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處戰鬥至此時,兩軍將士已是大部投入血戰,雙方將領調兵遣將,不時地根據戰況變化,投入後隊。


    城頭上謝林、明士傑、郭峰容等臉色煞白,呆呆的看著各處戰場變化,慘烈的交戰驚得他們目瞪口呆。雖然距離尚遠,但是仍能勉強看到遠處將士如蟻,紛亂廝殺在一起,再過半個時辰後,順天軍各部的受傷將士開始流水般的自城外搶下來,運進城救治。看著血淋淋的傷兵,強做沉穩狀的謝林不禁心內直敲邊鼓。


    謝林是文官,隻在詩詞文章中體會戰場廝殺,明士傑雖有搏殺經過,不過是小規模的打鬥,這眼下上萬人的步騎混戰,那恢弘氣勢和衝天殺意豈是當日可比。


    城頭上一將麵色肅然,一直緊張地注視劉正風,於世昌部的前行,看著一路上倒地斃命的士卒,他大手緊緊按在城磚上,恨不能揉碎了它。


    他名叫曲波,乃是劉正風的部下,奉命防禦城池。若此戰不諧,順天軍將退入城池堅守,曲波必須提前做好應對,以免元軍尾隨追擊而入。目前城防設施準備停當,數百士卒在城頭都在緊張地觀察各處戰況,誰也不敢交頭接耳,曲波早有嚴令,交頭接耳者,殺無赦!


    另有一紅衣女子,手按長劍,緊張地眺望前方各處戰場,特別是於世昌和於誌龍處,更是妙目頻頻。


    這是於蘭終於按捺不住牽掛的心思,找了個借口,告別母親,一人出來,誰也不帶,獨自來到了城頭。


    曲波等皆認識她,因為於蘭身份特殊,故未攔阻,任由她上了城頭觀戰。


    看到於世昌帶隊前行,冒著拋石,箭矢和火銃,於蘭的心裏急得如火燒。因為隔得遠,看不真切,隻能望見各色旗幟緩緩行進,不時有旗幟倒下,隨後又被人拾起來,舉著繼續向前。


    再看左翼於誌龍處,那裏殺聲震天,各色呐喊聲即使在城頭也可聽清。聲浪之高完全蓋住了順天軍右翼的萬、秦等部。


    期間黃二、穆春、趙石等部高唿靖安軍萬勝的呐喊聲聲震雲霄,引得城上眾人紛紛翹目遠望。不久有信使狂奔迴城,稟告曲波等人:副將軍趙石陣前斬敵將千戶孟河,奪其將旗,於誌龍將其首級傳授各軍,眾軍軍心大振。


    這消息可比劉正風和萬金海處傳來的情況好的多了,曲波等稍稍緩了口氣。


    不過能讓趙石親上前鋒,說明靖安軍那裏的壓力必是相當沉重。


    前線戰報流水般迴報,曲波等心裏越是揪心。各處戰況吃緊,似乎隻有靖安軍那裏好一些。


    於蘭靜靜佇立在城頭,秀美微蹙,眼波在左翼和中軍處來迴流轉,隻盼牽掛之人無恙,盡快擊潰韃子,平安迴轉。


    同樣揪心的還有城外營內的孟琪、孟柳等人。他們被限在營內,後來見吳四德部騎軍悄悄在夜間突然進營隱蔽,都是大吃一驚。知道於誌龍部建有一支騎軍,不料竟有這麽多人馬,看架勢在四五百人!


