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來到位於南方的秦家,辛再思為姨母做完法事後,特意在裏裏外外走了一圈。據這裏的老管事說,當年他料理完姨母的後事、帶著未婚妻離開時,留下了幾個人打掃維護秦家老宅,所以這裏仍維持當年一樣的布置。


    他細細看著這裏的一景一物,想找迴過往曾住在此處的迴憶,填補缺失的記憶。


    一年多前他醒來時,什麽都不記得,是塗雅若告訴他,他名叫辛再思——


    「辛家出事時,你恰好離開萬安城去辦事,因此僥幸逃過一劫,可後來你暴露了身分,遭到官府追捕,我聽聞消息很擔心,便托了兄長去找你,他找到你時,你受了重傷,而與你一塊的表妹已慘死,他悄悄將你帶了迴來,你足足昏迷了五天,這才蘇醒過來。」


    身子痊愈後,在他東拚西湊下,約略得知了自個兒的身世。


    不記得過往的事,總讓他有種遺憾,但任憑他如何努力去想,始終無法找迴失去的記憶,大夫說興許是當時他磕到了頭,才會喪失記憶,有可能在哪一天他會突然全都想起來,也有可能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走進據說他曾住了數年的寢屋,他撫摸著一件件他曾經用過的桌椅床榻,仍是什麽都沒想起來。


    離開寢屋後,領路的老管事指著旁邊那處院落對他說道:「那院子就是小姐生前的住處。」


    「過去看看。」他舉步走過去,推開雕花門板,屋裏打掃得很幹淨,但已沒了主人的房間,少了一股生氣,流露出一抹孤寂。


    「小姐的物品仍同她生前那樣擺著。」老管事提起這位芳華早逝的主子,語氣裏有些感傷。


    辛再思抬首細細打量,他忽然看見一旁的牆上掛著一幅圖畫,上頭繪著十二種動物,他走上前去看,發覺那筆法似是出自於他之手。


    見他看著畫,老管事說道:「這是幾年前公子為小姐畫的十二生肖圖。」


    「十二生肖?」他訝道,「但這上頭所畫動物並非是十二生肖。」上麵畫的是鳳、鷹、獅、豹、熊、象、龍、虎、馬、狐、狼與狗。


    提起這件事,老管事笑了笑解釋,「這是小姐當年自個兒想出來的十二生肖,央公子幫她畫下來的。小姐屬鼠,但她不喜歡,所以就想出了這些,還說自個兒屬獅子呢。」


    辛再思不暇細想的脫口問:「那她可有說我屬什麽?」「她說您屬鳳凰。」


    鳳凰?他莫名思及寒露先前曾送給他一隻木雕鳳凰。


    再看了看,辛再思走出秦思露生前住的院子,沿著花廊來到了一處書齋。


    老管事介紹道:「以前公子常在這座書齋裏看書畫畫,裏頭的藏書也全是公子所買。」


    辛再思走進去,書齋裏窗明幾淨,一室寂然。他走到桌案前,輕輕撫過那些他曾用過的文房四寶,再約略看了看書架上的藏書後,看見旁邊的木櫃上了鎖,他問老管事拿鎖匙。


    老管事說道:「鎖匙不在老奴這兒,是公子另行存放的。」


    辛再思在屋子裏找了找,一時沒找著,在椅子上坐下後,瞅見桌案上擺著一枚雕成獅子模樣的檀木紙鎮,順手拿起來把玩,不經意發現這紙鎮似乎另有玄機,他搓弄了下,紙鎮底下露出了一方暗格,裏頭就藏了把鎖匙。


    「噫,這該不會就是那木櫃的鎖匙吧?」老管事見了訝道。


    辛再思拿著它試著去打開木櫃,喀嗤一聲,果然順利打開了。


    他拿下鎖頭,打開木櫃的門,隻見裏頭放置了二、三十幾卷的畫。


    他隨意取出一卷打開來看,上頭畫的是一名八、九歲的小姑娘,模樣水靈,那雙靈動的眼神尤其俏皮可愛,頰邊露出兩枚酒窩,他隱約覺得似乎在哪見過。


    「這是小姐八、九歲時的模樣,想來應是公子當年初來秦府時所繪。」


    辛再思接著再打開其他的幾卷畫,上頭畫的都是她,年紀從八、九歲,一直到十三、四歲,他越看越心驚,最後索性將裏頭的畫全都拿了出來,一幅幅快速打開來,最後他的目光定在那幅她十五、六歲時的模樣。


