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俯仰之際看到林黛玉伸來的手指,賈環驀然呆了——他真沒想到林黛玉會這麽信口雌黃,顛倒黑白!受《紅樓夢》的影響,在他心裏一直都覺得林黛玉是個不食人間煙火氣的惡人兒!


    而林黛玉的話也一下子提醒了賈母,其實為了賈寶玉她心裏早就有了把賈環攆出府去的念頭,現在更不想因此事讓賈寶玉再受責罰……


    而榮寧二府的傳統對待庶子是相當苛刻的,貴為國公,賈源、賈演、賈代化等不可能沒有庶子,但整部《紅樓夢》中榮寧二府裏沒出現一個庶子在府裏幫忙的情節,出去的賈代儒倒是提了一提,但實際上過的寒酸之極!當然這也是趙姨娘努力為賈環爭奪家產的原因!


    同時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淫辱母婢是淫行,事情既然放在明麵,也容不得而賈環在留在這裏——留在這裏,喘了出去,豈不是說榮國府後宅很亂!這樣的名聲榮國府上層是誰都不想要的!


    因此,聽到林黛玉的話後,轉念之間,賈母心裏就有了決斷,隨即她拿起手杖狠狠的敲了敲地麵,故意怒道:“寶玉在我眼前陪我打了一晚上牌,能做什麽,你無緣無故打他作甚……”說著她又抬起手杖往賈環身上一指,繼續說道:“這樣的下流胚子還留他作甚,汙我榮國府門風,還不攆了出去。”


    賈政是看過《紅樓夢》的,他心裏很清楚林黛玉和賈母是在撒謊,但他為人愚孝,又不願拒絕賈母,其實在封建規則之中,賈政也不能拒絕,他別以他現在的身份更不能拒絕,因為拒絕即為忤逆,即為不孝,現行規則之下,這會讓他失去做人的根本,更會失去做官的根本!


    “這,這……”因此聽了賈母的話,一時之間,賈政結結巴巴,為難之極。


    而趙姨娘全副心思都是從榮國府裏為賈環爭家產,賈環要是被攆出去,她人生還有什麽目標!而且趙姨娘最是疼愛賈環,完生把賈環當作人生的倚仗,因此聽了賈母的話,趙姨娘立刻覺的心尖一疼,隨即大腦一片空白。


    但或許是因為太關切,她立刻清醒了過來,下一刻她‘撲通’一聲,跪在了賈母麵前:“老祖宗不要啊!環哥兒不是那樣的孩子!”


    賈環不是那樣的孩子,那誰是那樣的孩子!而且居然這樣當麵頂撞賈母,這簡直是當麵落賈母的麵皮!


    這也是趙姨娘沒有腦子的地方!


    而趙姨娘這話在賈母聽來簡直是忤逆,賈母養尊處優慣了,哪裏受得了,因此下一刻,賈母狠狠的敲了敲地麵,怒罵道:“黑了心的嫵媚子,養出這樣的兒子,還有臉說,還不給我滾!”


    這時王夫人已經明百了形勢,清楚賈母要對賈環痛下殺手,她心頭狂喜,不願趙姨娘在此多生枝節,忍不住喝道:“還不把她架走。”


    而心頭歡喜的並不僅僅是王夫人一人,聞言,賴大家的向兩個健婦一揮手……


    “老爺,環哥兒不是這樣的孩子,老爺,不要攆他啊……”


    被兩個健婦架著,趙姨娘嘶聲掙紮著、祈求著……


    而三春是知道賈環是絕對不會去非禮金釧兒的,不談賈環平時八竿子和金釧兒連不上,也不談賈環沒有這樣的機會,就是有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她們也不相信賈環會有這樣的心情!


