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之恥,乃是也先帖木兒兄弟心中之逆鱗,一般百官誰也不會再他麵前提及此事。如今兩方已是鬧得不可開交,雪雪當麵庭上譏諷無疑是打了也先帖木兒一記響亮的耳光!


    “無恥!若非有人暗中掣肘,挑撥各部軍心,不服號令,何至於戰敗一途?”也先帖木兒漲紅了臉,腦門青筋綻露,若說他一點也不通軍事,倒是冤枉了他,畢竟有著脫脫的影響,也先帖木兒也當年也是隨侍過軍中的,雖然沒有什麽統兵之才,可並不是蠢貨,否則,以脫脫用人之能,即便自己的親弟弟再是無能,也不會任其為主帥!


    沙河之敗,一部分原因還是元軍各部不服號令,畏敵如虎,加上各部疏於操練,將領無能,麵臨夜驚時,各部將領無力彈壓部屬,甚至自己就搶先逃營而去,導致部屬軍心大亂,兵找不著將,彼此互相驚嚇,最終炸營。即便有部分元軍初時尚能保持鎮靜,守護營盤,但是在一波波的已經驚慌失措,敵我不分的潰兵衝擊下,也終於獨木難支,被無數潰兵席卷,消融在亂潮中。


    期間,也先帖木兒屢次發布帥令,力圖收攏部隊,但是黑夜茫茫下,各部已經徹底驚亂,就是排出去的傳令兵也被協裹在亂潮中,多數不知所蹤。


    但不管怎麽說,身為主帥,也先帖木兒罪責難逃!


    這也是雪雪敢於當眾指摘他的原因。


    監察禦史袁賽因不花附和雪雪道:“一將無能,累死三軍,黑白分明之事,何需再辯?”


    也先帖木兒瞋目發立,大罵道:“汝顛倒黑白,混淆聖聽,實賊子無異,有何麵目立於朝堂之上!”


    隊列下首一禦史張衝出列亦指責同僚袁賽因不花,沙河之戰早有定論,此時吠吠之言,不知袁賽因不花意欲何為?


    袁賽因不花尚未立時辯解,汝中柏站在一側的隊列中細聲細氣道:“勞師遠征,喪師辱國,不說有辱國體之罪,但是徒耗朝廷錢糧,無數兵馬毀之一旦,害國之深未所見也。吾等雖才智愚魯,但為了陛下的宏圖帝業卻願殫精竭慮,鞠躬盡瘁,不似某些人屍位素餐!”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一時爭得不可開交。


    哈麻身為平章政事,不好親自加入爭吵,隻是眯縫著眼,索性充耳不聞。


    脫脫自即丞相位後,漸漸有伯顏大權獨攬的風貌,這既與他性格有關,也有他見國事日漸糜爛,諸權貴多耽於享樂,無心國事,隻有自己日夜心憂苦思求解,不耐的煩躁有關。後期行事愈來愈變得獨斷專行,急於求成,這幾年他大力整頓朝綱,肅清弊端,自然得罪了朝內外許多人,就連哈麻、汝中柏等都與之反目。


    受夠了朝臣的爭吵,元帝無奈,隻得發旨令丞相脫脫忠心國事,體量聖艱,盡快結束南方戰事為上。


    這驛馬攜帶聖旨一路日夜不停,沿著京杭運河,奔赴江淮。


    大都一番鬧劇無果,益都城的一眾權貴僅僅議事了沒兩天,臨朐城那裏就有探子送來了劉正風發檄文,出告示的噩耗!


    “哼,撮耳小賊也敢稱王?真是笑話!”買奴重重地拍了下一側的扶手,疼得他手發麻,齜著牙直抽冷氣,“他打的名號是什麽?”


    “迴王爺,逆賊的名號稱是順天王。”身後侍候的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俯身道。


    “順天,他能順什麽天?這天下都是我蒙古人的,大都的陛下才是這世上的天!”買奴粗獷的嗓音在大廳裏震得眾人耳朵裏嗡嗡響。這個反賊忒可惡,反就反了,竟然還打出旗號,公然標榜自己為什麽順天王,這不是在打益王的臉嗎?


    這益都路隻能有一個王!


    眼下江淮兩岸反賊的烽火正熾,但是各處的反賊至今也沒有打起如此招搖的旗號,想不到在一向較平靜的山東地域居然有流寇能占據縣城,還樹旗造反,公然叫板朝廷。自己被封益王,坐鎮山東,出了這麽大的事,朝廷肯定會發召責斥。


    你這賊子反就反了,還打什麽順天名號,以前還算是蟊賊之流,自己還可以優哉遊哉的慢慢剿殺,如今這幫可惡的家夥又是打旗號,又是發檄文,出通告,這不是逼著買奴與之立即勢不兩立嗎!


    雖說自己是蒙古正統,倒不虞會受到撤銷王號的懲罰,但是自己畢竟也是江南江北轉戰多年的人了,治下不靖也就罷了,流寇處處,難以剿滅也無所謂,反正這些年大家也習慣了,隻要朝廷大軍一到,當初無論多麽勢大的賊寇都被剿得七零八落,如熱水澆雪一般。但是賊稱王號,確實是非同小可,朝廷必然重視,現在想來當初還是太先小看他們了!


