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裏各隊元軍在其將領的號令下不斷收攏隊形,由各個百人隊,匯成無數千人隊,再匯合成大約四個萬人隊。


    若自高空俯視這片戰場,就可以清晰地看到無數的小隊如溪水一般最終匯合成滔滔洪流。洪流一路向前,無可抵擋。此時戰場各處旌旗獵獵,槍斧如林,映著日光,雪亮的槍斧直晃人眼。


    無數的傳令兵騎著戰馬飛馳在戰場各處,他們高舉令旗,將一個個帥令傳達到分布在各處的大小將校,再將搜集的信息迴報給中軍主帥。


    “報,左翼漢軍劉將軍已經收攏全軍正向城北前行,以便徹底包抄敵軍!”


    “報,苗軍已經完成集結,處理完所獲俘虜,正向前方的亂山崗前進。”


    “報,侍衛親軍達達姆萬戶和朵顏萬戶已集合本隊,在右翼的郭村集結待命!”


    “報,高麗軍一個萬戶隊前鋒已經到達城南,柳將軍請示下一步行動。”


    流水般的傳令兵一撥撥的往返眾軍和中軍之間,將各處的信息稟報中軍大帳內的主帥,再將主帥軍令傳達給各部。


    此時中軍大帳內高坐著一個中年壯漢,大臉龐,粗眉,圓眼,厚厚的嘴唇,頜下一撮短須。他身上罩著一層黑色鱗甲,頭戴金盔,正聆聽著各處傳令兵的稟告,不時下達軍令,後方的文書則揮筆如飛,在條陳上記下此人的軍令,記錄完畢後,交付大帥過目無誤後,蓋上大紅印章,再交付傳令兵帶走傳令。


    高坐之人正是元軍的統帥脫脫。


    脫脫自大都領受皇命,掛帥出征後,劍鋒直指高郵,一路到達河南江北行省揚州路。沿途各路軍馬不斷接令匯入大軍,最終脫脫手下兵馬已達數十萬眾,這兵馬之盛,軍容之壯,遠超當年徐州之戰,就是脫脫自己也是不禁有些神醉。脫脫這次早已下定決心,既然自己掛帥,務必要一擊奏效,徹底剿滅張士誠逆賊。


    脫脫一身盔甲鮮明,濃眉圓目,南下征討至今,一路凱歌猛進,鷹眼狼顧下,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看看帳下諸將,皆是虎賁之士,各將士氣高昂,脫脫滿意的點了點頭,對旁邊的一員參將道:“此次泰州作戰之勝,龔伯功勞甚大,待日後迴京,吾必麵呈聖上!”


    那參將抱拳施禮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為大帥參詳,本就是末將的職責所在。這幾日我軍已經拿下興化,如今在泰州城外又誘張賊野外出戰。可笑張賊不顧堅城地利,竟癡心妄想與大帥決戰於平野,真真是無知小兒,猶如井蛙觀天!”


    “哈哈,若不是龔伯你獻計於我,故意示弱,又將侍衛軍和高麗軍埋伏於左右,張賊怎能會輕易入彀?此戰至少剿滅張賊數萬人馬,張賊在這泰州已經沒有多少可戰之兵了。嗯,下一步就看諸將中誰是第一個進泰州之將了!”


    “大帥,侍衛軍和高麗軍都已經立下大功,我等自調屬大帥帳下,兒郎們還沒有打個過癮仗,這打泰州的一仗,就先交給我們苗軍吧!”請纓之人是這次領軍參戰的苗人頭領楊正衡。此次來高郵作戰,楊正衡帶其子楊通貫而來。楊通貫乃楊正衡的第一子,因武藝高強,且知書能詩,最受楊正衡器重。


    至正十二年,徐壽輝攻陷武昌,又陷嶽州,元廷大驚,急忙諭令各地勤王鎮亂。楊通貫父子祖輩就受過元廷封賞,聞訊後便決定“為國平亂”。


    其實元廷陶夢禎派人請兵,楊正衡便自備糧餉、衣裝來援。陶夢禎看見苗軍浩浩蕩蕩,殺氣騰騰,連連叫好,當即封楊正衡為幹戶,以苗軍為前鋒,挺進武漢,當一舉收複武昌,苗軍名聲大震。元廷對楊氏大加封賞,楊正衡先授為潭州路同知,後旋升湖廣右丞,其弟楊正仁授為湖廣都元帥副使,楊通貫授湖廣副都元帥,其他叔侄,一並加封。


    因苗軍的表現不俗,這次脫脫就再次征調其加入自己的南征大軍中。前幾次作戰中,因為苗軍剛剛加入不久,脫脫特意給其休整的時間,一直沒有大用,此次泰州誘敵作戰,苗軍隻是偏軍,沒有取得什麽佳績,楊正衡才有此言。


    “此次本帥南征,各路勇將雲集,張賊畢竟號稱擁兵數十萬的逆賊,不是一口氣就可以吃下去的,楊大人放心,以後有的大戰給你打。”


    “大帥,這些反賊如此張狂,不嚴懲不足以泄吾皇之怒,小的鬥膽請大帥屠泰州!”楊通貫突然站出來請求。


    “大帥麵前哪有你說話的位置,速速退下!”楊正衡作色嗬斥。


    “無妨,想當初逆賊李在徐州做亂,賊焰滔天,本帥也是親征,荀月間拿下徐州城,擒獲逆賊李,那徐州城亂民洶洶,經此一亂幾無良民,本帥也是直接屠了徐州城。震懾了那些兇徒和無知小民,這才有現在的地方平靖。這泰州和高郵之賊若不識相,本帥也不妨再來一次!”脫脫誌得意滿地迴道。


