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很快,離沈清清跟墨辰逸的婚禮不到一個月。


    這日,沈晏將在墨王的請求下,幫他煉製幾顆伐經洗髓丹拿給他,就聽到墨王府的侍衛來報,道這兩日總有一個年輕男子在沈宅外徘徊。


    沈晏聞言秀眉微挑,年輕男子?


    最近沈意沛倒是經常有事沒事來騷擾她,但侍衛說的顯然不是沈意沛,那會是誰?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迴到沈宅,果然看到一個年輕男子坐在沈宅斜對麵的街角,雙眼無神地望著沈宅的大門。


    那年輕男子一身素色長袍,但依稀能看得出料子的精貴,眉眼精致,但雙眼無神,發絲有些淩亂,嘴周一圈是青色的胡茬,像是多日沒有去打理,嘴唇蒼白幹裂,應當是多日未曾進過米水了。


    令沈晏詫異的是,這個男子竟然是之前跟著兄長迴離雲城的溫向陽?


    怎麽迴事?


    那日離開時那麽神采奕奕,自信滿滿的溫向陽,眼裏竟然沒有了光。


    “溫向陽,你怎麽會在這裏?”


    少女清冽的聲音驚醒了呆滯中的溫向陽,他木然抬頭,待看到眼前那個印象中清冷淡漠實際上卻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給人以溫暖的少女,不禁心中酸澀。


    “沈姑娘......”


    溫向陽的聲音有些沙啞。


    “進去說吧!”


    溫向陽本想拒絕,但腳步卻不由自主跟在沈晏身後,進了沈宅。


    這一幕恰巧被“經過”的沈意沛看到了,他跟著進沈宅,卻再一次被門房給攔住了。


    沈宅內。


    “說吧,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事。”


    溫向陽低下頭,苦笑,沒有多說,隻是“噗通”一聲跪下來給沈晏磕了三個響頭。


    沈晏神情淡然看著溫向陽,沒有阻止他,隻是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她生氣了。


    “在下,要離開去遠方了,特意來跟沈姑娘告別的。”


    沈晏冷笑,陰陽怪氣道,“去遠方?多遠的遠方呀,是去西方極樂世界,還是下地府找十殿閻王?你說,我兩邊都有熟人,沒準還能托人照顧照顧你呢。”


    溫向陽低著頭,澀然一笑,“向陽就知道瞞不過沈姑娘,但還是想來見一見姑娘。”


    畢竟,在他最黑暗的時刻,是沈晏給了他救贖的亮光。


    可惜,他終究還是讓她失望了。


    他好累,撐不下去了。


    “不過區區流言蜚語罷了,竟然輕易將你擊倒了,溫向陽,你的確讓我很失望,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應該多此一舉,將你從屍坑中挖出來。”


    不過是區區流言蜚語?


    的確。


    劫後餘生的溫向陽跟著二哥溫向君迴到了離雲城。


    一開始,父母家人的關心愛護確實讓他感到溫暖,但漸漸的,他感受到是別人其他的情緒。


    父母在心疼之餘,有著是對他前途未來的擔憂,看著他滿身的傷痕,兩老絕口不提他在京城經曆的可怕事情,但也從此不提他曾經是他們的驕傲。


    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


    兄長跟嫂嫂們一開始對他也是心疼憐惜,到後來幾個侄子侄女多次被他醜陋的麵容嚇到哭,他們開始遍請名醫上門治他的傷。


    基本上所有的大夫都告訴他們,他身上,臉上的傷能治,但必然會留下疤痕。


    溫向陽曾以為,雖然他經曆了一場悲慘的苦難,但那並不是他的錯,他不應該為別人的錯誤買單,不應該因此自卑,因此他坦然拒絕了沈晏要祛除他身上的傷疤的提議。


    但是漸漸的,他發現,他錯了。


    家人,朋友,那些曾經捧著他的至親之人,如今視他如可怕的洪水猛獸,家裏的仆從,丫鬟,總是在他經過後竊竊私語。


    他以為,是這副醜陋的容貌的錯。


    於是,他下定了決心,要恢複到以前的英俊清朗的美少年。


    於是,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他悄然服下了沈晏給他的丹藥。


    他以為,這樣,其他人就會如往常那般待他了。


    可惜,這一次他又錯了。


    家人朋友先是驚愕於他的容貌變化,但依舊會在他背後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不僅僅是他們,還有離雲城的百姓。


    他們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讚許,傾慕,羨慕,尊敬,取而代之的是憐憫,厭惡,嘲弄,鄙視。


    直到後來,他無意中聽到百姓們在討論他,說他在京城被人給擄走了,還是個男人,說他不幹淨了,被男人給糟蹋了,他之前那一身的傷痕就是證據。


    而後,他在家,父親又找了大夫來給他看病,這次不再是看外傷,而是,看是否有髒病。


    他才知道,父親見他恢複了容貌,想給他說門親事,但對方嫌棄他的經曆,懷疑他不幹淨。


    他還聽到了嫂嫂們的抱怨,因為他的緣故,家裏的聲譽一落千丈,幾個哥哥在外談生意多次受挫,還被人嘲諷有個不幹不淨,被人玩弄過的弟弟。


    父母跟哥哥們最近忙的焦頭爛額,家裏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漸漸的,父母兄長們望向他的眼神也變了,變得不滿。


    各種各樣帶著惡意的揣測跟謠言鋪天蓋地向他襲來,讓溫向陽喘不過氣來。


    “沈姑娘,我真的不明白,明明我才是受害者,為什麽好像做錯事的那個人,是我呢?”


    “我真的承受不起了。”


    尤其是他曾經的一個授業老師,竟然直接衝到溫家,狠狠給他一巴掌,怪他不知廉恥,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怎麽還有臉活著?


    他應該以死保名節,讀書人的清高跟尊嚴,在他這裏徹底毀了。


    在被周嘉玉折騰得死去活來的那麽多天裏,他沒想過死,他總怕他死了,關心和愛護他的人會傷心,會難過。


    可是,迴到了家裏,望著家人朋友異樣的目光,外人無盡的嘲諷中,他卻萌生了死意。


    他曾在想過了結自己的生命,但一想起那個將他從黑暗中拉出來的清冷少女,他就貪心地想再見她一眼,做個最後的告別。


    於是,他獨身一人又來到了京城。


    他不敢,也沒臉去打擾沈晏,隻是靜靜地,遠遠地,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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