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正風、於誌龍等緊鑼密鼓的操練各部時,益都城內對如何征剿這些反賊討論的不亦樂乎。


    “反賊已經占據臨朐縣城,若是不及時剿滅,待反賊糾結鄉裏愚癡民眾後,勢力大張,必難處置!觀前者芝麻李、劉福通,近者張士誠二賊,一旦起事,愚民蜂擁蟻附,短短數日,就有萬人之眾,不出一月,則能嘯聚數十萬眾,彼時再出動官軍兵馬,就不得不以官軍萬人、十萬人應對。不僅大軍各路調動不易,耗費錢糧無數,且賊勢浩大後,剿滅更為艱難,唯趁其伊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大軍剿之,最易奏效!”


    座下一個青衣男子正侃侃而談,看其服飾當是朝中士大夫,座下有二十幾人,著文武兩式官服,依照左文右武的格式都正襟危坐於兩邊。廳中一人高座榻上,神色倨傲,聽著這下屬的陳言,眼中不時閃現一縷怒色。


    這廳中之人是益王買奴,至正二年被元帝由宣靖王改封為益王,出鎮益都,堂下正在陳言的是大都來的樞密院僉院顧愷,授勳正議大夫。


    於海之賊流毒數年,益都路多方圍剿,雖剿殺其部眾無數,但是賊首於海甚是狡猾,屢次尋隙逃逸後,又尋機在官軍薄弱處劫掠村鎮,攜裹鄉民,賊勢複張。


    官軍屢屢不能奏效的一個原因是各部之間推諉扯皮,隻願爭功,不願臨危和受累,誰也不願獨自擋其鋒銳,見到於賊遁去,則多尾隨其後,上報戰功,自表殺敵千百,實多是殺良冒功。各部將領多想的是刀兵無眼,惹急了於賊,萬一迴頭咬傷了自己豈不是大大的晦氣!


    倒是本地義軍為了自己的利益,在剿賊中出力多多,如孟慶所募的孟氏義軍。


    山東乃腹裏之地,不僅人戶眾多,糧草羊馬所產豐富,而且京港大運河自大都的通惠河、會通河、濟州河等逶迤南下,經濟南,直達杭州。南方運至大都的糧食一多半是依靠京港大運河完成輸送,所以山東的長治久安是元廷非常看重的。


    益都路長期剿賊無功,已經漸漸影響南方戰事的後勤挑撥,雖然水路還暢通無阻,但是山東中部和東部的各項物資匯集、調撥,不時被其阻礙,甚至不得不節流部分用於當地剿賊之用。這令樞密院裏的部分官員相當不滿,這根刺雖然不大,但是卻入肉頗深,一時無法剔除。


    元廷今年不得不自樞密院暫派僉院顧愷來益都路協調各路軍馬的調度,保證各路兵馬都能夠有充足的物資支持。


    顧愷到益都後的確是盡心竭力,有了元廷的專員支持和威嚇,下麵的各路兵馬跑動積極了許多,終於將於賊趕至了清水河一線,再加上自濟南過路暫時借調的蒙古鐵騎,終於在山路上重創了於賊,甚至就連賊首於海也被斬獲。


    確切軍報傳來,益都上下一片歡騰,皆道元運昌盛,諸位大人高瞻遠矚,胸中自有甲兵千萬,於賊一脈終將土崩瓦解,煙消雲散。可惜顏赤所部因突然接到脫脫軍令,不得不緊急南下,不再參與下一步的圍剿,令益王和顧愷惋惜不已。不過賊勢大挫,想必已經翻不出多少浪了。


    這邊歡慶的氣氛還未消散,突然間自臨朐傳報有賊眾襲擊了臨朐的采石場,當場釋放的驅口苦力數千人附賊,賊勢大張,有取臨朐縣城之意!


    眾人大驚,正要商量是否調集城內不多人馬去支援,過了一天又有噩耗傳來,孟慶義軍在山中中了埋伏,虧損甚多。


    孟慶本來是要計劃圍堵於海餘孽的,眼見著就要大功告成,不料有大股反賊自後出現,奔襲的義軍受到毀滅性打擊,幾乎全軍覆滅,孟慶都折了一子,隻帶著殘兵逃迴來!


    眼見情勢危急,益王買奴急急再召屬下等人商議計策,最後的方案還沒有定下來,今日就傳來了臨朐縣城陷入賊手的消息。


    此時縣尹乞蔑兒就垂頭喪氣得坐在左手最下邊,這縣城陷落的消息是他連夜逃入益都報告的,乞蔑兒原本想在任上再打拚兩年好就此升職的,如今是沒有希望了!


    益王買奴則惱恨不已,這些反賊給自己添了這麽多麻煩,不僅使得自己顏麵無光,而且縣城失陷後,隻怕當地的小民將蟻附成災,若不及時處置,就真如顧愷所言,一旦賊勢成了氣候,自己在益都也會被波及。


    此時顧愷座於益王下手,心內甚是惋惜,當初是他舉薦孟慶領軍繞山路迂迴,包抄賊軍後路,如今計策失敗,賊勢更熾,一時有些彷徨。


    座下一個已經須發接白的老臣昂然立起,衝買奴大聲道:“撮耳小寇,不過趁隙偷城爾,老夫雖已致仕,但身體精神尚可,願請王爺令,再次披甲,領兒郎們出征,為朝廷分憂!”