    “大帥英明!若是地方都能嚴懲亂民,哪裏會有今日的亂相?想當初我世祖馬定南山時,對治下之民何等嚴厲,這江淮兩岸、南蠻嶺嶽,百族萬民不都是服服帖帖,任我驅使?這高郵、泰州少不得也這麽做!”座下的幾個蒙古將軍大聲迴應。


    “大帥,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減少我軍士卒傷亡,減少地方百姓損失傷,則是朝廷福德,大帥恩典。下官懇請大帥以地方百姓為念!”龔伯在旁急忙進言。


    剛剛打了勝仗,脫脫正心情愉悅,聽得龔伯如此急切為此地亂民肯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座下外省副使哈剌見脫脫麵色有些不悅,接口道“這張賊若是識相,倒也罷了,若是冥頑不靈,抗拒王師,定要他碎屍萬段!”


    又一個元將道:“張賊乃奸詐反複之人,當初高郵知府李齊兩次對其招降,此賊竟兩次反叛,最後一次李知府隻身入賊穴勸其投誠,已是仁至義盡,不料竟遭此賊毒手!無恥屑小卑鄙若此,朝廷若不嚴懲張賊,天理難容!”


    其餘諸將也是多點頭稱是。張士誠嘯聚高郵、泰州,裹眾號稱數十萬,不僅僅是奪占了此地的大片良田、水澤,朝廷因此失去大片糧米之源,更因為張士誠徹底封鎖了京杭大運河,造成運河漕運中斷,京師糧價數日一漲。大都上下人心惶惶,元帝多次問詢張賊匪患的清剿情況。


    期間元廷也數次招降張士誠,可張士誠嫌棄元廷給的官職小,就是不應。為了謀取更大的砝碼,張士誠幹脆占了高郵,截斷了大運河的漕運!這終於惱了元廷,運河漕運猶如京師的大動脈,一旦被掐豈能等閑視之!這才有了元帝和脫脫南征之議。


    脫脫複出為相後,本是要大展手腳,匡扶社稷,他已做了一係列的大事,修黃河,發錢鈔,複科舉等,雄心壯誌,強推各項治政措施,不知得罪了朝廷上下內外多少人。若不是脫脫心誌堅毅無比,權勢過人,一般人早就半途而廢了。


    現在張賊作亂,無形中打亂了脫脫的治政步驟,耗費朝廷錢糧無數,嚴重幹擾了脫脫的後期治理,怎不令脫脫氣得肝火直冒!


    脫脫自任丞相後,手下謀士最器重的莫過於賈魯,賈魯長於政事,事無大小,皆事必躬親,因其做事嚴謹,幾無疏漏,甚得脫脫器重。可惜至正十三年賈魯隨軍剿濠州賊,突染重病,不治而亡。消息傳來,脫脫黯然神傷良久,後對左右歎道:賈魯一生不負於我,猶如郭嘉之於曹孟德。


    脫脫放下對賈魯的思念和感傷,環視眾將道:“今日一戰,張賊氣焰大挫,諸位將軍功勞大焉。本帥自會上表朝廷,給諸位請功!傳令,侍衛軍、高麗軍向泰州城兩側紮營,暫留城西一條口子,觀賊動向。現在興化已經被官軍光複,張賊隻留下高郵和泰州兩座大城,其餘的小縣城不足為慮。至於城外張賊的大營,在本帥眼中不過是泥磚草瓦,根本經不起衝營。這次張賊大敗,我軍可趁機布設各處大營,將高郵和泰州合圍,務使張賊有外逃之路!”


    “遵大帥令!”眾將哄然答應。


    “張賊若是堅守城外大營最好,可任其對大營補充兵馬,改日擇機衝營,滅其主力,屆時再攻取城池則如探囊取物!顏赤將軍,令你部嚴密監視張賊動向,若張賊放棄城外大營,立即追擊圍堵,務使其主力逃至城內!”


    下首一元將虎背熊腰,出列昂然而立,正是騎將顏赤!當日剿於海還是千戶,今日已經是騎軍官軍下萬戶了。


    “傳令,將今日所擒張賊的俘虜當著敵營麵盡數屠了!”脫脫接著道。


    “諾!”眾將拜服。


    龔伯見脫脫冷麵嚴令,心內歎息,知道是大帥要殺俘虜立威。可憐了今日這被俘虜的近萬人了!


    座下一個主簿出列道:“大帥,剛剛收到張賊送來的文書,張賊在文書中再次乞討,想向大帥投誠!這次他可沒有像一開始那樣獅子大開口,竟想讓朝廷封其做揚州路的太尉。”


    “哦,那他這次想要個甚麽官職?”脫脫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漫不經心地問道。


    “迴大帥,文書上說張賊這次隻是討要個管軍上萬戶,永鎮高郵或者泰州亦可。”主簿道。


    “跳梁小醜,還想做我大元的官!”脫脫嘲笑道,“不知死活的東西!這次本官要的是他的腦袋,且洗淨了挨刀吧!”


    座下眾將均哈哈大笑,跟著脫脫湊趣。笑聲傳到帳外,飄到戰場上。


    隨著元軍的不斷勝利,高、泰城外的元軍大營愈加厚重堅實。張士誠乞降數次不成,中間集合部眾與元軍大戰均告失利,夜間也曾偷襲元軍大營,想擾亂元軍趁機勝之,仿效當初劉福通夜襲也先帖木兒之役。


    無奈脫脫治軍嚴謹,一生征戰多年,各處的營盤紮得風雨不透,控軍指揮能力絕非其弟也先帖木兒所能比。張士誠偷襲不成反折了許多人馬,此後作戰再無積極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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