    那畫畫得十分細致傳神,清晰的五官和神韻,幾乎與寒露一模一樣。


    從這些被小心收藏起來的畫像可以看出,當時畫這些畫的人,對畫中人用情極深,才能將畫中人的眉眼神韻、一顰一笑,都勾勒得如此栩栩如生。


    辛再思望著那些畫,震驚住了,他不敢置信的瞬向老管事,再一次確認地問道:「張伯,你說這畫中人就是你家小姐秦思露?」


    「沒錯。」老管事不明白他為何一臉震愕,點頭答道。


    「若她是秦思露,那寒露莫非就是……」下一瞬,他想到什麽,又逕自搖首,喃喃道:「不可能,她分明已經死了!」


    老管事見他表情不對,關心的問道:「公子,您怎麽了?這畫有什麽不對嗎?」


    辛再思陣光一直盯在那些畫上,半晌後才抬起頭,「張伯,我曾見過有個人長得就跟這畫像上的人一個模樣。」


    「同小姐一個模樣?」老管事先是一愣,接著驚喜道:「難道小姐沒死?」


    「不,她應該已經死了,」他還曾親自到她的墓前上過香。


    老管事有些失望,「那……也許是長得像吧。」


    辛再思沉吟須臾,將那些畫重新卷起,收迴櫃子裏,隻留下那幅十五、六歲的畫準備帶迴去。


    思及寒露送他的那個鳳凰木雕,還有這些畫,他決定迴去弄個清楚,究竟寒露隻是生得相似,還是她壓根就是秦思露。


    但倘若她真是秦思露,為何在見到他後沒有與他相認?難道她也同他一樣,失去了過往的記憶嗎?


    想起在第一次見到寒露時便生起的異樣情思,辛再思等不及的想趕迴萬安城去親自確認。


    午後時分,幾個雲鵲閣的姑娘聚在寒露的房間裏吃吃喝喝說著閑話。


    寒露性子和善,雖身為頭牌,卻沒有一絲驕氣,得到的賞賜又很大方的分給其他的姑娘,因此大家都很樂意與她交好。


    這時幾人正在說著其他姑娘的閑話——


    「寒露,你別看那翠風居的清玉姑娘冷若冰霜、多清高似的,實際上她那人心眼最多了。」


    有人接腔道:「沒錯,翠風居原本的頭牌不是她,是一位琴心姑娘,但她不甘居於人下,據說偷偷在琴心姑娘所用的胭脂水粉裏摻了毒,害得琴心姑娘整張臉毀了容,最後無法再在翠風居裏待下去,被攆了出來。」


    另一人再接著說:「除掉了她,翠風居裏的頭牌就變成了清玉姑娘……」這時薑媽媽走了進來,「去去去,你們幾個少給我在寒露麵前碎嘴,汙染了她的耳朵,還不快去打扮打扮,晚點就要開門迎客了。」她一邊罵,一邊揮手攆走那幾個姑娘。


    「咱們這是在教寒露知人知麵不知心,別給騙了。」一名姑娘臨走前嘟囔了句。


    「人家寒露比你們可聰明多了,還用得著你們這些蠢丫頭來教嗎?」薑媽媽笑啐了句。


    待她們全都離開後,薑媽媽讓可兒也到門外守著。


    看她這模樣,似是有什麽事要同她說,寒露也收起了臉上閑懶的神情,「薑媽媽是不是有事要交代我?」


    薑媽媽理了理要怎麽開頭後,開口說道:「這事呢,是主人讓我轉告你的,你聽完之後可別太激動。」


    聞言,寒露慎重了起來,「嗯,薑媽媽請說。」


    「這件事要從當年辛剌史卷入諸皇子奪儲之爭,被皇上下旨滿門抄斬說起。」辛剌史就是辛再思的父親辛明泰,一聽是與辛家有關,寒露顯得格外專注。


    薑媽媽徐徐說道:「你可知道是誰在背後陷害辛剌史的嗎?」


    「是誰?」寒露緊盯著她問。


    「這件事其實是塗國舅所為。」薑媽媽簡單的說了句。


    寒露驚訝的變了臉色,「是他?這怎麽可能?當初不是他上疏請求皇上赦免再思哥,再思哥才能平安無事嗎?」


    她一時情急沒多加留意稱唿,不過薑媽媽早就知曉她過去之事,她也無須多加避諱。


    「壞人是他,這好人也是他。」薑媽媽說起當年不為人知的秘辛,「當年三皇子仍是太子,他因勾結大臣貪了軍糧,被皇上發現後痛斥了一頓,罰他禁足思過半年,五皇子見機不可失,便暗中設計布局,買通他府中的一些部屬,將一些謀反的證據暗中藏在他屋裏,再派人散布一些他對皇上不滿的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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