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誌龍繼續往前巡視,來到了紀獻誠部。


    這次巡視,於誌龍又發現了一些新麵孔,應該是戰後分批補充的新卒。不過裏麵明顯混有不少較為老弱的士卒。


    於誌龍奇道:“這些是補充的新卒嗎?難道這次招收的新卒數量太少而降低了標準?”


    方學跟在身側,聞言上前道:“其實這次全軍招了不少人,隻是這次是順天王部最先挑選,其次是萬、劉、夏侯、秦等挑選,最後剩下的才撥給了我部,所以其中老弱較多。”


    紀獻誠過來接著道:“將軍,我部的傷亡雖然較少,可是損傷的卻多是最為悍勇之人,現在我部的戰果最大,但是補充兵員的次序卻是最後,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某和方小弟曾親自找去理論,但是掌管此事的人根本不搭理我等,問急了隻說是順天王定下的順序,真真是欺人太甚!”


    “這次不僅是士卒補充如此,就是分配的兵器盔甲等也是這樣,其他各部都是先挑,最後輪到我們的多是些殘破不全的。方學兄弟不得不去城裏買了幾十塊磨刀石,再雇了些鐵匠,將那些鈍刀駑槍重新打磨。好在馬匹上麵有四德搶先動了手,我們才沒有吃虧!”孫興跟著解釋。


    “這是順天王定下的順序?”於誌龍追問道。


    “那還有假?管分配事物的都是他的心腹,沒有他的首肯,這些人怎麽會如此行事?”紀獻誠有些不忿道。“四德是個不吃虧的主兒,為了能夠分到好馬,搶先去了那裏索要,管事的一開始還不願意,惱了老吳後,將他綁了起來,自己點齊了戰馬和鞍具等帶了迴來。”


    “四德如此行事,隻會淡了各部之間的關係,於大局無益。”於誌龍皺皺眉,嘴上怪罪吳四德魯莽,心裏卻是解氣。


    這劉正風度量小,眼光有限,如此行事落了下乘,未免令人心冷。但自己既已是生了二心,自不會現在與他爭執。於誌龍轉念一想,劉正風作為首領,手下各部林立,除了曲波、於世昌算是其嫡係外,其餘各部皆有很大的獨立性,不能如臂使指,眼看順天軍的架勢越來越大,劉正風心裏也難免會有想法。


    曆來成大事者,無一不是胸有山河,深謀遠慮,心狠手黑之輩。劉正風麵上和藹,下麵使絆子,怎成大事?


    看著遠處熱火朝天操練的各部士卒,於誌龍一時心思恍惚。


    亂世中活命最主要,眼下刀光劍影,征戈不休,一不留神就會滿盤皆輸,雖然於誌龍經常給部下鼓勵,畫出一個驅除韃虜,恢複漢家江山的美好大餅,可是元廷實力雄厚,數十年軍威赫赫深入人心,此時隨時可以輕易調集數萬軍馬於一地攻伐,想推翻元廷絕非易事!


    幸運此時元廷早已集中全力戰高郵,各地可用之兵已不多。另外,益都路始終把臨朐視為蟊匪,一心想著以本路之力平之,未曾大張旗鼓的報奏大都請調援兵,這才給了大家一個機會。


    於誌龍不由想起南方的朱重八,現在此人正在大展拳腳,處於草創基業的關鍵時期,如果自己想辦法投到他的門下又如何?


    隨後於誌龍不禁搖了搖頭,朱和尚是個大神般的人物。此人識人、用人之能堪稱經典,不過心裏麵也是極端冷酷無情,做事翻臉不認人。為了子孫江山穩坐,可以大肆羅織罪名,屠戮開國功臣,自己雖然有一番鼎製革新的大誌,但是自己的小命也是最為重要。沒了命,即使功成名就又有什麽用!


    至於張士誠、劉福通之類不過是草頭王,有梟雄之誌,卻無相配之才,終難成大事。


    眼下大敵當前,怎能自亂陣腳。至少麵上還是以和為上。於誌龍聽聞部下有議論,遂下令營內禁止再私議此事。


    見於誌龍微微搖頭,麵上不悅,方學和紀獻誠等都不好再就此事說話。兩人給孫興遞了個顏色,孫興才低聲出言道:“這些事雖然不大,不過兄弟們覺得順天王未免太過,若不是靖安軍當初力挽狂瀾,決不會有今日順天軍的光景!前幾日士卒鬥毆也是為此。”


    明雄曾稟告有靖安軍士卒與劉啟部、劉正風部的士卒因口角而起爭執,雙方一時火起動了拳腳,好在沒有用兵器,彼此傷了一些士卒。


    於誌龍問及原因,原是吳四德一支部下至河邊洗刷戰馬、鞍具,帶隊的靖安軍騎軍總旗為人有些輕狂,不僅看輕靖安軍步軍,就是劉啟部、劉正風部等也是難入其眼。偏偏這幾部將士也不待見靖安軍,雙方在河邊恰巧遇上,彼此三言兩語,橫眉豎目,很快就上了火氣。最後幹脆打成一團。