    這老者是王英,益都人,性剛果,善騎射。少時襲父職,為莒州翼千戶。因父子皆善用雙刀,人號之刀王。後從軍轉戰福建、江西、江浙一路討賊,屢有戰功,元統元年,授懷遠大將軍,同知海北海南道宣慰使司事。現雖已過耄年,致仕在家,但是因為在本地聲譽卓著,此次也來參會。


    懷遠大將軍,職從三品,比顧愷的僉院正三品低一級。


    “老將軍雄心猶在,本王甚慰,隻是殺雞焉用牛刀,老將軍且安心在此坐看,自有兒郎們疆場立功。”買奴壓下心中怒火,軟語勸阻。


    這老家夥確實能打仗,並且牙口好,身體倍兒好,至今還能騎馬拉弓,每日酒肉不斷,在這益都城裏也是一個風雲人物了。都說人活七十古來稀,王英至今已是九十高齡,即便是大都樞密院裏的各位官員也知道有這個異數存在。


    今日不知他從何而知臨朐陷落,本已致仕在家,聽聞益王召集眾人議事,非要親自過來參會。


    顧凱在旁道:“王爺說的極是,老將軍稍安勿躁,王爺已經四處發文調兵,過幾日萊州、濟南、棣州的兵馬就要匯聚到位,到時大軍齊發,定要這些賊子飛灰煙滅。”


    “王爺愛惜老臣,老臣心領了,若是朝廷召喚,老臣家中還有幾個孫兒都學有武藝,可上疆場為國分憂!”王英挺著頜下不多的幾縷長須,一字一句道。眾人聽後皆感歎不已,齊讚王老將軍忠君體國,世人不及。


    坐下一個管軍萬戶道:“隻要再稍待五六日,萊州、濟南、棣州的兵馬就可以趕到益都府城,沂州的兵馬則由南邊直接奔向臨朐,堵住於賊的南逃之路。原先在仰天山裏參加圍剿的各部也可以北撤出山,自臨朐西北走馬莊、王墳鎮、廟後,與我益都軍匯合後,共同南下剿匪。一旦各部匯合,僅在城外我部人馬就可集中在七千之眾。”


    “隻是人馬雖多於於賊,可是官軍至少一半是各地的義軍,不知戰力如何?可堪使用?還有,濮縣的大都督府能否出兵助剿?”一個益都路鎮撫司鎮撫提出問題。


    “此次義軍多是本地孟慶所部和萊州田虎所部。田氏所部多是海濱之民,近年雖沒有與賊有過大戰,但是當地民風彪悍,田氏練兵不綴,在地方上向有聲譽。孟慶所部已經與於賊交戰年餘,屢有勝績,且孟慶忠於朝廷,善於治軍,自響應朝廷倡議以來,已編練數千人馬,可堪大用。”座下一個廉訪史接口道。


    “大都督府的各部多已被丞相抽調南下,現在幾乎是空了;濟南路又據此過遠,遠不如萊州、棣州的兵馬增援的快速。”又一個官員解釋道。大都督府是天曆二年(1329)所建,統屬山東河北之地的蒙古軍。


    “這孟氏義軍雖眾,但是這兩個月來已經連遭敗績,人馬損失頗多,前幾日在仰天山一敗,不僅丟了上千人馬,這孟慶的三子也歿於此戰,不知其部現在還能戰否?”一漢軍上千戶追問。


    “此戰之敗,孟慶所部確是受了重創。不過孟慶前些日親自給益都路上書,言於賊不滅,誓不迴轉。為了給其子報仇,此次他不僅在其家鄉廣招義軍,還將編練的新伍,由其四子率領,已經先期向府城開拔了。為了振其鬥誌,彰其忠勇,本王已經授孟慶為管軍副萬戶,追授其三子為管軍漢軍千戶。”買奴插話道,“想他為子複仇心切,此戰必能出大力!各位勿憂。”


    “可惜前次顏赤千戶之鐵騎未能徹底剿滅於賊,若非南方大戰正酣,再留下這批鐵騎十幾日,也許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顧凱歎息道。


    當初他大力向京師和脫脫丞相請求,派遣精兵以助自己山東之行。脫脫礙於舊日情麵同意將顏赤的騎兵暫時調往益都。


    顏赤精於軍伍,為防止消息走漏,一路偃旗息鼓,快馬奔行,隱匿自己的動向,在攻其不備下,於海身死,所部士卒和隨軍家屬死傷甚多。此戰是今年益都路剿匪以來的最大戰績,不過於誌龍經此一戰,也是自此開始嶄露頭角,不久獨掌一軍,連番數戰下,終於有了些氣候,現在又拿下臨朐縣城,在治政和練兵後,已漸成燎原之勢。


    不過於誌龍的一係列動作和發展勢頭現在還並不廣外人所知,益都治所的這些人隻知道於海死後,劉正風接掌了大頭領的位置。益王等主要是擔心數日後,眾民可能大批聞風而附,以至於難以順利剿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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