    這一夜各營警哨大增,到處戒備森嚴,孟琪等數次嚐試想要再次混出去,根本沒有機會,幾人隻得呆在營內,憂心第二日的戰事。


    孟柳時不時安慰:“賊軍雖眾,不過倉促成軍,戰力有限,與官軍作戰無異於螳臂當車。”他話是如此,不過想到營內製作的無數炸藥包,木蒺藜,營內外突擊挖掘的無數陷馬坑等,還有突然冒出的上千靖安軍士卒和騎隊,接著不禁微微搖頭。


    這一仗,於誌龍將劉家莊等處暗中操練的士卒全部趁夜調來。城外靖安軍人馬驟然增至近四千,著實令劉正風等驚訝。


    第二日聽得各處戰場廝殺,特別是靖安軍前鋒激烈交手,孟琪等與其餘輜重營士卒都是緊張地佇立在營柵欄後觀望。隻不過別人喜時他們憂,別人憂時他們喜,幾人麵色均不敢表露,隻是口中附和。


    待聽到孟河伏誅,營內一片喜色嘩然,唯有孟琪等麵色慘淡,再也忍不住淒苦。


    後來見唐兀衛突襲而來,又黯然撤離,孟琪已經心知孟氏義軍此戰大不妙了。隻盼孟帥有應對之策,元軍統帥能調整策略。


    城內田烈心思早已離開了書本,與眾兒童聚在一起,靜聽城外喊殺聲,令田烈欣慰的是城外殺聲震天,說明順天軍戰力可觀,不似一團烏合之眾,今日誰勝誰敗現在還真不好說。


    “靖安軍必勝!”於誌龍對趙石等行以軍禮,大聲道,然後打馬揚鞭,引眾人直奔李振雄。


    “必勝!必勝!”趙石等紛紛舉起刀槍,激揚呐喊。


    李振雄此時氣苦,吳四德在後麵尾追不放,使得自己一時難以聚攏眾軍,勉強穿透了敵陣後,力量已經大為減弱,一時無法形成壓倒性的騎軍衝鋒浪頭。


    偏偏此時於誌龍等數十騎狂飆而來!


    論綜合戰技,靖安軍無論步卒皆不如唐兀衛,隻是元騎擁有再強的戰技也害怕這些不要命的賊軍。


    吳四德在操練士卒時,於誌龍特別強調了一件事,你們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練成一支強軍,但是隻要你不顧敵軍刀槍,同時揮刀砍向敵軍,一命搏命,訣竅就是一個字,快!


    九成以上的敵軍會來不及繼續傷害你,必然收迴兵器格擋,所以戰場上活下來的最大秘訣就是你敢不顧性命,向敵出手,而且速度要快,部位要準!


    即便敵手不顧你的刀槍,最後也是一命換一命,咱們不吃虧!


    練兵就要練膽氣,所以他的部下這些天多是練習如何更快的把握時機出手。


    唐兀衛裏有不少不服氣的元騎,在奔馳中返迴與吳四德等較量,結果霹靂嘩啦雙方落馬了數十人,這般不要命的打法很快就讓這些京師子弟膽寒,寧願麵對前麵的靖安軍步卒,也不願迴頭與之交戰了。


    混亂中,於誌龍等已如旋風般衝進了唐兀衛的騎隊裏,李振雄等紛紛舉刀相迎,一個迴合後,兩幫人交匯而過,地上跌落不少雙方的士卒。


    終於吳四德在追擊中迎麵見到於誌龍,大吃一驚。


    “四德,隨我殺敵!”於誌龍大唿,撥馬迴頭,繼續追向李振雄。


    “末將遵命!”吳四德高聲領命,迴頭大叫,“快跟上,飛將軍親自帶領我等衝鋒!莫失了我部威風!”


    後麵的部曲已經被戰場浴血激蕩的心潮澎湃,再見到於誌龍身先士卒,又驚又喜。


    將者,兵之膽。


    其實於誌龍內心裏是真不願披堅執銳,身先士卒,不過有時形勢使然,不得已而為之。


    說他不怕死,那是不可能的,生命可貴,隻有一次,若有可能,誰願意把性命當兒戲?


    但在這沙場之上,最不值錢的就是性命了,你若惜命,膽怯退縮,最有可能死的反倒是你!