    好在雙方長官出現製止的及時,事態未曾擴大,就及時製止。


    此事的來龍去脈明雄早已查明,並稟告了趙石、於誌龍。於誌龍一邊遣方學至劉正風、劉啟處致歉,一邊將參加鬥毆的將士當眾笞了十軍棍,那騎軍總旗去職,至於主將吳四德以禦下不嚴,扣下當月俸祿,記過一次。


    軍中鬥氣、互相指摘的習氣絕不能放任自流,即使是靖安軍與其他各部之間也不能漠視。


    雖然靖安軍與劉啟部、劉正風部開始不睦,但是順天軍還是一個整體,仍然麵臨益都大敵的虎視,無論如何,不能內亂。


    “我看是你們中有些人在嘀咕吧!”於誌龍反問道,“現在的局勢是山雨欲來,不把心思放在如何練兵上,倒是有閑情論短長,是嫌訓練量還小嗎?你是親衛之首,出現這種苗頭應即刻稟告,怎能與他們互通聲氣?此事絕不可再犯!”


    “明校尉,各部的操練強度可以再適當加大,都給我把力氣使到操練場上去!”於誌龍吩咐道。明雄趕緊應諾。


    “將士們對戰後賞賜反應如何?”於誌龍問方學。


    “迴將軍,所有錢物已經全部分發到有功將士手中。按照將軍要求,各部皆是當眾宣講其功跡後,才將賞賜頒發,決不會有克扣賞金,中飽私囊之舉。憲兵也同場監督,將軍盡可放心!”


    “此次多賜財帛,而少分田畝,不知諸部可有不滿?”於誌龍再問紀獻誠。


    “請將軍放心,諸將士並沒有什麽怨言?大家夥知道一個臨朐縣城能有多少閑置的田畝?更何況這城內外先後又來了數萬人,這些人家來投,皆需縣裏劃撥田畝以安家,人多地少,又可奈何?若非如此,將軍又怎的會大舉招募人手,墾荒屯田?如今縣裏諸般行事皆是為活我軍將士百姓,眾人皆稱頌不已。”明雄一一陳稟,紀獻誠、馬如龍亦點頭稱是。


    於誌龍這才放下心。


    給有功將士封賞土地,是於誌龍與謝林、趙石等數次討論後確定之事。於誌龍如此重視田畝分賜,主要是有恆產著有恆心,這也是謝林當初力勸於誌龍考慮施政的一條建議。


    謝林為此還舉出聖人之言:民之為道也,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苟無恆心,放僻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製。陽虎曰: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


    這是《孟子?滕文公上》的一段,其實前麵詩經還有雲:晝爾於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


    改成白話就是,人們白天割草,晚上編繩。等到把自己的茅屋建造好了,才會開始想到去播種耕地,種植百穀。


    其實於誌龍的短期目標就是基本實現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出入有衣,座上有食。但是這個目標其實極難實現,它涉及到土地政策,分配政策、稅收徭役政策,農工牧漁生產及朝廷自身的廉潔運作等多項內容。即使是到了數百年徹底的社會大革命後,才算是完成。


    在這個亂世,能夠有屋有食,對於平民百姓就是一件樂事了。


    謝林提出“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於誌龍深以為然。


    在這個以農耕為主的時代,土地就是最直接,最大的財富,故此對於投奔的流民、匠戶、及其他各色人等,於誌龍盡可能安排其謀生之資,收繳蒙人大戶的田畝後,將土地一塊塊分給這些投奔之人,甚至大力鼓勵開墾荒地,並贈以作物種子、牛羊。農具等,想方設法幫助其蓋起家舍。最後令謝林的縣府衙門出麵,明文書,立地契,蓋上朱紅大印,一式兩份,分別有農戶和衙門保管。


    有了這些文書憑證,這些投奔的民戶才算有了落腳之地,不再為一家生計顛沛流離。這種歸屬感是靖安、順天軍能夠得其效死力的最有力支持。


    先解決生計問題,再考慮知禮節明德的事,是於誌龍的一個長期打算。


    作為靖安軍的副手,趙石現在可謂是一人之下,他雖講不出那麽多大道理,但是讓大家都能吃飽飯的事絕對是在趙石心裏排第一位,所以他全力支持於誌龍和謝林的諸項活民舉措。


    目前人多地少,大家都明白,趙石孑然一身,根本不在乎多少軍功賞賜,故領了軍功後,大部分銀兩皆分授其親衛,至於田畝也全部轉給方學,交代其轉授軍中孤兒寡母之輩。此舉極得軍心,滿營將士皆敬稱石將軍。


    雖然趙石本人不關心,於誌龍卻不能不考慮大家的感觸和想法,人非聖賢,都有七情六欲,都有父母妻兒要供養,將來也想著要光宗耀祖,長期沒有這些身外之物是不可能的。隻是自己手頭的可用之地實在是太少,好在銀兩尚多,所以這次對部下諸將的賞賜就以金銀為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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