    古人曆來重名分,當初劉賊福通就是號稱韓山童,宋徽宗八世孫,當主中國,不知愚昧了多少世人,最後在徐州整出好大的聲勢,就連也先帖木兒的二十萬大軍也被驚得一夜星散。


    “王爺無需著惱,區區蟊賊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猴沐衣冠徒惹人笑!”顧愷微微笑著,欠身衝著買奴施禮。然後話峰一轉,接著道:“隻是此事還是宜盡快解決,如下官前言,若不能以雷霆萬鈞之勢犁庭掃穴,反賊一旦有了時間,欺瞞無知農夫小民,攜裹其家小,賊勢大張後就難處置了。”


    “顧大人所言極是,王爺此次出兵應明令眾軍,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右手一個文官出言讚同。眾人一看,此人是姬宗周,現在職屬勸農司主簿,行事幹練,注重實物,是勸農司裏一個頗有治政之績的人。


    “現賊子實力雖小,但已樹旗造反,若不能盡快剿滅,誠如顧大人所言,恐有漸成燎原之勢。至正十一年黃河勞工造反,已使得我治下大量青壯勞力流失,近年各地耕做和維修水利之人已是不足。且大亂剛過,人心尚未完全安定,若是此次處置拖延,延誤了明年的播種,隻怕明年的收成會大受影響!”


    姬宗周說的是實情,座下諸人心內默然。


    “既如此,如何調度大軍,宣慰司可有說法?”買奴問道。山東是腹裏之地,一應行政、軍事由大都中書和樞密院管控,在山東地域設有山東東西道宣慰司,隸屬樞密院,掌管軍民之事,有宣慰使,同知,副使,經曆,都事等官。


    “迴王爺,萊州、濟南、棣州的兵馬已經在前幾日就發出調令,就在後天可到達益都,最遲不過五天。山裏原先參與圍剿的官軍因為山路難行,且探子來報,向東出山的關隘已經被賊子拒守,若是硬攻,能否在匯合之日趕到殊無把握,而且還易打草驚蛇,所以司裏已經下令,隻留下一支人馬駐紮在關隘外,防止賊子再次竄入山區,其餘全軍先北向,繞過關隘,走山中大路,依路程算,當在三日後可以全軍出山。正好與三地來的援軍匯合,共同南下。”宣慰司裏一個經曆道。


    “沂州的兵馬本次接到軍令較晚,算行程他們的出動時間會晚兩至三天,不過沂州的任務是堵住賊子南逃的道路,不需要參加對賊子直接作戰,此次沂州可調動的兵馬共有四千餘眾,控製南方數條要道,他們將負責整個南線和東線的圍堵。”


    宣慰使卓思誠對買奴拱手補充道:“副萬戶孟大人今早派來信使,按路程算,明日傍晚其義軍先鋒可趕至此地,萊州田氏義軍應是六日後趕到。”


    也先身為益都路管軍上萬戶,兼宣慰司的宣慰副使,此時也欠身道:“昨日迴報,昨夜我軍渡河夜襲,已經基本搗毀西岸的大小船隻,賊軍現在已經無力渡河東侵了!”


    “如此甚好!”買奴喜道,劉正風奪了臨朐城,眾人都有些擔心賊軍趁機渡河東去,河東部同樣多是群山起伏,若是再往東北去,則是平原居多,物產豐富,偏偏當地官軍多抽調一空,再難以對其阻擋。


    “唐兀衛何時可到?”買奴還是不放心,問詢道。


    “站赤傳來的消息,估計還得七日後。”一個經曆迴稟。


    眾人聽了不由皺眉,這批人馬出了京師已有七天,怎的還要花費這麽多天?不過聽說這些宿衛一向跋扈,地方根本無法節製,隻希望他們能夠快點趕到。


    “這次的統兵官我看就是也先大人吧。”買奴對宣慰司的總體部署還是沒有異議的,他看了看座下眾武官,直接點名也先為帥。


    也先長期跟隨買奴作戰,是買奴親近之人,對其忠心和能力買奴自然放心。也先以軍功累積至上萬戶兼益都路都元帥,統帥諸路官軍不成問題。


    宣慰使司都元帥府設於益都,都元帥秩從二品,共三員,也先為其一。


    也先在座下聽得益王點將,趕緊站起施禮,道:“末將此去赴湯蹈火,絕不負王爺所托!”


    “也先大人戰功赫赫,此去必馬到功成,下官鬥膽敢請王爺允下官與也先大人同去,以瞻官軍虎威。”顧愷向買奴請命。


    “哦,你既有心,自無不可。”買奴點頭應允。


    “多謝王爺!”


    眾人再對幾日後的出兵又討論了一番,多認為應待各部匯合後再出征。期間還是以四麵包圍,封鎖為上。


    也先令益都路軍情司加強對臨朐一地的探查,廣派斥候,力求在大戰前徹底摸清賊軍的虛實。


    然後買奴解散不提。也先離去時,王英上前拉住其衣袖,再次叮囑,希望能有上陣的機會。


    也先道:“些許蟊賊,無需老大人費心,此次大軍雲集,必能犁庭掃穴,馬到功成,大人隻待佳訊可也。”這老家夥不服老,著實令也先有些頭疼,若不是看他頗有資曆,並已經致仕在家,也先可無心應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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