    同時又想到賈環正在為保護榮國府操心勞力……一股憤懣之氣頓時在三春心裏油然而生,她們的眼圈瞬間紅了,探春更是泫然欲滴!但此情此景她們隻能緊抿著嘴唇,緊盯著賈環,希望賈環能夠自辯一下,但他們看到的隻是賈環平平靜靜的臉色。


    賈環卻不想自辯,雖然這是汙蔑,但這是賈母的汙蔑!自辯沒有用處!況且他清楚賈政是看過《紅樓夢》的,應該明白此事的真相,現在他等賈政的態度。


    賈政確實是明白此事的真相的,但違背賈母的話,卻是違背了孝義……一邊是真相,是良心,是希望;另一邊是孝義,賈政心裏糾結著,嘴角抽動著……


    見賈政猶豫,分明是很看重賈環,為了賈寶玉的未來,賈母心裏更是容不得賈環,再次把手杖住地上狠狠一頓,怒道:“怎麽,政兒,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賈母話音剛落,所有的人都瞧向了賈政,場麵寂靜,針落可聞……


    賈政的麵皮抖了抖,又抖了抖,但他終於不敢擔當這個不孝的名聲,最後眼睛向賈環一瞪:“你這不屑的逆子,還不給我滾!”


    賈環從沒想過會這樣被屈辱的趕出去;從沒想過會敗於一群女子之手;也沒想到賈政會如此不辯是非,如此無能……


    “這榮國府完了……”


    此時賈環真想轉身而去,從此在山林間傲嘯山月……


    但是他明白他不能,趙姨娘在這裏,小鵲、晴雯在這裏,三春在這裏,他的出身在這裏,更為關鍵在別人眼裏他的根在這裏……隱世並不能消除他的擔憂和背後的危險!


    而要留下也己不能……攆出去又是什麽?隻不過是榮國府推卸了對他的一部分責任,但榮國府卻依然與他藕斷絲連!


    一種身陷泥沼,剪不斷、理還亂再加上悲憤的情緒突然間在賈環心裏升起……


    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從大局出發,賈環還是想把秦可卿的事向賈政說一說,於是深吸了一口氣,賈環向賈政躬了下身子,說道:“爹爹,孩兒有話要跟爹爹說,待孩兒說完,爹爹再攆孩兒不遲……”


    這是想辯解!


    這個念頭立刻在所有人心頭升起,賈母、王夫人、林黛玉哪肯讓賈環翻盤,王夫人現在倒是開了竅,聞言不等賈環說完便搶話道:“你還想說什麽,你看金釧兒死了,你嚇成這樣!”


    下一刻她向周圍的仆婦招了招手:“來人呀,快攆出去!”轉身之際她看到晴雯和小鵲一臉悲憤,王夫人本就不喜歡晴雯這個樣的,立刻心生厭惡,向晴雯和小鵲也指了指,說道:“把她兩個也攆出去,這樣的妖狐子,最會魅惑主子。”


    榮國府的奴仆最會察言觀色,在賈政下令的那一刻幾個健婦早已圍在了賈環的身邊,聞言立刻一湧而上……


    賈環沒想到他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這一刻他真想大打出手,但出手又如何,恐怕矛盾加深,更沒有說話的機會。


    更為關鍵的是賈環現在己經把賈政看透,他就是一個無用的人,一個連掙紮都會猶豫的人,給他說,也沒用!


    隨即他又想到他的努力,一片好心……卻又這樣被潑了身髒水屈辱的離去,命運也將未卜!


    一股憤懣、悲愴、屈辱之氣驀然間填滿心胸,他迴頭狠狠瞪了林黛玉一眼,肩頭一抖,抖落搭在他肩上的手,大踏步而行,走著走著,忍不住長長的吐了口氣:“籲……”


    賈環練武中氣充足,此時眾人都沒說話,場麵無聲,賈環這聲吐氣卻如梅悶雷一般……眾人都聽出了其中的憤懣之意,也都清楚賈環受了怨枉,一時間盡皆默然。而三春眼睛早己濕潤。


    至於賈母,王夫人因做了虧心事心裏都悚然而驚;林黛玉被賈環的眼光所攝,聽到聲音,嚇得直接退了一步。


    而薛寶釵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雄渾悲愴的聲音,她身份特殊,隻感驚心動魄,但隨之曾經的愧疚感又在她心頭升起——她明白賈環這個下場,未嚐沒有她的緣故,最起碼她的到來給賈環這樣的下場加了把薪!


    ……


    眾人正默默,‘咳咳’地上突然傳來嗆水聲,隨即就聽到玉釧的驚喜聲:“姐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帶著紅樓到紅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品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品眉並收藏帶著紅樓到紅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