    於誌龍有大誌,為了這個目的,他先前一直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部曲在前方浴血搏殺,血流滿身,無數人骨斷筋折,喪命於敵手,他的心內也在承受著煎熬,這一切是否有意義。


    自己來此一遭,總要做些有意義的事,巍巍華夏數千年,本應堂堂正正立足於世,不料最後閉關鎖國,固步自封,夜郎自大,後世子孫竟然羸弱、愚昧,倍受外族欺淩,千百年陳規陋習綿延不絕,不知禍害了多少國人!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男兒行事,當頂天立地。血雨刀霜做錦被,任它東西南北吹!


    於誌龍灑然一笑,暗道自己未免想的有點多了。此時千百人在浴血奮戰,無數將士滿懷希冀,為了一個自己給出的許諾而舍命拚殺,自己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帶著他們奪取此戰的最終勝利!


    他縱馬疾馳,直奔元軍主將。


    兩馬交匯,鋼刀相互格擊,迸出幾許火花,於誌龍身子在馬上晃了晃,他畢竟年輕,力氣和身材都弱於李振雄,能夠正麵交手不被斬落馬下已是很不容易了。


    這會匯合了吳四德部,迅速調整陣形,看看前方的唐兀衛已經打馬反衝。


    李振雄剛才看的分明,這個當先殺來的年輕人應是賊軍中的首腦。他身後的將旗表明了於誌龍的身份。若能將其擊殺,無異於大功一件!


    自己剛才使勁手段也隻是將此人砍得身子在馬上搖晃了一下,而此人出刀之快也著實令李振雄吃了一驚。想想靖安軍這一個時辰的戰場表現如此勇悍,似乎也印證了這個年輕賊首的堅韌性格和霹靂手段。


    此子絕不可留!


    李振雄當機立斷,迅速帶人撥迴馬頭,連連催促手下迅速靠攏,再次組成一支強大的突擊力量。這次他直接放棄了對靖安軍中軍的繼續衝擊。


    又一次刀光劍影,戰馬奔騰,沒有激揚的呐喊,隻有無數沉夢的兵器入肉聲,乒乒乓乓的格擋聲!


    這次是唐兀衛和靖安軍的正麵騎兵對決,實實在在的交手後,中間的空地留下了雙方近兩百具屍體,幾乎沒有傷者!


    看著地上的屍骸,李振雄眼角不由得跳了跳,雖然對方死的人多些,但並不明顯。這些賊騎的戰技雖不如己部,但是彪悍不顧生死的殺氣和戰意還是震撼了他。迴頭打量一下手下,這些素來自詡京師精銳的將士已經多是臉色煞白,身子微微顫抖。


    不過祖輩的榮勳和對自己戰技的信心還是激勵著他們保持安靜,繼續聽從命令,默默地跟在後麵奔往對方。


    同樣心情震撼的還有於誌龍、吳四德等人。這一輪對陣,靖安軍的損失不小,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於誌龍的心裏還是無比的緊張,這樣再來幾次,雖然可以將這些元騎拚掉,但是後麵的計劃就無法實現了。況且在不遠處,還有數百元騎與馬如龍、明雄部糾纏,尚未脫身,如果他們再衝出來,與這些元騎匯合,更是難辦!


    他側眼望去,隻見馬如龍那裏煙塵飛揚,殺聲大作,敵我步騎混戰在一起,一時間雖有少量元騎脫困而出,尚不足以影響這邊的戰鬥。


    再殺一次,無論如何必須令這批元騎付出重大代價,失去了強大的衝擊力量才行!


    於誌龍一咬牙,下定決心。“跟著我,靠緊了!”


    吳四德咧著大嘴,興奮的叫道:“大人,你瞧好吧!兄弟們,跟著大人殺韃子啊!”後麵數百士卒在於誌龍、吳四德身先士卒的鼓動下,震駭的心情逐漸又被熱血激發,紛紛策馬貼近,再次形成一道洪流。


    敵我雙方再次激烈的交匯了一次,血光飛濺中,又是不知多少人喪命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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