子裏的她,為自己療傷包紮。他幫不上忙,也不懂幫忙,隻靜靜的坐著。

    待她迴頭時,他隨即笑了。

    “真是——”容哲修別過頭去,暗道:有了女人忘了兒子,真沒義氣。

    暗香還沒迴來,林慕白有些擔心,她不怕暗香迷路,隻怕——夜淩雲會做手腳。夜淩雲此人行走江湖多年,做什麽事都是悄無聲息的,可以不計手段,隻求目的達成。

    “我去荷園那頭看看。”林慕白起身。

    “你是想去找夜淩雲?”容哲修一字一頓。

    林慕白點了頭,“看住你爹,我很快迴來。”

    “我們很快就會走,你確定還要跟我們一起嗎?”容哲修問,五月在門外凝眉。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林慕白拂袖而去。

    柳色青衫,越走越遠。

    五月這才踏入房間,“世子,明恆也沒有迴來。”

    容哲修若無其事的笑了笑,“鬧出事來,就熱鬧了。剛弄了一出莊

    主夫人神斷連環殺人案,再來一出莊主自導自演的好戲,那可比看戲來得更有趣。”

    聞言,五月不語。按理說明恆追著暗香過來,應該早就迴來了,如今還沒見到人影,估摸著要出事。

    且說荷園那頭,林慕白沒有進去,隻是在門口問了問林婉言的情況。

    “為何不進去?”夜淩雲悄無聲息的站在她身後,眸色灼灼的盯著她。

    林慕白也不看他,隻是退開半步,“沒什麽,既然人醒了,也就沒我什麽事了。告辭!”

    她掉頭就走,卻聽得身後的夜淩雲幽幽道,“你打算一個人走嗎?小徒弟不要了?”

    羽睫陡然揚起,迴眸間四目相對,各自凜冽。

    行至荷園僻靜的亭子裏,看一眼不遠處盈盈風動的綠荷,林慕白眸色幽沉,“你想怎麽對付我都不打緊,放了暗香,她與我們的事毫無關係,也不該被牽扯其中。”

    夜淩雲端坐亭內,伸手拂過身邊的位置,“坐下說吧!”

    吐出一口氣,林慕白淡然坐定,眸光望向別處,仍是不去看他,“這麽做有意思嗎?”

    “生氣了?”夜淩雲問,“我沒救雲水,你覺得很失望,所以才會生我的氣?橫豎都是殺人死囚,早晚要死的,還不如現在死得痛快,就不必過堂了,不好嗎?”

    “你有什麽權利,決定旁人的生死?”林慕白睨了他一眼,“再說,我為何要失望。救不救人在你,我無權置喙你的仁義道德。我隻想帶迴暗香,離開夜家莊,就此而已。”

    “離開這兒,跟恭親王走?”夜淩雲口吻冰冷如刃。

    “跟誰走,是我的事。”林慕白迴答得很清楚,沒有半點猶豫,更不見半分眷戀。所有的眷戀,在五年前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全部消耗殆盡,再也不複存在。

    夜淩雲盯著她看了良久,終於笑出聲來,“這才是我認識的你,不喜歡不認定的事,永遠都是一口迴絕,沒有轉圜的餘地。以前如此,如今還是沒有半點改變。你說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既然你不肯告訴我,過去發生的事情,那我就自己去找答案。”林慕白起身,“記得把暗香毫發無損的送迴來,否則我會恨你,也不會放過你。”

    “你就不去看看她?”夜淩雲問。

    “看了又怎樣?看一眼,能讓她長壽十年,還是能讓我自己長命百歲?既然都不能。看了也是兩兩相厭,何必呢?”林

    慕白深吸一口氣,“林婉言如今是你唯一的妻子。”說著,她從袖中取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書信,遞給了夜淩雲,“既然你不肯,那讓我來。反正你我之間,總要有人先踏出這一步的。”

    信封上,休書二字娟秀而清晰,卻如刀刃狠狠剜心。

    夜淩雲驟然起身,眸子瞬時冷凝如霜,“休書?”

    “我早就說過,如果你不肯寫休書,那我就休夫。橫豎,隻是要個書麵證明罷了,你休我可以全了你夜家莊的聲譽,顧全你夜淩雲的名聲。若你現在覺得難堪,還是可以補一份給我,這份我自己收迴。”林慕白一臉的淡漠疏離,兩人已然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時隔多年,人心早變。

    “你就那麽想走?我待你不好?還是說,你愛上了那傻子?”夜淩雲上前一步。

    林慕白蹙眉,已然做好了退步的準備,“是,我想走,離開夜家莊,離開你,離開林婉言,離開那一年的虛假記憶。我要去找自己真實的記憶和過往,而不是被你混淆得真假難辨。囚徒般的生活,非我所想,也非我所要。林婉言喜歡你,也值得你去珍惜,大家各自保重吧!”

    “林慕白!”夜淩雲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林慕白咬牙掙脫,眸色陡沉,“我沒有第二顆醉三的解藥再救她!夜淩雲,我們三個之間到底隔著什麽,我不知道,但是你和林婉言肯定都心知肚明。既然你不想我知道,就永遠都別讓我知道。”

    這話,讓夜淩雲稍稍一怔。他們三個之間隔著的,何止是情感,還有利益。可有些話,他是真的不能說,也不能再讓她知道。

    “無話可說了嗎?”林慕白深吸一口氣,“我們之間,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還有繼續的必要嗎?你留不住我,不管是人還是心,夜淩雲,我一定要走。”

    語罷,林慕白轉身就走。

    “她的生死對你而言,是一種負擔,就算你救了她,她也不會感激你。慕白,若你迴來,我可以答應你,讓她從此消失,放棄那些虛無的東西。”他說得很輕,很冷,也很絕。

    頓住腳步,林慕白嬌眉陡蹙,“在你們這些人的眼裏,旁人的生死不過是兒戲,可在大夫的眼裏,你們便是十惡不赦。她再不濟,也為你生兒育女,我再好也隻是局外人。夜淩雲。醒醒吧!我救她,壓根沒想過她會感激我,隻是為了讓自己心裏覺得舒坦。不管是誰,欠的債就該還,這才是天公地道。把暗香送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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